都說心裡有鬼的人,是不敢大晚上一個人來到無聲無息的墓地里呆著的。
天還沒黑的時候。
甄尤希就蹲在這裡了。
後背靠著一座冰冷的墓碑,她暫時放下了那些繁重的壓得她快喘不過氣的明星包袱,收起雙膝蜷縮在身前,埋著脖子把頭塞進了膝蓋中間的褲縫裡。
微博底下源源不斷的千言萬語她懶得去翻。
經紀人堅持著打過來的電話她也沒理。
網潮掀起,黑粉無數。
形象撕得干靜的她早已習以為常。
夜空是寂遼的橢,月亮是散光的圓,墓地的周邊裹著凌亂堆藉的野草。
耳邊竄起的風聲宛若斷弦的小提琴,悠揚的樂聲驟出刺耳的輾轉音,侵襲著她大腦里每一根無奈旋緊的神經。
甄尤希的身旁還放著一個小酒瓶,摸索到瓶子的表面無疑是沒有溫度的。
她猛地用手順起瓶子,仰頭狠狠地灌了一口。
裂開的淚光漫過紅腫的眼皮,黑暗中發白的臉頰被淚水攪著有些發涼,所謂的光鮮亮麗已經碎成渣了。
她存在大眾視野里那些虛假的冷靜,此刻就如同支離破碎的淚珠,半分不漏地灑在了她頹倒的原地。
「咳咳!」
甄尤希抬手攥住了覆蓋胸口的衣料,酒瓶隨其狼狽地滾落到一旁的雜草里。
她強烈地咳嗽了幾聲,埋在嘴裡深處的喉頭滾燙著,被強直到底的酒水刺激得委屈無數。
十八歲出道。
把青澀無畏的熱情全部咽進肚子裡。
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龍套每天都在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她幫著劇組的工作人員打雜,替主演大咖跑腿買水訂盒飯,生怕有一個沒做好就會錯失了這個連能否露面都不知道的角色。
她做主演的替身一百八十五次,大冬天跳下水的戲份演了九十九次,被同劇組的女藝人奚落過五十七次,被導演批評演技太爛不下千次。
甄尤希不知道自己趴著笑了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爬起來哭了多少次。
那些一天到晚黑她抨擊她的人。
永遠不會知道她泡在冷水裡兩三個小時,第二天渾身燒得像被丟進火爐里,難受得使不出勁,捨不得請假還要繼續去拍戲的心情。
他們只會說她矯情,怪她連這麼點冷嘲熱諷都承受不了怎麼當演員。
他們根本就沒有給她機會委屈委屈?
啊,網上說了。
她不配。
「乾杯!」
甄尤希半愣著半笑著,一隻袖口脫落的手臂高舉著酒瓶。
「為我墮落在演藝生涯中無人知曉的事跡乾杯!」
她繼而仰頭,又大肆地灌了一口。
「咳咳咳他們不正是想看到我這樣的熱搜嗎?不正是想看到某個大明星淪落墓地的鬼樣嗎?」
甄尤希勾起纖白的手背擦掉了嘴角的酒水。
轉頭毫不遲疑地把瓶子砸到身後,緊接著面向漆黑無際的天空撕起了沙啞絕倫的嗓子。
「我偏不!」
「反正你們這群傻子也找不著我!」
「我告訴你們!你們一點也不了解我!我最會玩捉迷藏了!」
「我甄尤希偏不讓你們看見我的鬼樣!」
偌大的墓地里響徹著她孤零零的嘶喊。
半晌,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平靜無瀾的聲音接過了她的話。
「可惜你太美了。」
僅六個字。
甄尤希眼裡頓起濃濃的不解。
她霎時撇過頭。
竟然瞅見一個小姑娘站在墓碑堆里,低頭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然後面無表情地往這裡走了過來。
「鬼也不長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