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哥哥-

  晚會如期開場,溫婉卻悠閒地坐在觀眾席,宋情坐她旁邊。

  「真不去了?」

  「當然不去。」

  「幹嘛給她一個人出風頭的機會?再說一會兒你不在,秦霜霜該急死。」

  溫婉眼波流轉:「她急什麼,風頭都給她。我就不就剩那兩句詞了嗎?那麼多頁的串詞都記得住,臨時加兩句不為難她吧。」

  還真難為她了。對於一個開學第一場班會自我介紹時候,五個同學名字死活念錯一半的秦霜霜。

  宋情腦波一轉豎拇指:「婉婉厲害!」

  場座不僅爆滿,連台階上都站滿了人。

  宋情忍不住感慨:「主任真牛,就數我們系的迎新晚會場面火爆了吧,不知道他請的都是哪些知名校友。」

  溫婉心裡冷笑。陳樹心裡打的鐵定是顧久翎的算盤。有哪個圈內的影星會來回校參加一個新生迎新晚會?

  也就陳樹能信,顧久翎能衝著她溫婉的面子來。

  連溫婉自己都不信。

  最好的時光是溫婉初中之前,顧久翎還願意去她的家長會。後來最多願意跟老師開遠程視頻會議,還帶著墨鏡口罩,特效化妝加變音器。搞得好幾次校長找她談話,問她家屬是不是從事不良職業。

  顧久翎藝名顧九齡,誰都沒把這個說到底跟她毫無關係的顧哥,往知名影帝上面想過。

  觀眾席位燈光黑下來,像電影院一樣。

  宋情一身黑西裝,西帽,壓在人群中,身材筆挺出眾,俊俏小生一枚,性格也豪爽利索。溫婉喜歡極了她那樣子。

  「看我幹嘛?失戀轉移對象?」宋情側著頭問。

  「可不是嘛,」溫婉順勢攀著人胳膊,頭歪歪地躺了上去,「還不如咱倆湊個單。」

  宋情無情地推開人:「我可嫌棄。」

  溫婉纏得緊,宋情擔心假髮不牢靠,掙了幾下索性由著她。

  溫婉得逞地嘿嘿嬌笑。

  銀鈴般的笑聲連成一串,叮叮噹噹閃閃星光,傳到後排男人的耳朵里。男人墨鏡下的瞳孔緊收,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微凸。

  「你說,你哥會來嗎?」前座的宋情又問。

  顧久翎眉心直跳。

  溫婉撇撇嘴,悶聲不哼地:「幹嘛,你想見?」

  「三金影帝啊,你說我想不想見。」

  「真人沒屏幕上好看,」溫婉抽開胳膊,推了推宋情催她:「去後台吧,快該你上場了,還這麼淡定。」

  宋情唏噓一聲,到底是沒相信頂級流量,年初剛斬獲影帝的顧久翎是溫婉哥哥。兩人長得也沒看見哪裡像。

  顧久翎後脊梁骨像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真人沒屏幕上好看?

  宋情忽然小透著興奮問:「百度百科上說的顧九齡17歲就們學校研究生畢業了,是不是真的?」

  溫婉眼睛都沒眨就點頭:「當然。」

  宋情倒吸一口冷氣:「真的?17歲我們在幹嘛,牛逼。我還以為是媒體胡說的。」

  溫婉平淡地道:「那有什麼,他本來就不是人。」

  「你可真行。」

  宋情徹底不信顧九齡能是溫婉他哥了。

  顧久翎唇角微微勾起。

  宋情已經站起來,一聲啞笑,切換成純正男音,已然入戲。科班家族出身的,自幼灌溉在表演的藝術海洋裡面,這種小節目宋情自然得心應手。

  她舉起手撩起溫婉尖翹翹的下巴,字正腔圓:「等爺回來,好生伺候。」

  溫婉撮著嗓子柔聲回答:「應了。」

  靡靡嗓音飄忽到顧久翎耳中,眩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同學你讓一讓。」

  「同學?」

  後排陸續到的女同學耐心問了兩遍沒反應之後,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顧久翎什麼都沒聽見,一動不動坐在原地。修長的身軀即使是坐姿也比人高出一頭,他不站起來,旁邊的人根本沒空隙擠進去。

  顧久翎雙目緊緊地盯著斜前方溫婉的方向。

  此刻她旁邊空出了一個座位。

  要不要坐過去?

  溫婉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台上秦霜霜謝幕,李雲海屁顛地跟在後面,紳士風度沒現出來,舔狗勁倒十足。

  忽然旁邊坐過來一個女孩子憤憤然向後面望了一眼。溫婉順著她的視線轉頭,差點把嘴唇的皮咬破。

  顧久翎?

  隱隱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仔細一看,好像整個人都腫了兩個號。

  難怪淹沒在這麼多人的場合還沒被發現。不然就顧久翎那身材臉蛋,靠一個墨鏡一個口罩防身,就像裹著浴巾當防彈衣,簡直開玩笑。

  胖了?昨晚上喝多了還趴他身上,哪能一夜之間胖這麼多。

  顧久翎屬於易瘦難胖體質,稍微熬個夜,就能輕三四斤,臉頰的肉蹭蹭地向下掉。是個能惹女人心疼的壞胚子。

  溫婉正想著心思,旁邊的女生突然拉了拉她道:「別看他。」

  溫婉一臉疑惑,顧老九敗壞路人緣的功力又上一籌了?

  「他怎麼了?」

  「霸道總裁裝逼佬,可拽死他了。。」

  溫婉向後瞅了眼,忍不住低聲巧笑:「我看也是。」

  「要不要報復一下?」撩撥顧久翎,溫婉向來不嫌事多。

  「算了吧。」女生聲音忽然弱下去。

  「為什麼?」溫婉收起擦熱的小掌心,失望極了。

  溫婉居然瞧出來姑娘臉蛋撲撲透紅的。

  女生又向後面瞥一眼,紅暈加深一個色號,小聲音道:「也許是他沒聽見,我自己多想了。」

  溫婉:?

  女生:「這麼帥的人,不會小氣的。」

  溫婉:??

  武裝成那樣,臉都看不見,從哪看出來帥的?

  溫婉的手機開始震動,她不接,索性把包放在一邊,專注看舞台,宋情要表演了。

  顧久翎打不通電話,胸腔被一股鬱氣充滿。他松松領口,無端感覺一身熱。

  旁邊的目光立刻稀稀散散投過來。

  顧久翎皺皺眉,又不動聲色地單手把剛解開的領扣合了上,後槽牙咬得更緊了些。

  宋情一出手,高潮走一走。反竄得惟妙惟肖,不認識她的絕對都以為是個正兒八經小帥哥。

  溫婉坐在位置上都聽見不少人打聽他的信息,妹子們一個個對著台上拍照錄像。

  溫婉也跟著他們拍照片。

  手機相機打開的瞬間,電話適時插進來。溫婉想都沒想順手點再紅色小圓盤上,跟著咔嚓一聲按下快門,帥氣宋情捕捉到手。

  溫婉再次舉起手機對準台前調整焦距,食指尖就快蹭到拍攝鍵的時候,忽然輕輕偏移個方向——鏡頭立刻反轉,

  咔嚓一聲。

  正襟危坐,嚴肅刻板的顧久翎妥妥地被收進鏡頭。

  食指拇指張合,溫婉放大了鏡頭,視線在鎖骨處鎖定。屏幕上顧久翎性感的喉結微微凸起,領扣居然繫到最前一個?

  真不像是在銀幕上風雨撩人,什麼類型的片都嘗試遍了的影帝顧九齡。都好像那麼多風華香、艷的鏡頭,不是他本人拍的一樣。

  溫婉在拿手機對著舞台拍照,顧久翎看得清清楚楚。

  立刻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一直到自動掛斷,那邊都沒有反應。

  顧久翎握著手機,手背因為用力凸起來幾根青筋,右眼皮也跳得厲害。

  *

  宋情演完剛剛坐下,身子還沒穩住便望著台上笑道:「婉婉你看,秦霜霜快撐不住了。」

  還真是。

  臨場前半個小時,溫婉『中暑』了。本來就白嫩的小臉蛋,粉撲多拍兩下,裸色口紅走起,再加上汗濕體質,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沒有一個人不相信身板嬌小的溫婉是真的難受。

  可怕的是秦霜霜那腦子,果然臨場記不住。

  台上秦霜霜接不起本來溫婉的那幾句台詞,背不下來還不知道怎麼圓場,站在台上硬想,把李雲海活活坑死了。明明想方設法扔過來一句給秦霜霜下台階,人家偏偏死活領悟不到,死命想原本設計好的詞兒。

  隔著幾排的座位,溫婉都能感覺到李雲海頭上冒的一層後汗。

  溫婉拿起小挎包,悄聲彎腰起身。

  宋情忙問:「幹什麼去?」

  溫婉噓了一聲:「救場。」

  顧久翎來了,她怎麼都得好好讓他的心臟受一點苦。以前不是他自己說的,小碗碗是他的心肝嗎?

  那今天就讓他眼睜睜在下面看著心肝被人欺負吧。

  *

  舞台被秦霜霜主持成一場小品劇,台下鬨笑一片。

  大帷幕落下又重新開啟,出場的竟然是三位主持人。

  站在李雲海邊上的秦霜霜一身落地燕尾長禮裙奢華莊嚴,另一邊這個剛出場的小姑娘卻是另一番打扮。乾淨的妝容,沒有太多點綴的純白蓬蓬裙,初凝落水般的肌膚,像是冰晶裡面的瓷娃娃。

  好美的小姐姐。

  顧久翎同時摘掉墨鏡,清冽的目光投向大屏幕,與乾淨女孩的瞳孔正好撞在一起,心臟像中了一槍。

  女孩子的眼眸漆黑明亮,睫毛卻低垂著,全程保持著低調的笑容,總共只說了兩句台詞,連欠著身子退場時候都是跟在另外兩位主持人後面。

  她為什麼沒站在第一個。台詞這麼少,裙子連顆鑽都沒鑲,叫禮服嗎?口紅為什麼是粉紅的?一點都沒有氣質。

  顧久翎緩緩戴上墨鏡,壓抑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

  剛下前台,秦霜霜一肚子火氣就憋不住了。

  「婉婉,你到底在搞什麼?一會兒說中暑不能上台,現在又突然冒出來跟著上。你這樣讓我怎麼準備台詞?」

  溫婉隨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聲音細細糯糯地:「剛才那段詞最長。」

  「什麼?」

  秦霜霜沒反應過來,李雲海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

  留給溫婉的台詞,就屬剛才那段最長了,整整兩句完整的句子。秦霜霜這才明白溫婉是諷刺她記不住詞,當場氣得發暈。

  「那你就說下面那場還接著上了?」

  秦霜霜也是扎心得疼,想讓溫婉接著上吧,剛才她雖然詞兒不多,可是觀眾全看她了。不讓她上吧,後面的詞她還真的沒記住。

  記詞這個活,怎麼也得留給她提前一周的時間呀。

  秦霜霜質問得趾高氣昂,溫婉坐在位置上掰弄著手指甲,不吭聲了。

  算時間顧久翎那雙大長腿快到了。

  剛才舞台上她受欺負的那個樣,心裡舒服嗎?誰叫他生氣沒有按他意思報師範大學,說不來看她的迎新晚會!

  顧久翎踏進化妝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溫婉埋著頭,懟著小手指,濃密的長頭髮蓋住半張臉,看不見神情。坐在位置上的人乖乖的。

  顧久翎推開房間門,皮鞋踩在木製地板上咯吱作響,迴蕩在空檔的化妝間後台,聽起來詭異壓抑。

  顧久翎站在秦霜霜面前停下。黑墨鏡片壓蓋下根本看不出他眼神落在什麼地方,秦霜霜卻感覺身上真的像披了一層霜一樣,頓時閉了嘴巴。

  顧久翎薄唇輕啟:「出去。」

  屋裡氣溫陡然下降。

  秦霜霜雙腿不聽使喚地向外退了幾步,胳膊卻被人拉住。

  李雲海抖著聲音硬撐:「你是誰,幹嘛讓我們出去?這是給主持人留備的化妝室。」

  「主持人?」顧久翎的聲音像寒刃外面裹著雪霜,字字砸在地上化雪成冰,「你們?不配。」

  溫婉撩了把頭髮,掩住笑。顧老九還是那個顧老九,夠損。

  秦霜霜臉色土得像被人颳了一巴掌,疼又不敢吱聲,眼眶突地一刻紅了。

  李雲海那慫樣,當場先開門出去。秦霜霜跟著渾身抖著出去。

  兩人一走,溫婉繼續裝蔥,長發一卷,坑著頭不說話。

  吱嘎一聲,木椅摩擦地面,是顧久翎拉了條長椅坐在溫婉地面。

  他摘掉口罩,隨手放在桌面,雙腿疊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好半天才冷冰冰地開口,上來就是教長口氣:「演完這場,過把癮,然後退學。」

  眉似彎峰刻骨刀的男人是不是都好看卻無情?

  溫婉小手一掰,兩汪清水似的鳳眼望著顧久翎,賭氣又委屈:「演什麼?我又沒節目。等會還得主持呢。」

  顧久翎陰鬱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黑沉:「不主持,就演一個節目。換件像樣的衣服,好好演一個。」

  溫婉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起來只差一步眼眶裡面的兩汪水就得倒下來,委屈極了:「沒節目,也沒人陪著演。」

  空氣靜謐了兩秒鐘。顧久翎不為所動,冷峻的目光如炬,像是已經下了篤定。人家是日久生情,唯獨到顧老九這成了日久生疏。

  溫婉的目光不經意地擦過顧久翎那張臉,瞬間不爭氣地淪陷。這人就是長了一張讓人日久生情的臉,五官又生得攻氣十足,身材也是一流教科書。

  溫婉托腮仰起頭問:「顧老九,去年一起爬山還記得嗎?」

  顧久翎換了坐姿眉頭微蹙一言不發,威嚴冷酷地望著她。

  溫婉心裡嘆氣,這不爭氣的眼淚呀,要是能擠出來幾滴,怎麼都能騙他一時心軟。

  溫婉拖著尾音絮道:「去年爬山,我沒走幾步就累了,最後也想不起來是怎麼爬上去的。」

  顧久翎偏過頭,目光閃過一絲柔和。一起去爬山,走幾步就累了,最後讓他背,現在卻在這裡裝不記得。

  顧久翎神情冷冽地看著溫婉道:「好意思說?說好了下山時候小心點,結果怎麼跑得跟兔子一樣快?栽下山你就樂意了。」

  溫婉咬著唇忍著笑。下山時候她明明跑在前面要自己下山了,可真沒想到顧老九在後面連喊帶斥,最後直接把她抱起來走。

  「哎,多好啊那時候,可不像現在,」溫婉憋著嘴可憐巴巴地道:「沒人管我了。」

  眼淚到底是一滴沒擠巴出來。

  可顧久翎終於眉眼低垂,冷淡淡地回道:「我陪你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