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一個小時四十分鐘的航程及半個小時的車程，五人終於抵達外婆家。

  A市那邊陰雨綿綿,L市這邊卻是大好晴天。

  冬日裡,暖陽高掛,金黃傾灑大地,將冷空氣驅趕的乾乾淨淨。空氣里有細碎的塵埃飛揚，慵懶的陽光帶著熱度烤的半邊臉泛紅。一抬頭，澄清的天，依稀能見幾片雲。

  宋母五人到樓下時，正好撞見了提著一個購物袋剛才菜市場回來的外婆同外公。

  老人家見到他們興奮不已,一雙眼笑成一條縫,眼角的皺紋擠成一疊。

  外婆揉揉兩姐弟的發頂，和宋昉說：「囡囡是不是又長高了？」

  宋暄在旁拆台：「外婆，那是因為她今天穿了高跟鞋。」

  宋昉瞪他一眼。

  外婆仍是笑眯眯的，粗糙布滿褶皺的手覆上宋昉的右臉。溫熱的。她說：「我家囡囡越來越漂亮了。」

  這句話，每次她遠歸回來，外婆都要說上一遍。可以說是一種定律了。

  宋暄又伸過頭來,湊熱鬧。「外婆，你難道不覺得我越來越帥了嗎？」

  外婆笑,輕輕掐了把他頰邊的肉,說：「是是是，帥帥帥。」

  宋暄笑彎了眼。

  外婆家在三樓。

  搬行李什麼的倒是有些費勁，好一番功夫才到了家。

  幾人進去時,廚房裡正炒著菜，飄香陣陣。不一會兒,大姨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笑聲爽朗：「噯，你們可終於來了！我菜快做好了，你們先在客廳休息會兒，待會兒就能吃了。」

  外婆走上前，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大姨。大姨接過，對宋昉兩姐弟笑：「我忘記買魚過來，你們外婆怪了我一個小時，最後憋不出自己出去買了。」宋昉兩姐弟最愛吃魚。

  外婆被自己女兒說的羞，伸出手將她往廚房推：「你快去做飯，快去做飯。」

  大姨又說：「喲，媽害羞了還？」

  一家人笑吟吟的，其樂融融。

  宋母將行李放置好後，和外婆一起進廚房給大姨打下手幫忙去了

  宋父幾人則坐在客廳沙發上，同外公姨夫他們聊天。宋父十分開心，終於找到能一起討論國家大事的組織了！

  面前的電視機里正播著小品錦集，演員誇張的表演勾的現場觀眾笑聲陣陣。兩姐弟對此都是興致缺缺，低下頭來做低頭族，手機里能談戀愛能玩遊戲，比小品有趣一百倍。

  「姐！」

  少女的聲音又尖又細。猛的一聲，叫的宋昉心漏了一拍。

  宋方抬起頭。

  正對上不遠處高馬尾少女笑盈盈的臉。

  少女今日穿著一條牛仔背帶褲，裡面是一條帶絨毛兔兒的粉色衛衣。又粉又嫩，可十六歲少女才不怕，完美輕鬆駕馭。

  她朝宋昉小跑過來，一屁股將宋暄擠開，抱著她的手臂，眼裡有桃心：「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可想死你啦！」她小時候就是宋昉屁股後面的跟屁蟲，是宋昉的第一迷妹，長至十六歲也依然。

  被擠到一旁的宋暄滿臉黑線，扯著她背後的一隻兔耳，嘲道：「姜曉，這麼大的人了還扮嫩？你羞不羞的？」

  姜曉一把從他手裡扯回兔耳，哼了聲：「不羞。」

  一旁的姨夫見著姜曉來，問她：「你作業做完了沒？」

  姜曉乖巧點頭，說：「做完了，做完了，沒做完我怎麼敢出來。」

  姨夫深諳女兒的脾性，對於她的話有些懷疑，食指偷偷指向廚房，道：「你忽悠我不算本事，你能忽悠過你媽才算厲害。」

  姜曉攤手：「什麼忽悠不忽悠的，我真做完作業了。人和人之間能不能多點信任啊，爸。」

  這作業兩字一提，宋父也加了進來。問宋暄：「你呢，你作業開始動了沒？」

  宋暄一聽，雙手連忙握住宋父的手，誠摯的說：「爸！你和我聊聊川普吧！」聊川普可強過聊作業一萬倍啊啊啊啊啊啊。

  宋父將手抽出來，「我不想聊川普，聊作業吧。」

  宋暄：「……」

  ……

  有了宋母的加入，做飯速度提升不少，沒多久一桌子菜就做好了。

  幾人上桌吃飯。

  宋昉被宋暄和姜曉夾在中間。頭號迷弟與頭號迷妹開始爭風吃醋，不斷往宋昉碗裡夾菜。

  姜曉：「姐，吃我的！」

  宋暄：「親姐，吃我的，吃我的！」還故意咬重那重那個『親』字。十分雞賊。

  外婆敲敲外孫外孫女的碗，說：「好好吃飯。」

  外婆在兩位小祖宗面前向來威懾力不怎麼大，這話說出來不足以讓兩位消停。最後是宋母看不下去，面無表情的對宋暄冷冷說：「來，宋暄，告訴大家這次你期末考數學考多少分。」

  此話一出，宋暄的表情像是生吞下一個蒼蠅一般。乖乖聽話，低頭吃飯，不再多說一個字。

  薑還是老的辣。

  一旁的大姨聽了宋母這話，不知哪個字勾動她的情緒，看著姜曉輕嘆了聲。那不長不短的呼吸，聽的姜曉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出姜曉所料的，母上大人開口說話了，整個過年階段最難熬的階段開始。「姜曉開學就升高二，以她現在的成績——唉，一想到這個我就頭疼。」

  姜曉被點名，立馬變成第二個宋暄。低頭扒飯，不多說一個字。

  姜曉和宋暄同歲。

  大姨的性格又同宋母相似，都是霸道專治，我說一你絕不能說二的性格。所以兩姐妹聊起這個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每次家庭聚會必聊，而宋暄和姜曉也必逃不過一番數落。

  大姨接著說：「給她補習班報了一個接一個，成績也只好了一點點。想再多報一點，她哭著吵著說累，不肯。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說完，又好像不解氣，對姜曉說：「我都是為你好你知道不知道？你以為你讀書是為我讀的？你是為你自己讀的！」

  宋昉仿佛聽到第二個宋母在說話。

  接下來的對話，宋昉不用猜都知道。

  宋母深感認同，然後姐妹倆互相交流一番教育經驗，最後一起將兩個孩子數落一頓。一如以前一樣。

  宋昉不做聲，默默吃飯。桌上的人也不做聲。這兩姐妹霸道固執的要命，誰說話也沒有用。

  大姨說完，宋母看看宋暄和姜驍，想了想和大姨說：「姐，孩子學習這種事，還是不能太著急，得慢慢來。」

  「啪——」

  宋昉的筷子掉了。

  「姐，你怎麼筷子都抓不穩。」宋暄彎腰撿起來，「我去給你重新拿一雙。」

  宋昉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木訥的點點頭。

  驚訝的不止宋昉，連大姨也驚訝。她說：「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她之前可是說，孩子的學習就得狠抓，不狠抓不是好家長。

  宋母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

  恰時，宋暄從廚房拿完筷子回來。坐下，將筷子給宋昉。

  宋昉接過，壓低了聲音問宋暄：「媽，這是怎麼了？」脫胎換骨的改變啊簡直。

  宋暄：「等會兒吃完飯和你說。」

  ……

  一吃完飯。

  宋昉連忙將宋暄拖進了房間，問他到底怎麼一回事。宋暄喝口水潤潤嗓，同她緩緩道來。

  原來是『隔壁家的孩子』——宋母單位的同事的兒子——因扛不住高三的巨大壓力在家裡割腕了。

  發現的時候，宋母在現場，那書桌上一攤的血給她衝擊不小。到家後一直沉默不語，連晚飯都不吃。

  宋暄：「小明哥的媽比我媽還瘋狂，姐你是沒看見，巨恐怖。」

  宋昉：「那他沒事吧？」

  宋暄：「沒事，沒事。」

  這位『隔壁家的孩子』宋昉也聽說過。很聰明，又是家中獨子，家中將全部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壓力這兩個字，許多成年人都扛不住，何況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到了極點爆發，宋昉挺心疼，但是不驚訝。她更驚訝於自己母親這巨大的思想轉變。

  真的是巨大。

  「姐，別想那個了，我給你看個東西！」宋暄說的神神秘秘的，拿出手機，打開一個頁面遞給宋昉。「快看！快看！」

  宋昉疑惑接過。

  手機里是一個漫畫。

  漫畫視角是以男主人的狗為主視角展開。

  開頭，男主角在電梯裡偶遇一位手控女……

  宋昉越往下翻越覺得不對勁。

  食指在金毛咬住女主衣服的時候兀地頓住。

  這畫！這畫的不就是她和江既明之間發生的那些事嗎！！！！！

  「這，這不就是我和江既明嗎！」宋昉翻著手機，驚呼道。

  宋暄答：「對啊，我之前和你說過啊，我說我上篇漫畫已經完結了，想拿你和A神做原型畫一篇漫畫。」

  宋昉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她跑完一個活動到家，困的只想睡，宋暄電話打來和她說這事。她想快快把他應付掉，便說，你期末要是能考進年級前一百你就畫吧。年級前一百名，對別人可能容易，對偏科嚴重的宋暄可不容易。

  「我當時說的是考進年紀前一百，你才——」

  「我這次正好考了年級前一百！」

  因為宋昉那句話，宋暄再也不逃學，日日挑燈夜戰，讀書讀書讀書。他本身底子就很好，人聰明，努力一下成績馬上就提上去了。班主任都連連誇讚他。

  又怕她不信他，指著眼下的烏青道：「你沒發現，我黑眼圈都重了很多嗎！都是熬夜看書看的。」

  宋昉看過去。

  還真如他所說一般，黑眼圈比上次見他重了很多。

  漫畫是宋暄放寒假這段時間畫的。

  在一個漫畫APP上連載。

  故事是以宋昉和江既明為原型改編。與現實不同的是，其中的男主不是電競大神，女主也不是美妝博主，他們只是平凡世界裡最平凡的一對。因為男主的手，女主慢慢對男主產生興趣，最後在一起。主基調溫馨暖人。

  故事有與現實重合的地方，也有與現實不同的地方。雖然女主在漫畫裡也是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害羞那一類型，但宋昉說實話，種種情節表明，她還是比自己要勇敢些。

  她在拿到男主微信的時候，做的決定是添加好友，而不是像宋昉一樣捧著手機發呆。

  那份勇敢是宋昉想做到，卻做不到的。

  她曾在閒聊時不小心和宋暄說了。

  沒想到他記住，並用畫筆，讓她在另一個世界做到了這份勇敢。

  漫畫雖然只有幾章，但人氣非常高。

  粉絲還貼上了微博，大肆安利，又吸了一大堆男女主的CP粉，還有，主配角——男主的狗——的粉。

  宋昉又翻了翻漫畫，乜他一眼：「我說你前一陣子怎麼老是問我和他的事。」還旁敲側擊，非常小心的問，她都沒察覺出來，傻不溜秋的都說了。

  宋暄嘿嘿傻笑了兩聲，又說：「姐，我可幫你和A神圈了好多好多的粉絲！」說完，他打開最新一章里的評論區給宋昉看——

  【最近溫馨甜漫泛濫成災了，好多都不好看，但這篇是真的不錯。大大加油！！！！】

  【也太甜了吧這兩個人！！！】

  【那隻金毛也太可愛了吧QAQ又想騙我養狗】

  【微博來的！！！！太太加油更新啊！！！！真的好喜歡男女主啊！！！！！！】

  【女主害什麼羞啊，要我的話就直接撲上去了……】

  【男主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看著看著不自覺露出姨母笑】

  【……】

  ……

  宋暄成績進步了，不代表不要做作業。

  和宋昉聊了沒多久，就被宋母趕到書房裡，和姜曉一起在寒假作業里遨遊。

  一人占著半邊書桌，因作業很多，他們也沒時間吵鬧，自顧自的寫自己的，難得的安靜。

  但這安靜沒多久就被電話鈴聲給打破。

  姜曉皺著眉瞪過去：「宋暄，要不是看在你是昉昉姐的親弟弟份上，你知道你已經被我揍了多少回了嗎？」

  宋暄站起身，俯視她：「姜曉，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姨的親女兒的份上，你知道你已經被我揍多少回了嗎？」而後，又嗤笑她：「小矮子。」

  姜曉馬上炸毛，你有種再說一遍？！

  宋暄不理她，昂著頭吊兒郎當的出去了。

  姜曉氣的直跺腳。

  宋暄走到陽台，接通電話。

  是他死黨打來的。

  死黨聲音很激動：「喂，宋暄！咱們去把那張照片列印出來吧，等到開學之後——」

  宋暄直接打斷他，吼道：「你他媽瘋了吧？！列印？我把你大頭照列印出來貼你家門口當門神好不好？！」

  死黨被罵的一愣，喃喃：「你，你這是怎麼了。」

  宋暄在私聊群里發完照片之後，開始是很高興興奮來著，可激動過後恢復理智，也說不出來原因的，越想越後悔，不該這麼做的，真不該這麼做的。

  想撤回消息，卻因為超過時間無法撤回。

  宋暄平復平復心情，說：「這件事，除了你們三個人知道外，你們再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了聽見沒？！」

  死黨不解：「臥槽，為什麼啊。A神是你姐夫這件事，說出去就很牛逼啊。」

  宋暄心煩意亂，說：「你別問那麼多。你只回答我，我剛才說的話你記住沒！」

  死黨雖有不甘，卻還是說：「行，行吧。」好友向來好脾氣，難得這麼大的火，看來事情真的很嚴重。死黨又問：「那我去和鄧旭他們兩個說一聲？」

  宋暄默了會兒，「好。」

  另一邊。

  宋昉待在房間裡。

  將手機拿出來，給某人發微信——

  【宋昉：你去看一個漫畫，名字叫《關於我主人那些年虐狗的二三事》】

  【江既明：好。】

  五分鐘後。

  宋昉打開卸妝包準備卸妝，剛拿出化妝棉，桌上的手機發出震動的聲音。

  摁亮屏幕，是將江既明發來的微信——

  【江既明：你根本沒有加我微信。】

  幾秒後，又是一條——

  【江既明：德瑪西亞為什麼比我戲份多？】

  拜託大佬！這又不是拍電影！還在意戲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