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沒有人知道他長成什麼樣子,更沒有人能為他歌功頌德,這是他作為緝毒警察對家人最後的保護。」

  「所以,我就成了他們嘴裡沒有父親的野小子。」

  這兩句話,一直縈繞在池中月耳朵里,久久不能消失。

  窗外月亮,照得屋子裡慘白。

  池中月從來說不出安慰人的話,當然,任清野此刻也根本不需要安慰。他從容地抽了一根煙,回頭揉了一下池中月的頭髮。

  「怎麼了?心疼我啊?」

  「嗯——」

  任清野笑著把衣服穿上,說:「難得從你嘴裡聽到這種話。」

  池中月沒接他話,看著他穿上外套和鞋子,問:「你要出門?」

  任清野說:「嗯,貴爺傳召我呢。」

  「家裡還是公司?」

  「公司。」

  池中月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其實穿衣服,「我要跟他說一聲我的去向。」

  池中月利落地穿好衣服,把頭髮一捆,拿上手機,說:「走吧。」

  任清野低頭打量池中月,一襲紅裙,掐出了腰身,蜜色的肌肉在燈光下發亮,明艷動人。

  任清野帶著她出門,下樓的時候,兩人並肩走著,雙臂總碰到一起。

  他的衣服沒有溫度,但摩擦之間,能感受他手臂的力量。

  池中月不知不覺就挽住了他的手臂。

  任清野嘴角微挑,十分受用。

  池中月儘量讓自己的手隨意一些,別顯得那麼刻意。

  但從樓梯到停車的地方就那麼短一段路,池中月不得不自己往副駕駛走去。

  她以前不懂,情侶之間為什麼走個路都要黏在一起。

  可這一刻,她算是體會到了。手挽著手,是一種所有權都象徵,她恨不得在任清野臉上寫上「池中月所有」五個大字。

  到了公司,前台小妹看著池中月挽著任清野上來的。

  她正倒著熱水,飲水機的熱水嘩啦啦地流著,溢了一絲出來,她尖叫一聲,水又立即灑到了自己身上。

  小妹慌地不知所措,池中月從前台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臉上掛著笑。

  小妹紅著臉接過,倉促地擦了擦身上到水,眼珠子轉來轉去,「月、月姐,你們來找老闆?」

  池中月嗯了一聲,往公司裡面張望。

  這幾年來,公司就沒裝修過,燈已經壞了不少盞,有幾隻不明飛蛾在燈下亂躥,燈罩里躺著的密密麻麻的屍體正等著它們去作陪。

  前台小妹說:「老闆去銀江大酒店了,讓你來了直接過去找他就行。」

  任清野說好,帶著池中月就走了。

  銀江大酒店就在公司旁邊,平時池榮貴有什麼應酬都在那裡搞。

  兩人一走,前台小妹立即跑到公司寫字間,找財務處的朋友。

  「嘿!你猜我剛才看到啥啊?」

  出納正在飛速敲著電腦,破舊的鍵盤反應有點慢,有幾個鍵她每次都要很用力才能按出東西來。

  「看到啥了?」

  前台小妹說:「我看到月姐跟阿野一塊兒來的!」

  「哦。」出納頭也不抬,「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兩人挽著手來的!」

  「哦?」出納終於從一堆單據中抬起頭來了,「兩人在一起了?」

  「可不是嘛!」

  出納一笑,說,「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家那長相,看對眼很正常。」

  「嘖……」前台小妹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有點不舒服,「上個月劉老三還說幫我給阿野牽線呢。」

  「噗!」出納一巴掌拍她腰上,「人家現在當了老闆的乘龍快婿,還能看上你不成?」

  「哎呦喂!這不是一個月之前說的嘛!」前台扭著腰走了,浮誇地揚著自己的手,「況且我這胸,這腿,差了嗎?」

  銀江大酒店,頂樓包廂。

  池中月和任清野到的時候,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四五個人。

  觥籌交錯之間,時不時傳出幾聲豪爽的笑。

  這個點兒,桌上的人都飯飽酒足,只耗著喝酒。

  池中月一眼望去,除了池榮貴,還有兩三個中年男人,打扮千篇一律,就是那種穿著襯衣,啤酒肚撐開了扣子,頭髮早已退到頭頂,臉早就因為白酒而紅透了的男人。

  好像每一個應酬酒桌上的中年男人都長一個樣子。

  池榮貴眼光往門口一瞟,嘴邊都笑還沒收,「王總,這是阿野,我跟你提過。」

  那個叫「王總」的人看了過來,舌尖在嘴邊一掃,「這是你女兒吧?我幾年前見過,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哦。」

  池榮貴眯著眼笑,「嗯,那個阿野,今天叫他來,給你認識認識。」

  王總這才把眼光轉移到任清野身上,一來,就看到一張冷得要吃人的臉。

  「喲呵,帥小伙啊。」

  池榮貴招手,「阿野,來,陪王總喝兩杯。」

  王總說:「叫你女兒也來啊!」

  池榮貴笑著給他倒了杯酒,「她不會喝酒。」

  「啊喲……不會喝就學嘛,現在哪兒還有人不喝酒呢?這年頭,不喝酒怎麼混,老池,你說對不……」

  「王總。」任清野一酒杯擱他面前,「你想怎么喝?」

  王總被震了一下,「嘿,小伙子有點兒厲害啊,來來來,坐下,咱們好好喝。」

  池中月慢悠悠地走到任清野身邊的位置,坐下,手搭他大腿上,「阿野,這可是我們最大的客戶,咱們大大小小的貨都從他手裡經手。」

  任清野微微一回頭,兩張臉挨得極近,「你放心,我今天一定讓王總喝高興。」

  池榮貴看了他們倆一眼,什麼都沒說,叫服務員拿菜單來加菜。

  另外的服務員給任清野上了分酒杯和小酒杯,一套擺著,有模有樣的。

  任清野把小酒杯推到一邊,端著分酒杯,說:「王總,咱們拿這個喝?」

  王總愣了一下,他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了,讓他直接拿這個玩意兒喝,還真有點受不住。

  他正想著怎麼周旋一下,不失面子地換小酒杯喝,任清野直接就倒滿了一大杯,說:「王總,我先干為敬了。」

  任清野舉杯,喉結上下一滑,一杯酒就下肚了。

  王總還沒動。

  任清野把酒杯倒轉,示意自己一點不剩。

  這下,王總推脫不了,只能硬著頭皮幹了一杯。

  這一杯下肚,胃裡頓時就火辣辣的,腦子也懵了一陣。

  緊接著,任清野不給他緩衝的時間,又滿上了。

  「王總,杯乾不過十秒,這第二杯,我再敬你這些年跟咱們做生意一直豪爽仗義。」

  「王總,這第三杯,我先幹了,以後還得你多照應著。」

  「王總,第四杯,我敬你……」

  這一杯又一杯下肚,任清野面不改色,王總卻實在來不起了,他打個酒嗝,冒出來的酒氣都能熏倒一片人。

  任清野看差不多了,就問:「王總,要不咱歇歇?吃點兒菜,剛上的羊蠍子,這兒的招牌,來點兒?」

  既然任清野給了他台階下,他立馬就接住,拿了一隻羊蠍子,一邊啃,一邊說:「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可厲害咯,不過我年輕那會兒,跟你比,也不差,我那時候……」

  這邊聊了起來,池榮貴一直沒插嘴,時不時應和兩句。

  他今天本來就是打算把任清野介紹給他的客戶,接下來就能接手他手裡的事,他也好安心去忙阮玲香的事。

  而池中月一直坐在任清野身後,一如往常冷著一張臉,對桌上的菜也沒什麼興趣,想起來了就挑一顆豌豆往嘴裡送,沒想起來就用筷子攪著碗裡的飯。

  池榮貴擦了擦嘴,說:「月月,你過來。」

  池中月放下筷子,坐到池榮貴身邊,這個位置,她就聽不到任清野和王總在聊什麼了。

  池榮貴說:「這幾天不住家裡?」

  池中月說:「嗯,難受。」

  池榮貴說:「住阿野家?」

  池中月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池榮貴又問:「要跟他了?」

  「嗯?」池中月笑,「那不然呢?」

  「如果他有定性,那你跟他也好。」池榮貴說,「我沒兒子,要是有個可靠的女婿接班,也是好事。」

  池中月皮笑肉不笑地說:「他可不願倒插門。」

  「他願不願意,還不是我一句話說了算。」池榮貴說,「明天廠子那邊,我也讓他過手,他還能不願意?」

  池中月眼睛一亮,雙手頓時握緊,「真的?」

  池榮貴撐著頭,醉眼迷離地看著任清野,「他要是個可靠的,我就放心讓他接班。」

  兩個小時候,一行人從銀江酒店裡走出來,已經是半夜。

  王總在和任清野聊天的途中又不知不覺被他灌了不少,這會兒已經走不動了,左一個秘書又一個司機把他給扶出來的。

  到了門口,司機要去開車,任清野就換上去扶住王總。

  王總一張口,嘴裡令人作嘔的味道連兩三米之外的池中月都聞到了。

  「阿野是吧?老池的眼光沒錯,能幹!能喝!」他挪了兩步,身上重量全壓在秘書身上了,秘書是個乾瘦小伙子,一下子沒撐住,兩人差點一起倒下去,他們嗷嗷叫了兩聲,任清野用力一拉,扯著王總的胳膊把他拉帶了回來。

  這會兒王總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沒有什麼丟臉不丟臉了,又拍著任清野肩膀說,「下回我好好睡一覺,再來跟你喝,一定喝趴你!」

  任清野笑著說,「好,王總別食言。」

  王總又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司機小跑過來扶著王總上車,他的生意飄散在夜空里,沒人聽清,也沒人在意。

  目送著王總的車開離飯店,池榮貴看了任清野一眼,突然轉身,說:「咱們上去。」

  莫名地,池中月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他剛才看任清野的眼神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biu——最後搞一波事情,就進入尾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