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任清野看了兩秒,把電話給掛了。

  果然幾分鐘後,池中月就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瓶礦泉水。

  「你幹嘛掛我電話?」池中月說。

  任清野說:「詐騙電話接什麼接?」

  池中月把手裡的一瓶礦泉水往他懷裡砸了過去,「誰詐騙了?我打電話問你要喝什麼水!」

  任清野冷著臉,把礦泉水瓶蓋擰松,然後遞給池中月,抬頭望天,「悶熱,要下雨了,回去吧。」

  池中月接過擰松的礦泉水,愣了回神。

  「好。」

  池中月和任清野剛走到蔡奶奶家大門,就聽到裡面一陣陣哭喊聲。

  出事了。

  任清野箭似的拔腿沖了進去。

  暮色西沉,房間裡沒有開燈,光是夕陽就映滿室內,廚房裡雞肉和蘿蔔的香味飄了出來,流淌在房子裡。

  溫馨又美滿的感覺。

  但周雪卻坐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

  任清野和池中月進去的時候,蔡奶奶已經沒了。

  羅姐站在床邊打電話,一個又一個,總是打不通。

  「要命哦……怎麼聯繫不上啊……」她再次撥號,來回踱步以掩飾自己忍不住顫抖的雙腿,「周大哥再不回來,我們怎麼辦啊……」

  池中月走到床邊,摸了一下蔡奶奶的脖子。

  還有溫度,看來是剛走不久。

  她問羅姐:「什麼時候發現的?」

  羅姐說:「剛剛周雪過來看嬸嬸,就沒氣兒了!我就說今天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些,結果是迴光返照,這可怎麼辦啊!周大哥還沒回來,這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怎麼辦啊!」

  「節哀。」池中月握著床單一角,看著蔡奶奶平靜的面容,把床單緩緩拉了上去,「今晚就該到了吧?」

  「是該今晚到,可是一直聯繫不上,怎麼辦啊?」

  池中月說:「或許在路上,信號不好。」

  她和任清野對視一眼,默契地走了出去。

  兩個小時後,夜色即將襲來,天邊僅剩一線微弱的金色。

  池中月和任清野坐在客廳里,安靜得可怕,連房間裡周雪微弱的抽泣聲都清晰可聞。

  這時,他們聽到樓下有動靜。

  任清野走到陽台看了一眼,一兩灰色汽車停在了院子裡,車門大打開沒關上。

  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周華宇回來了。

  他跑上二樓,喘著粗氣,直奔蔡奶奶的房間。

  他進去了以後,又是一陣驚天動的的哭聲。

  池中月和任清野被周華宇直接忽視了,倒也能理解。池中月說:「出了這個意外,怎麼辦?」

  任清野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可是……」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池中月警覺地閉了嘴,看向樓梯。

  上來的是三個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在這大熱天,他們卻全都喘著夾克。

  在這樣的環境呆久了,池中月和任清野幾乎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他們身上一定帶著槍,才會穿夾克掩飾。

  三個男人走過客廳,看了池中月和任清野一眼。

  他們眼裡的防備幾乎就要溢滿出來,池中月和任清野由此更能確定他們的身份——藏獒派來盯著周華宇的人。

  周華宇這樣的頂級製毒師,給藏獒做事有七八年了。

  藏獒是出了名的控制欲強,對於製毒師從來都是採用最高級別的監控手段。「保鏢」不離身,吃喝拉撒都盯著,更不能和外界聯繫,每一通電話都得公放錄音。

  是個人都難以忍受這樣的生活,因此周華宇才有了跳槽的心思。

  可想而知,池榮貴和周華宇聯繫上,到底花了多大力氣。

  三個男人門都沒敲,直接進了房間。

  周雪和羅姐被這三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給嚇住了。

  周雪止住了哭,說:「舅舅,他、他們是誰啊?」

  周華宇抱著老母親的遺體,哭了好一陣,才說:「我的保鏢。」

  周雪臉色的懼怕之色忽然消失,轉而變成輕蔑的神奇。

  「怎麼回事,都不知道敲門嗎?」

  那三個男人目光一凜,又嚇得周雪把頭轉了回去。

  「喔唷,保鏢神氣什麼,還不是我舅舅發工資。」

  周華宇沒說話,雙目逐漸放空,哭聲也漸漸停止。

  他跪在床邊,背脊垮了下去,只是不是抽泣一下。

  男人最悲痛之時也不過哭上那麼一會兒,過了那一陣,再難受,也不怎麼掉淚。

  他就那麼跪著,只覺得天旋地轉的。

  眼前的場景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時候——七八歲那模糊到只剩一縷煙的記憶,十幾歲挨打的記憶,二十幾歲剛畢業的時候,然後從三十幾歲開始,關於老母親的記憶好像就突然斷層了。

  大概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很少回家的。

  不知不覺,兩三個小時就過去了,外面天已經大黑。

  周華宇這才想起來客廳里還坐了兩個人。

  他剛才晃一眼看到了池中月,沒想到,池榮貴沒來,居然把池中月叫來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走到客廳里,後面三個「保鏢」依然寸步不離。

  池中月抬頭看他,眼裡波瀾平靜。

  倒是周華宇,表情難以言喻。

  「月月都……長這麼大了啊?」

  池中月看著他,半天才擠出一個「嗯」字。

  周華宇坐在她旁邊,看了一眼任清野,心知是和池中月一起來了,也就不多問,免得在三個「保鏢」面前露了餡。

  三個人坐到起來,倒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尷尬地沉默著。

  羅姐走出來,問:「周大哥你餓了吧?我燉了雞,趕緊把晚飯吃了。」

  周華宇看了一眼自個兒媽的房間,然後垂下頭,說:「行,這空檔,你也趕緊聯繫辦白事的吧,這事兒不能耽誤。」

  羅姐說好。

  周華宇又說:「咱就不大辦了,低調辦了得了,我媽不喜歡熱鬧。」

  「這哪兒成?」周雪說,「這種大事怎麼能不辦呢?禮金還收不收了?那些親戚平時沒少找奶奶要錢,怎麼著也得收回一點兒吧!」

  周華宇煩躁地揮手,讓周雪閉嘴,「我生意上還忙著,沒精力大辦,誰還差那點兒錢了。」他又看著羅姐,說,「之前墓地不是已經選好了嗎?這就省事兒多了,交給你辦了。」

  羅姐應了,連忙去端菜上桌。

  飯桌上,誰都沒有胃口。特別是後面三個人還站在一邊盯著。

  周雪吃不下去,一拍筷子,說:「什麼保鏢啊!還要不要人吃飯的啦?哪兒有一直看著的?叫他們坐下來一起吃也不吃,搞什麼啦!」

  周華宇突然就怒了,他瞪著眼鏡,說:「吃你的飯!不吃就去守著你奶奶!」

  周雪一撇嘴,滿臉的委屈。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當著這麼多人訓。

  她放下筷子,真的就去房間裡守著蔡奶奶。

  一轉眼,裡面就傳來了哭聲。

  她這一哭,周華宇心裡的悲痛又被勾起。

  他也放了筷子,說:「月月,你們也難得來一趟,今晚住這兒吧,我家裡沒什麼親戚朋友了,你們要是不急,就幫著辦一辦喪事吧。」

  池中月和任清野說:「好。」

  周華宇說,「羅姐,你去給他們收拾倆房間出來住。」

  羅姐說:「這小倆口呢?要兩間房嗎?你不是還帶了三個保鏢嗎?我們怎麼住得下?」

  周華宇一愣,目光從任清野臉上掃過,心下頓時明了。

  「那你們覺得呢?」

  池中月剛想說一間房就可以了,任清野卻搶在她前頭說:「要不我和周叔叔擠一間房?」

  周華宇抬了抬眼,欲言又止。

  「不行。」周華宇身後的領頭「保鏢」發話了,「不能住一間房。」

  那人說的斬釘截鐵。

  池中月和任清野倒是心知肚明,藏獒的控制欲果然可怕。

  而羅姐卻是不懂,這情況,到底誰是老闆誰是保鏢?

  周華宇說:「今晚我不睡了,我的房間空出來給你們住。」

  池中月說:「不用那麼麻煩,我和我男朋友一直住一起,習慣了,對吧?」

  她看向任清野。

  任清野哦了一聲,說:「你最近睡眠不好,我夜裡打呼,還是不吵你了。」

  池中月:「……」

  最後,羅姐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給池中月住,任清野住周華宇的房間。

  這一夜的氣氛格外凝重。

  周華宇一直守在蔡奶奶身邊,只是偶爾出來上個廁所。即便這樣,那三個人還是會守在廁所門口。

  池中月想著,這樣如何才能帶走周華宇,跟他們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

  正煩著,任清野就來找她了。

  池中月開了門,任清野走進去,關上門,說:「今晚就走。」

  「今晚?」池中月說,「周華宇那邊呢。」

  任清野從包里摸了個紙條出來,拿給池中月看。

  紙條上,周華宇寫:今晚凌晨,三人輪班休息,想辦法帶我走。

  池中月看完,任清野就拿出打火機給燒了。

  「哪兒來的?」池中月問。

  「他留在廁所管道縫裡的。」

  「蔡奶奶後事不管了?」

  「沒有時間了。」

  「怎麼走?」

  「那三個人既然輪班,就想辦法不動聲色地放倒一個。」

  池中月笑,撩了撩頭髮:「這個我來,我擅長。」

  美人計,最適合在這種場合上用。

  任清野面無表情地說:「那你挺厲害。」

  池中月:「……」

  她有時候真看不慣任清野動不動就嘲諷她的樣子。

  「任清野,你裝什么正經呢?」

  任清野起身準備走了,漫不經心地說:「我沒裝。」

  「沒裝?」池中月說,「沒裝那你出個門還帶一包避/孕/套是什麼意思?」

  任清野一聽,竟然笑了。

  池中月繼續說:「明知道任務危險,還帶保險套,這一路上就我一個女人,你還裝什么正經?」

  任清野轉過身,笑著看她。

  一步步走近,俯視著她,說:「包拿錯了,那是薛坤的。」

  池中月:「……」

  尷尬。

  任清野笑得輕佻,「到底誰不正經?誰腦子裡盡想那些?」

  池中月又尷尬,又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任清野笑夠了,真的走了。

  眼看著他要踏出這道門了,池中月一急,說:「任清野,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點想法嗎?」

  任清野拉住門把的手,頓了一下。

  池中月這個問題就像一根羽毛一樣,在他心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撓。

  見他不說話,池中月走過去,伸手攔住門。

  「真沒有一點想法嗎?」

  任清野的視線從門外慢慢挪到她的臉上,她的手上,然後頓停。

  「這麼說吧,就算有那麼一點兒,看到你這紋身,得軟。」

  池中月:「……」

  「去你媽的。」

  作者有話要說:軟不軟,試過了再說吧,野哥,別妄自菲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