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夏這次燒得太厲害了,渾身上下都是不舒服的。
頭很痛,暈乎乎的,身上沒有一點力氣,儘管蓋了兩床被子,抱著一個暖水袋,可手腳還是冰涼涼的。
冷得她整個人不自覺地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睡得昏沉時,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
喬夏過了好一會兒才醒,在黑暗中摸到手機,費力地睜開眼,借著屏幕上微弱的藍光,看到了上面的來電顯示。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喉嚨也疼,像被一團棉花堵著,嗓音都是沙啞的。
一聽她的聲音,顧延川就心疼得不行。
小同桌平時那麼有活力和生氣,可這時虛弱太多了,連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我在教室無意中聽到你室友說你病了,想現在帶你去醫院看一看。」
喬夏燒得意識有些模糊了,一聽到「醫院」這兩個字,就下意識地拒絕,「我不要去。」
顧延川聽出了她很抗拒的情緒,好言勸說,「可你生病了,不去醫院怎麼能好起來呢?」
「我不去醫院,自己吃藥病也可以好的,我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喬夏任性又堅持道。
她其實對打針這事有一點心理陰影。
小時候有一次生病,大半夜的,她自己一個人去了家附近一家很小的診所。
當時,她手上的血管太細了,護士扎了四五次還沒扎對位置,血流了不少,一隻小手眼看著就腫起來了。
等護士再要給她扎的時候,喬夏害怕得把手往後一縮,「我、我想換一個護士姐姐。」
年輕的小護士柳眉一豎,不耐煩了,強硬地把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血管生得細怪誰,換人來也是一樣的。」
說完,她又取笑道:「家裡開的工廠都倒閉了,還把自己當小公主呢,嬌貴得很。」
另一個也在旁邊幫腔,「倒閉怕什麼,不是有一個長得漂亮的媽嗎,還怕賺不來錢。她長得和那個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以後啊,估計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她們都以為當時的喬夏年紀小,聽不懂大人說的這些,可她能感受到她們語氣中滿滿的惡意,也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了。
喬夏也不記得自己最後被扎了幾次,反正從那兒以後,她生了病就不再願意去醫院了。
「去醫院之後,她們會給我打針,我不想打針,我……我怕。」
小同桌聲音小小的,像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顧延川聽了之後心裡更加不好受。
「打針的時候我陪著你,牽著你的手,就像上次在電影院,你對我做的那樣。」
他像是在和鬧脾氣的小孩子說話一樣,特意放慢了語速,聲音飽含寵溺,「我知道我的小同桌最乖,最懂事了,這次也乖乖地,聽一回話,好不好?」
已經有很多年了,喬夏都沒有被人這麼溫柔又耐心地哄過了
她抿了抿唇,聲音輕輕的,「好。」
「出來的時候多穿點衣服,記得把身份證帶上,我已經叫好了車,就在你寢室樓下等你。」顧延川提醒她。
喬夏掛斷了電話,踩著扶梯從床上爬下來。
剛一落地還有些站不穩,頭暈目眩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跌倒。
扶著桌子站了一會兒,她強撐著精神換了身衣服,穿鞋,然後拉開抽屜找到身份證。
喬夏剛一走出來,顧延川就趕緊迎了上去。
看到她病懨懨,憔悴不已的模樣,他眉頓時皺得很緊,「量了體溫沒有,多少度?」
「沒有,」喬夏搖了搖頭,告訴他,「寢室的體溫計上個月就壞了。」
顧延川拉開車門,擔心她頭會磕到,把手搭在門沿那兒,等她坐好了,自己才彎身進去。
他對司機報了一個地址,又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喬夏的身上,「從這開到醫院要半個多小時,你閉眼睡一會兒。」
「好。」喬夏怕室友們擔心,打開手機微信,在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把手機塞到小包包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了一些。
「怎麼了?」顧延川眉微擰,不解地問。
「我怕把病傳染給你了。」喬夏啞著嗓子說。
顧延川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愣了幾秒,伸手一摟,把她擁到了自己的懷裡,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背上。
「我抵抗力好,不怕被傳染。這樣你睡著舒服一些,等到了我再叫你。」
喬夏本來就發著燒的臉忽地又熱了幾分。
她用燒得暈乎乎的小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自己這麼直接睡在一個男生的懷裡,好像是不太合適的
可是,她渾身發冷,而他懷抱真的好溫暖,這就很讓她捨不得離開了。
很為難的時刻,喬夏想起了公交車上經常用廣播播放的那句――「愛護老弱病殘孕」。
那自己現在生病了,還病得這麼難受,應該也可以享受一次任性的特權吧。
「……謝謝。」喬夏紅著臉閉上眼睛,漸漸地睡了過去。
顧延川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小同桌一張帶著明顯潮.紅的小臉,呼出的氣息比平時要熱,要急促。
額頭上一片滾燙,手上卻涼的像是在冷水裡浸過一樣。
顧延川身體一直很好,一年到頭也很少生病,偶爾感冒發燒,完全不放在心上,記得時吃幾顆藥,不記得就算了。
可現在喬夏發燒了,他就開始覺得這病怎麼這麼嚴重可惡,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擔分毫。
顧延川捂住她冰涼的小手,怕驚醒了她,這一路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動也沒動一下。
喬夏覺得這一覺似乎比在寢室的床上睡得還好。
到了醫院門口,她被叫了好幾聲,才緩緩地睜眼醒過來。
顧延川把她扶著坐起來,支付完車費,牽著她的手下車。
倆人走到大廳的等候區,他讓她先坐下,「把身份證給我,我去掛號。」
「給。」喬夏從包包里翻出身份證,遞到他面前。
顧延川拿了之後,沒急著走,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交到她手上,摸了摸她的頭,交待道:「乖乖地在這兒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好。」喬夏臉紅了紅。
總覺得他的這個口吻,像是父母對待小朋友一樣,難道他還怕她到處亂跑,被壞人拐走了嗎?
她垂眼看了看,是自己最喜歡的口味,悠哈的抹茶奶糖,上面還殘留著一點他掌心的溫度。
撕開包裝紙,喬夏把奶糖放到嘴裡。
甜味慢慢在舌尖蔓延,她開始心底悄悄地好奇,他什麼時候開始有隨身帶著糖的習慣了啊……
沒過幾分鐘,顧延川手上拿著一本病例和繳費單過來,把她牽起,「我們先去四樓的呼吸內科。」
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坐在科室里,看到他們倆進來,問清楚病者是誰之後,就拿出體溫計給她量了體溫。
「喲,三十九度了!」
老醫生戴上眼鏡,盯著體溫計上面的數字看了看,「幸虧來的及時,再往上一點就要燒成高熱了。你怎麼弄的啊?」
喬夏老實回答,「下午在宿舍洗澡的時候熱水器壞了,我提著開水瓶去樓下打開水,可能是這中途被風吹得受了涼。」
老醫生瞭然地點點頭,抓起一隻原子筆,在病例上潦草寫了幾筆,「去旁邊掛兩瓶水,再住院觀察一晚上。」
遞過去時,他又順口,好心地對顧延川說了一句,「你女朋友身子骨太虛了,過後記得要讓她多鍛鍊,再給她多補補,注意膳食均衡。」
顧延川接過病例,「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喬夏燒得迷迷糊糊的,反應慢了半拍,等走到門外,才驀地意識到他剛才說了什麼。
他都不用稍微否認一下嗎?
而且怎麼用的……還是那種特別自然的語氣啊。
「你剛才為什麼不……」她小聲地,準備質問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給打斷了。
顧延川一臉嚴肅,很認真嚴肅地說,「以後在食堂吃飯,你要多吃蔬菜,我會監督你。」
輕度挑食的喬夏:「……」
他繼續道:「等你好了之後,我每天晚上陪你去操場跑步,增強體質。」
好討厭運動的喬夏:「……」
自己只不過是發了一個燒,他怎麼搞得像是很嚴重的樣子啊!
可也來不及多想,她馬上被他牽著走進了隔壁打針的地方。
很多年以前的恐懼感席捲上來,喬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別怕,我在這兒。」顧延川察覺出了,柔聲道。
一位四五十歲的護士起身,讓他們先坐下,拿起病例看了看,按照醫囑配好了藥,「把手握拳,握緊一點。」
喬夏聽話照做了,忍不住問了句,「我天生血管比較細,會不會不好扎啊?」
護士用橡皮筋捆住她的手臂,看了一眼,沒瞞著,實話實話,「你這種情況是不太好扎。」
看小姑娘一瞬間變白的臉色,她話鋒一轉,安慰道:「不過我有二十多年的扎針經驗了,你放心,就算一次不成功,第二次也肯定給你扎進去。」
聽了她的話,喬夏稍微鬆了口氣,只是……在看到明晃晃的針頭的那一刻,還是怕得瑟縮了一下。
喬夏咬了咬唇,眼見著針頭越來越接近自己,一隻寬厚的大手輕輕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別看,相信我,一會兒就好了。」
他聲音低沉,仿佛有一種很神奇的,能安穩人心的力量。
在他說完之後,喬夏感覺自己緊張害怕的情緒好像立刻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