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換衣服藏水杯顯然來不及,也不可能。
明亮的白熾燈下,這位老師微禿的腦門鋥光瓦亮,幾縷稀疏的劉海泛起了油光,像是豆芽一樣緊緊貼在前面。
看不出頭髮究竟是五天沒洗了還是六天沒洗了……
不不不!這不該是目前該關注的重點,重點是要回答的題目!
喬夏及時拉住了如脫韁野馬般奔馳的思緒。
然後,她咽了咽口水,萬分艱難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鑑於這大半堂課聽都沒聽一下,喬夏覺得自己回答出來的可能性四捨五入就是零了。
只好用手指輕輕地,做賊似地戳了戳坐在身旁的,帥得驚為天人的同桌的胳膊。
再可憐兮兮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結果一看,卻發現對方才按了下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還是遊戲暫停的畫面!
顧延川轉頭看她,眉梢向上挑了一下,神情顯出稍許疑惑,似乎在訝異自己的同桌怎麼就站了起來,一副狀況之外的模樣。
明顯和自己一樣,也是沒有聽講的。喬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果然,雜誌上說的沒錯,長得太帥的男生一般都靠不住。
喬夏又嘆了一聲,張了張嘴,剛準備坦誠地說出自己不會,就聽到老師用充滿期待的語氣說,「不用擔心,回答錯了也沒有關係。」
張大川雖然四十多歲了,卻仍是一位儀式感很強的老師。
口頭上鼓勵完覺得不夠,他竟然還帶頭拍起了手,「來,讓我們一起,用掌聲給這位女同學一些鼓勵!」
他一字一頓,聲音鏗鏘有力。
底下的同學雖然不怎麼聽講,但此時此刻也是很給面子的,玩手機的放下手機,打瞌睡的睜開了眼睛,齊齊回頭,起鬨似地把巴掌劈里啪啦地拍得超響。
「……」
場面搞的有點大。很囧,也很尬。
路過這間教室,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取得了什麼樣了不起的成績。
其實不是,她只是發呆的時候和老師的視線對上了,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被點起來回答一個連題目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問題。
現在還能直接說「我不會」嗎?
喬夏覺得是不可以的,不然就太打這位老師的臉了。
而且她當了十幾年聽話的乖學生,慣性使然,就很不想讓老師失望。
既然這樣,就看看題目,先試一試吧,說不定自己就蒙對了呢。
喬夏樂觀地看向投影儀上面的題目,這是一道財務的計算題,上面也沒有abcd的選項,這導致她不能點兵點將隨便猜一個。
粗略地一看感覺題目是很難的,喬夏深吸一口氣,定眼認真地一看,怎麼覺得更加難了啊?!
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名詞,什麼「風險報酬係數」「期望報酬額」,最後要算的是「投資報酬額的風險離差」……
一頭霧水地讀完題目,喬夏腦海里只剩下——
啊!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堂課上,為什麼要想不開作死地和老師對視上:)
完全沒有頭緒,正當她糾結地皺著眉絞著小手指的時候,顧延川輕咳了一聲,把一張草稿紙推到她面前。
a4大小的一張紙,潔白乾淨,只在中間寫了個數字。
喬夏懵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幫自己,可是……一個上課自己都不聽講的人給的答案能靠譜嗎?
而且上面什麼解題步驟都沒有呀。
她十分的懷疑,可除了照著念,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快速瞄了一眼,喬夏結結巴巴地回答,「呃……這個投資報酬額的風險離差可能,大概,也許是二百一十。」
她一說完,張大川就激動道:「沒錯,算出來就是這個答案!這位同學,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給你平時成績加十分。」
「……趙敏敏。」
張大川又表揚了她幾句,用筆在名單上做了個記號,按了下電腦。
投影儀上顯出這道題目的計算過程,很長,很複雜,又要開根號又要算平方。
喬夏聽老師講了一分多鐘,想起顧延川給她的那張紙,忍不住側過頭往他那兒看了幾眼。
他依然沒聽講,低著頭在做自己的事。
事實證明,好看的人都是三百六度無死角的,正臉帥,側臉同樣帥的不得了,稜角分明,下顎線精緻流暢。
現在,喬夏對他有了新的認識,不僅帥,還特別聰明,這麼複雜的計算連個草稿都不用打,直接就能寫出答案,也太厲害了吧。
而且……她想了想,覺得他人還非常非常的好。
因為,像是怕她看不見一樣,他給她寫的那個數字寫得特別大,占了整張紙的二分之一,多麼體貼入微啊!
與此同時,正在寫遊戲測評的顧延川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收穫了人生的第一張好人卡。
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這節選修課沒多久就下課了。
鈴聲響了,同學收拾好東西,三三兩兩陸續走出教室。
顧延川桌上沒放什麼,就一支筆一張紙,放進書包後,拎起來就要走。
轉身的瞬間,袖口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他回頭,就見自己的小同桌仰著小臉,眸子清澈如洗,真誠地說,「那個……剛才的事,謝謝你呀。」
「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從來都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只是剛才看見小同桌向自己求助時的樣子,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惶然無措極了,像是受驚了的小倉鼠。
可愛之中又透著幾分可憐。
心口軟了一下,覺得幫幫她也沒什麼的,反正也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呢!」喬夏擺擺手,望著他一字一頓認真道,「要是沒有你,我就慘了,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要是什麼都回答不出來多丟臉啊。總之,我非常非常感謝你啦。」
連用了兩個「非常」,最後那一聲尾音拖得有點長,軟糯糯的。
顧延川被她鄭重其事道謝的模樣逗得唇勾起,原本清冷疏離的眸子中浮現出暖暖的,或許自己都沒能察覺出的笑意。
喬夏看得又是一愣。
忽然有點追星女孩吹的那些彩虹屁了,芳心縱火犯可能是真實存在的,這個人怎麼能笑得這麼蘇這麼撩啊!
冷靜冷靜冷靜啊!喬夏在心裡對自己說,現在不是犯花痴的時候!
「也沒什麼能感謝你的,這些都是我平時愛吃的零食,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請你吃啊。」
喬夏打開書包,把裡面琳琅滿目的零食展現在他面前。
顧延川往裡面一看,有一瓶養樂多,幾個小麵包,幾片豬肉脯,巧克力,還有幾個他不知道是什麼,五顏六色的糖果……
種類很豐富,他陷入了短暫的困惑:她看起來小小的一個書包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怎麼能塞進去這麼多東西?
說實話,自從十歲以後,他就沒怎麼吃過零食了,而且還是這種甜膩膩的,一看就是小女生喜歡吃的。
「我……」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真摯熱情,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的小同桌,他拒絕的話一時倒是有些難以說出口了。
喬夏看著他欲言又止,開始還有些疑惑,心思一轉,聯想到自己選擇困難症的情景,瞬間瞭然了。
就像在商場裡逛衣服,看到兩件喜歡但只能買一件的時候,就會變得很猶豫不決。
「你都喜歡吃嗎?」她試探著問。
「嗯?」顧延川極為詫異地皺了下眉,似乎是不懂她為何這樣問。
沒等他說話,喬夏就十分大方地把書包里的零食一樣一樣的,全部拿出來,塞到他手上,笑盈盈地說,「沒關係,我都給你,你拿去吃吧。」
顧延川看著手上一堆花里胡哨的小零食,決定還是拒絕好了,「不用,我不愛吃這些。」
「哎呀,你別客氣,我寢室里還有好多的,你拿去吃吧,都很好吃的。」
喬夏對著他甜甜地一笑,揮了揮手,一溜煙似地跑出教室,像個小兔子一樣。
回到寢室已經是晚上九點,三個室友全都在床鋪上面打遊戲。
門一開,宿舍長宋毅從床上探出頭,「川哥帶我,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來來來,讓我抱一抱大佬的粗腿,感受一下躺贏的滋味。」張陽興致沖沖地說。
「今晚有別的事要做,來不了。」
顧延川說完,寢室里此起彼伏,響起了三聲惆悵的嘆息。
沒有大佬帶的夜晚,註定是孤獨且寂寞如雪的。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寫之前沒有完成的遊戲測評,翻書包找筆的時候,又看到裡面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零食。
不知怎麼處理好,他問了一句,「你們誰餓了想吃零食?」
三個人聽到這問話都激動了起來,紛紛放下手機舉手——
「有吃的嗎?!什麼吃的!我要吃!」
「我我我!光顧著打遊戲我晚上都沒去食堂吃飯!」
「只要你給我吃的,我這條命以後就是你的了!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一個比一個誇張,說完又都好奇地問,「川哥你竟然會去買零食?買了什麼啊!」
顧延川把手伸進書包,摸到了一盒餅乾,剛要拿出來,驀地想起了小同桌當時甜軟的嗓音。
以及望著自己時,那一雙烏黑,澄澈得發亮的眼眸。
忽然不怎麼想給出去了。
手縮了回來,他把書包拉鏈重新拉上,「哦,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買零食。」
宿舍里宋毅,張陽和趙立:「………」
本來肚子不怎麼餓的,被他一說就好餓了啊。
一個「艹」字在嘴邊徘徊已久,但就是不敢說出來。
「既然都餓了,就點外賣吧,我請客。」顧延川再次開口。
三個人很有默契,又很沒骨氣,異口同聲,聲情並茂地喊——
「謝謝金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