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車開到校門口停下,同學們一個接一個下車。
顧延川出門早已習慣了打車,但考慮到自己在小同桌心中的形象,現在必須捨棄這一便利的出行方式了。
畢竟,他的小同桌正是以為他之前窮得手機用停機了還交不起話費,才會答應請他在食堂吃一個月的飯。
想到第一次帶她出來玩,還要辛苦她擠公交,顧延川心裡就湧起了一陣負疚感。
但喬夏絲毫不覺得坐公交有什麼不好,無論是自己出行,還是和室友一起出去玩,她們都是坐公交坐地鐵。
等了沒一會兒,534就來了,上面很空,沒什麼乘客,她高興地和他一起坐到最後面並排的位置上。
從學校到電影院有十幾站的距離,估計要一個多小時,喬夏習慣性地把耳機拿出來,插上之後,把其中一個遞到顧延川面前,「你要聽嗎?」
「要。」顧延川把她粉色的小耳機戴上,輕柔舒緩的外國歌曲傳入耳畔,是很早也很經典的一首曲子。
喬夏聽著聽著歌,倦意有點上來了。
主要是為了畫一個妝,早上起太早了。可顧延川還說自己看著沒有什麼變化,早知道就不畫了。
她把車窗邊上的帘子拉上,小聲地,用商量的語氣說,「我有點困,就先閉著眼眯一會兒,等到了你再叫我好不好啊?」
顧延川點了點頭,和她說話時,那副低啞清冷的嗓音總是不自覺地變得溫柔,「好,你睡吧。」
喬夏閉上眼,沒幾分鐘就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往前開,顧延川側過頭,眼看著小同桌的小腦袋一點點向下沉,看樣子是睡熟了。
「喬夏?」他輕輕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顧延川動作輕柔小心,慢慢地把喬夏的小腦袋擱到自己肩上,感受著她溫熱的呼吸像柔軟的羽毛一樣,在自己脖子那兒緩緩划過。
他心底也是一片柔軟。
從前極少坐公交,他認為裡面的環境吵鬧擁擠,令人煩悶,但和小同桌在一起,一切不好的,消極的都消失不見了,甚至還恨不得這條路能再長一些。
顧延川把耳機取下,耳邊只剩下她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對他而言,這才是最美妙動聽的音符。
快到站的時候,顧延川叫她,「夏夏,我們該要下車了。」
喬夏意識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一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顧延川的肩膀上!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在占人便宜嘛!而且她這一路睡得特安穩,想來他是沒怎麼動過的,這樣一想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喬夏立刻坐起來,臉紅地看著他,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肩膀酸不酸啊?」
顧延川看著小同桌一臉緊張擔心的模樣,唇輕輕勾起,「沒事的,不酸。」
到站的提示音響了,喬夏跟在他後面下車,忽然間想起他剛才叫的……好像是自己的小名,用的還是那種很親昵寵溺的語氣。
她心裡一陣恍惚,上一次被人這樣叫,還是好多好多年前,她們家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後來就連媽媽,也再沒有這麼溫柔耐心地叫過她。
喬夏胡思亂想地下了車,又覺得很大概率……是自己當時睡糊塗,聽錯了吧。
商場就在公交站對面,下去之後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門口有一家m記甜品站,喬夏眼神往那兒多看了兩眼,顧延川就過去買了一個甜筒,然後遞給她。
喬夏很驚喜地接過,甜甜地笑起來,「謝謝你。」
顧延川看著她彎起來眉眼,漆黑深邃的眸子裡也染上了幾分笑意,她怎麼總是這麼容易開心滿足啊。
但看著看著,他眉一擰,心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小同桌吃起冰淇淋,樣子也是這麼可愛的嗎?
只見她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甜筒上面的尖尖吃進去,然後像小貓咪一樣,伸出粉嫩的小舌頭,把唇上殘留的一點點地舔進去。
模樣安安靜靜的,有種說不出來的乖巧勁兒。
勾人而不自知,他的心弦被撩得一動一動的,口乾舌燥。
本來是並排站著的,顧延川乾脆換了個方向,站在她的身前。
感覺自己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住,喬夏抬起頭,驚訝又疑惑地看著他,「怎麼啦?」
顧延川輕咳一聲,「幫你擋住太陽。」
實際上想的卻是,要把這麼可愛的小同桌藏起來,不能讓別的男人看見-
來之前,喬夏只想著自己是過來陪他的,都沒具體問要看的電影是哪一部。
這會兒到這兒了,她才記得要問一下,「對啦,我們等會兒要看的電影是什麼啊?」
顧延川站在取票機前,一邊把取票碼輸進去,一邊回答道:「《驚魂之夢》。」
喬夏聽了這個名字,眨了眨眼,「是恐怖片嗎?」
「嗯。」顧延川應了一聲,頓了下,又說,「別怕,有我在。」
喬夏覺得自己被他小瞧了,抬起臉,底氣很足地反駁,「我膽子可大了,才不會怕呢。」
顧延川抬眼,看著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個,自然是不信她膽子大的話,但也不反駁,笑了笑,「還有幾分鐘,我們去買點吃的。」
他們倆個捧著爆米花和可樂走進去,因為周末早上的場,再加上上映有一段時間了,人不是很多,前幾排的位置都沒有坐滿。
電影以一個廢棄了很多年的醫院做為引入點,開始的前幾分鐘採用的是倒敘拍攝手法,講曾經在這裡住過的病人和醫生們的日常生活。
開場的敘述很平淡,結果措不及防的,驚悚詭異的畫面突然出現了。
觀眾們沒有一點防備,影院響起一陣尖叫聲,顧延川覺得自己的室友難得靠了一回譜。
這部電影確實不走尋常路,和一般套路化的國產恐怖片不同,有點嚇人。
只不過,他偏頭一看,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姑娘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恐怖的畫面,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看的時候眼睛都帶不眨一下的。
顧延川挑了挑眉,說好的能把一米八的男生嚇哭呢?說好的撲到懷裡,抱在一起呢?
這劇情發展的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喬夏看得入神,好半天才察覺到身旁男人投過來的視線,側過頭一看,發現顧延川正在看著自己。
咦?喬夏十分不解,電影看得好端端的,幹什麼看她啊。
她思索了一小會兒,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想吃她懷裡抱著的爆米花了!
她就說過,不吃著爆米花看的電影是不完整,沒有靈魂的電影。
於是,喬夏把自己一直捧在懷裡的爆米花舉到他跟前,很大方地和他分享,「給你吃。」
「……」顧延川象徵性地抓了幾個。
看來,進來之前小同桌說的話不假,她的膽子真是挺大的。
轉念一想,這種恐怖片往往都是越到後面越嚇人,顧延川不相信上次在教室看到小蜘蛛都嚇了一大跳的小同桌能堅持不怕地到最後。
看了一半,劇情越來越緊湊,前面埋下的伏筆慢慢揭開,電影院裡的氛圍也越來越緊張凝滯。
不少女生嚇得撲進了男朋友的懷裡,還有幾個男生嚇得把手裡的爆米花灑了一地。
又一個恐怖鏡頭閃過,影院裡又是一片尖叫,等過去之後,許多人都拍著胸膛,和同伴低語抱怨,「剛才那一幕太特麼恐怖了,都沒給人一點防備啊!要嚇尿啊!」
當然,這些反應都沒有出現在喬夏身上,她連抖都沒抖一下。
顧延川眉峰輕攏,覺得自己隱隱期待的情形可能不會發生了。
喬夏把可樂放下,偏頭從包包里拿出紙巾準備擦手時,正好和顧延川帶著幾分探究意味的目光對上了。
「你怎麼了啊?」喬夏聲音小小地問。
顧延川看著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看這些不害怕嗎?」
「不怕呀。」喬夏搖了搖頭,頗為驕傲地笑了笑,「我說過了的啊,我膽子很大的。」
見他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好奇,喬夏又與他貼近了一些,附在他耳邊給他解釋,「我上高中的時候,學的是文科,哲學老師上課講過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鬼怪什麼的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幻想出來的,壓根就不存在。」
「而且,我還會背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呢。」她開了一個玩笑。
顧延川:「…………」
小同桌的思想覺悟太高了,嚇不到她啊。
喬夏本來和他說完就準備繼續看的,但看到了顧延川輕皺起的眉,便想到了他剛才幾次望過來,欲言又止的神色,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你……是在害怕嗎?」喬夏疑惑地問他。
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了,要不然他做什麼總是不敢看屏幕反而看自己呢,而且還問了自己怕不怕這個問題。
哎,喬夏在心裡嘆了一聲,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說不怕會不會打擊到他作為男生的自尊心啊。
聽到她的話,顧延川訝異極了,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想,自己在小同桌心中什麼時候留下了膽小又懦弱的形象了。
兩個「沒有」剛要果斷地說出口,他感受到自己放在膝上的手被一隻綿軟纖細的小手牽住。
一片黑暗中,他耳邊傳來小同桌軟糯糯,帶著安撫意味的聲音,「我握著你,你別怕,電影裡的都是假的。」
幾乎是下一秒,顧延川就沒有猶豫地答應,聲音里壓著點愉悅,「好,你握緊一點,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