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不自在地蜷縮了下手指,說:「抱歉,媽媽不是故意的,該吃飯了。」
沈安白表情略顯不耐煩,卻沒說什麼,先去廚房的水池裡洗了洗手,出來後,又坐到了小餐桌旁邊。
沈母還沒有落座,先是給沈安白盛了一碗小米粥,才給自己盛。
盛完粥她才坐下,桌子上有三個水煮蛋,一摞新烙的餅,一盤清炒豆芽,一盤京醬肉絲。
沈母伸手抓起一枚水煮蛋,她提前用冷水冰過,所以現在不算很燙,頂多算是溫熱。
她很快就剝下了雞蛋的殼,把圓滾滾的雞蛋放到沈安白面前那個京醬肉絲上。
沈安白卷餅的動作一頓,「這是給我的?」
「嗯。」沈母小幅度地點點頭。
沈安白抿著唇,低著頭反覆地卷了一下餅,「你洗手了嗎?」
沈母立刻張開她自己的手,「剛洗過,不髒的。」
女人年紀約莫四十多歲,雙手因為常年幹活,所以很瘦,手指很細,皮膚蒼老,掌心發白,堆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她邊說著,邊揚起一抹笑容,努力地向沈安白證明,自己的手剛洗過,很乾淨,一點都不髒。
沈安白拿著筷子,嫌棄地戳了戳水煮蛋,戳了三四秒,最後他又鬆開筷子,抓起旁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沈母看著盤子裡的那個水煮蛋,想說點什麼,最後咽了下去。
「粥粥,我們明天別吃水煮蛋了吧。」
聽見這略顯熟悉的聲音,沈母愣了下,緩緩抬起頭。
在畫質略顯粗糙的四方形小電視機上,裡面那個餐廳看上去有他們客廳兩個那麼大,光線異常明亮。
那個叫姜喃的少年盤著腿,粉毛蓬鬆地搭在額前,他一手攥著大鐵勺子,一手扶著盤子,一邊往嘴裡送水煮蛋,一邊嘟嘟囔囔地說,「明天我想吃煎餅果子了。」
他身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從那張漂亮的臉上看著很年輕,但是從氣質上看,異常得成熟。
他表情不變:「做飯阿姨這幾天請假了,可能要重新找一個了。」
「找什麼找?」姜喃冷哼一聲,「讓姜清野那個小兔崽子來咱家當做飯阿姨。」
沈安白看得眼睛快冒火了。
他以前不怎麼了解傅京州,但是對於姜清野,他可謂是如雷貫耳。
畢竟姜清野是桃子視頻的執行總裁,相當於半個娛樂圈的甲方爸爸,桃子視頻里的自製綜藝爆火出圈了好幾個,但凡被這位總裁多看一眼,搞不好一個機會就能咖位飛升。
沈安白之前一直都想和這位小姜總加個聯繫方式,結果找了不少人脈,都沒有搭上關係。
他求之不得的人,卻是姜喃隨手就能招來的人。
這差距,如隔天塹。
「噗呲——」
驚天的瓷器碎裂聲傳來,沈安白嚇了一跳,他連忙看向對面。
沈母面色蒼白,她面前剛盛好的粥不知怎麼的摔落在地,那個白色的碎花小碗四分五裂,裡面黃澄澄的小米粥流了一地。
她沒有看桌子,也沒有看地面,而是看著電視機。
沈安白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
他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蹙著眉,小心地打量著沈母的表情。
沈母似乎是沒有察覺到他在看她,略有些倉皇地看著電視機。
「媽,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沈母被這句話驚醒,無措地站起身,「我去拿拖把和掃把收拾收拾。」
沈安白盯著她的背影總覺得不對勁。
最近這兩天,沈母連工作都沒做,一心一意地照顧沈父,所有心思都在沈父身上。
不過是看個電視劇,怎麼會嚇成這樣?
沈母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後,重新找了一個碗。
沈安白故意沒關電視,母子兩人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
吃完飯後,沈母把鍋里剩的那兩個水煮蛋取出來,在保溫桶里裝了一碗小米粥,還有一些剩的小餅。
她收拾完,站在沈安白的臥室門口敲了敲門,「白白,我去醫院了,中午回來給你做飯啊。」
「不用了。」沈安白冷聲打斷她,「你做飯不好吃,阿川今天中午接我去外面吃。」
沈母:「好,那我中午就不回來了。」
沈安白沒再說話。
他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刷手機,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根本不知道在看什麼。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朵上,小房子不隔音,他聽到沈母把保溫桶放在玄關口上,換鞋,換完鞋又拿起保溫桶,出了門。
聽到門板關上的動靜,沈安白又等了兩分鐘,沒有聽見沈母折返的動靜後,這才下床,出了臥室。
沈父沈母的臥室在正對面,面積比沈安白這個房間還要小。
裡面有一張雙人床,一個雙人衣櫃,連書桌都沒有。
他蹲在床頭櫃前找了一圈,什麼都沒有找到後,又拉開了衣櫃,翻了幾下,最後成功在沈母一件大衣下面找到了她的記帳本。
家裡的錢都歸沈母管,她不相信任何的智能存錢方式,每次都是把零錢換成一百塊的紅票子,默默藏在家裡的某個地方。
沈安白看不上那點小錢,今天就是想來查查沈母剛剛的異樣。
這個記帳本對於沈母來說,異常重要。
沈安白一直以為,這裡面都是沈母記的零零碎碎的帳,直到現在今天看了,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離譜。
記帳本的前面確實都是記帳,但是後面沈母的日記本。
沈母的學歷僅僅停留在初中,她的字也又小又丑。
——今天偷偷去喃喃的學校看他了,感覺他很不高興,其他同學都在踢球打羽毛球,他就坐在一邊,好像很不合群。
這是第一頁的日記。
看到「喃喃」兩個字的時候,沈安白只覺頭腦一懵,然後一片空白。
喃喃?
他媽媽為什麼要這麼親切地喊著「喃喃」兩個字。
難不成?
難不成?
沈安白從小到大,沈父沈母不曾打過他,苛責過他,甚至對他十分尊重,要什麼給什麼,給什麼都要給自己力所能及範圍里最好的。
沈安白把這兩件事情一聯繫起來,忽然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