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州好半晌沒有動。
姜喃那句話明明很簡單，傅京州卻花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第一反應是不信，他唇邊笑意不變，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少年。
姜喃垂著頭，粉毛耷拉著，用指甲摳著牛仔褲偏硬的布料，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孩。
「你……剛剛說什麼？」傅京州偏了一下頭，視線跟著落在不遠處的電梯上。
明明半個小時前，他還是滿心歡喜地從電梯裡出來。
姜喃摳完了褲子，又開始摳手指，他始終不敢抬起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瓣，重複一遍：「我說，我們離婚吧。」
這一句話很平靜，聲音也很小，但是無比清楚地傳到了傅京州的耳朵里。
——他沒有聽錯。
傅京州忽而轉過了頭，他和姜喃位置靠得很近，一伸手就掐住了少年的下巴，虎口微微用力，少年被迫抬起了頭。
男人垂著眼皮，細細打量他的神情。
瘦了不少，比上一次在島城見面的時候，瘦了大概五六斤，下頜更加尖了，豐盈的唇有些乾裂，他有些緊張地抿著唇瓣，眼睫毛抖個不停，眼珠子轉了半天，就是不敢和他對視。
他冷不丁地笑了聲：「姜喃，我是對你太好了嗎？」
姜喃吸了下鼻子，眼眶有點紅。
傅京州偏過頭，深吸了一口氣，換了一個問題，「你真想離婚？」
姜喃愣了下，沒想到他下一句話竟然會是這麼一句話，「嗯……嗯！」
他原本想點一下頭，但是下巴被男人禁錮住，只能又「嗯」了一聲。
姜喃平時睡眠很好，就算晚上熬大夜，但是白天能睡一整天，所以臉上很少出現黑眼圈。
他膚色一向冷白細膩，白裡透紅。
但此刻傅京州看著少年眼下的青黑，沉默了半分鐘，問：「給我一個理由。」
「我……」姜喃吸了下鼻子。
他本來打算把和姜清野那個說辭重複一遍，但是話到了嘴邊，「瘸子」兩個字始終說不出來。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說：「你之前不是說你有喜歡的人嗎？正好，我也有了一個喜歡的人，所以我們離婚的話，正好……正好可以……」
姜喃一向能叭叭，這會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點什麼，最後只好沉默。
傅京州喉結輕滾了下，「是喬清周嗎？」
姜喃睜大了眼睛，壓根沒想到他能從傅京州嘴裡聽到「喬清周」這個名字。
隨後，他有點不可置信地追問：「你看那個節目了？」
「嗯。」
傅京州冷淡地應了一聲，「每一期都看了。」
他看出來那個男人喜歡姜喃，不停地示好，上趕著獻殷勤。
「你……」姜喃又默默閉上了嘴。
為什麼要看節目？
是因為他還是因為沈安白。
姜喃一開始沒有想出來傅京州會喜歡上誰，直到此刻聽見傅京州這句話，他腦子靈光一閃，突然想到沈安白了。
雖然他覺得以大佬的眼光和情商來看，不可能喜歡上沈安白。
但是，在原書里，傅京州愛沈安白愛到死都沒有放棄。
他怎麼可能抵擋得住造物主的力量？
見姜喃沒說話，傅京州突然鬆開了手，他的眼睛一直都在注視著姜喃。
姜喃被他鬆開的時候有點不知所措，他下意識抿了一下唇；「粥粥……」
才喊了一個名字，傅京州突然打斷他：「走吧。」
「啊？」姜喃茫然，「去哪裡？」
傅京州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民政局六點下班，現在去還來得及。」
姜喃遲疑了下，好半天才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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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1從二樓飛下來的時候，每一根毛都寫滿了「震驚」。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真離了？？？？？】
小黑球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轉，跳躍，滑翔。
姜喃沒看他，沉默地跟在傅京州身後，下了電梯，上了車。
司機老楊剛被叫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熱情洋溢地跟姜喃打招呼；「少夫人，好久不見啊！」
姜喃笑不出來，只能尷尬地應了一聲：「好久不見。」
等兩人都上了車，司機老楊才笑眯眯地問：「少爺，現在去哪啊？」
正在老楊飛快思考帝都各個約會聖地的時候，平靜低緩的聲音從後車廂傳來。
「民政局。」
「好嘞！」他爽快地應了一聲，立馬把安全帶繫上，安全帶發出清脆的聲音時，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家少爺說了什麼。
「……」
司機老楊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
之前還笑得滿臉都是褶子，這會兒每一個褶子都被悲傷壓平了。
他還保持著一絲慶幸：「去領證啊？」
傅京州打斷他：「少廢話。」
民政局六點下班，傅京州和姜喃是最後一對離婚的夫夫。
領到離婚證的時候，姜喃握著新鮮出爐的小本本，出了民政局，猶豫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
男人面色平靜地坐在輪椅上，剛進十二月，帝都溫度驟降，他穿著風衣，裡面是羊毛衫，那張漂亮的臉仿佛一個冰塊，看都不看姜喃一眼，「這是什麼？」
姜喃不自在地低了下頭：「之前借你的錢。」
「好。」
傅京州的聲音有點沙啞，伸手接過了銀行卡。
姜喃補充了一句：「密碼是你生日。」
「嗯。」他很輕地應了一聲。
這件事情說完之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姜喃有點捨不得，於是拼命找話題；「我哥讓我回家住，所以你之前給我買的那個大平層，對我來說沒有什麼用，我就不要了，還給你吧，而且一套房子實在是太昂貴了。」
「好。」傅京州應了一聲。
姜喃繼續說：「那輛跑車我也不會開。」
傅京州繼續點頭：「好。」
姜喃吸了一下鼻子，他出來的時候很匆忙，急急忙忙套了一件羽絨服，照理來說應該很暖和，但是他就是很冷。
胳膊上冒出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說：「那我先走了。」
傅京州沒有說話。
姜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望，反正他現在特別想睡一覺。
睡一覺就好了。
少年抬起腳剛要走，手腕突然被男人抓住。
傅京州的掌心很涼，「不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嗎？」
姜喃搖搖頭：「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東西，讓保姆扔了就好。」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除了771，沒有一個東西，是他自己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