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色的陽光被薄紗窗簾細細篩過,落入臥房的歐式純羊毛地毯上,靜音石英鐘的指針悄悄指向了數字「七」。
美好的一天,從陳洛如的尖叫開始。
「鹹濕佬!拿開你的豬蹄!」陳洛如醒來的時候,發現她枕在了孟見琛的胳膊上,而他的手臂橫過她的小腹,不規矩的手掌卡著她的腰線。
孟見琛被陳洛如尖銳的叫聲刺醒,她的手正拼命地掰著他的胳膊。
他下意識地往她使勁兒的地方看過去。
她睡覺愛亂動,真絲睡裙往上跑,這會兒睡裙的下半部分在她的腰際堆疊成褶皺,裙底風光一覽無遺。
這一看還得了,直接坐實鹹濕佬的罪名。
陳洛如連滾帶爬從他懷裡掙脫,一點兒貴族名媛的舉止都無,她抄起一個鵝毛軟枕拍他:「讓你看!讓你看!把眼睛閉上!」
還好她不是東北人,不然要是說「你瞅啥」,孟見琛恐怕會無意識地接一句「瞅你咋地」,到時候她還不得跳上天。
這麼一砸,孟見琛徹底清醒了。
這叫早服務很到位,他頓時睡意全無。
這女人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泛濫,給個破筐就趴進去下蛋。
孟見琛嘴唇的傷還沒好,這日子怕是過著過著要殘廢了。
他伸出胳膊抵禦著雨點般落下的枕頭攻擊,另一隻手也沒閒著,一把將陳洛如又拽進了懷裡。
「別鬧。」孟見琛說道。
陳洛如抬起烏黑的腦袋,細眉微蹙,氣呼呼地瞧他:「就要鬧。」
「再鬧親你了。」他把她手裡的枕頭奪了下來,丟到床下。
「有本事你親啊!」陳洛如才不信他這種鬼話,為了威脅她真是什麼都說得出口了。
孟見琛垂眸看向她。
肌膚白裡透紅,眼睛靈動有神,濃密的羽睫像精緻的鴉扇。
她上唇微翹,是漂亮的「m」形,即使不塗任何口紅唇膏,也泛著櫻花一樣嬌嫩的粉色。
趁著陳洛如眨眼睛的功夫,孟見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她唇上輕輕「啵」了一下。
陳洛如呆了,這、這這狗男人來真的啊!?
他剛剛是親了她一口嗎!?
陳洛如立刻嫌棄地抹了抹嘴唇,控訴道:「你幹嘛?」
「你讓我親的,」孟見琛慢條斯理地下床,對她說道,「又不是沒親過。」
說罷,他就大搖大擺地去了盥洗室,留下呆若木雞的陳洛如。
孟見琛並非趁陳洛如睡著的時候偷偷親過她,她對他說的「親過」有著清醒且深刻的記憶。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他們第一次接吻是在四年前。
那一年陳洛如尚在英國讀高中。
威斯敏斯特公學位於倫敦市中心的威斯敏斯特教堂旁,由伊莉莎白一世在公元十二世紀建立,向來與英國王室淵源頗深,每年約有一半畢業生升入牛津劍橋。
與受貴族精英教育的陳洛如不同,她的姐姐陳漾簡直是野蠻生長。
可就是這樣一個姐姐,在年初與京弘太子爺孟見琛訂了婚。
復活節假期,陳洛如回廣東,第一次見到孟見琛這個「准姐夫」。
「這位是我未婚夫孟見琛,」陳漾向孟見琛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妹,大名陳洛如,小名!
「你好。」孟見琛沖她點點頭,言語間帶一點禮貌的疏離。
「姐夫好。」陳洛如知道陳家攀上這門親事不容易,小嘴抹了蜜一樣甜。
「我和你姐還未結婚。」孟見琛提醒道。
陳洛如像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一樣尷尬,頓時不知如何是處。
「叫哥哥就好。」孟見琛淡淡道。
「對,叫哥哥。」陳漾附和道。
陳洛如愣了愣,小臉微紅,糯糯叫了聲:「哥哥。」
於是陳洛如就這麼認識了孟見琛。
那段時間,孟見琛三天兩頭就會到陳家來。
陳洛如的父母白日裡在公司忙活,她姐姐陳漾是個到處浪的性子,常常不在家。
偌大的陳家只剩陳洛如一個小主人。
每次陳漾出去玩,都囑咐陳洛如好生替她瞞著,能拖一陣是一陣。
孟見琛對姐姐倒是有耐心,她不在家,他就一直在陳家等。
陳洛如每每見他又到陳家來,都覺得他好可憐。
頭頂青青草原,還對此事毫不知情。
假期結束後,陳洛如就回英國了。
再次回國,是暑假。
原以為她是來給姐姐當伴娘,沒想到陳漾浪出事來了——婚禮前查出懷了孕,孩子跟孟見琛還沒有半毛錢關係。
一家老小圍著陳洛如,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她代替姐姐嫁給孟見琛。
陳洛如那會兒剛剛成年,正打算過完暑假去劍橋報導,誰知就惹上這麼大個爛攤子。
她爸媽說結婚請柬都發了,那麼多政商界人士都知道孟陳兩家要聯姻,這事兒萬萬不能黃了。陳家不像孟家家世煊赫,誰知道嫁給孟見琛的是陳家哪個女兒啊。
再說,孟見琛本人也同意這件事了。
於是陳洛如被趕鴨子上架,稀里糊塗就跟孟見琛去香港註冊結婚了。
之後,他們便去北京舉行婚禮。
聯姻是家族利益的結合,浪漫的歐洲古堡婚禮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大佬雲集的酒店婚禮。
兩家人達成共識,要發揮這場聯姻的最大作用,向世人昭告兩家結成姻親。
婚禮上,陳洛如就像一個任人觀賞的玩偶一樣可悲。
看吧,底下坐了那麼多嘉賓,個個喜氣洋洋地祝賀他們新婚快樂,可是他們卻連她是誰都不曾在意——他們只要知道她是陳家的女兒就夠了。
也許對孟見琛來說也是一樣吧。
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只要姓陳都可以。
婚禮儀式免不了新郎新娘互換對戒和接吻。
孟見琛牽過她的手,將那枚不太合適的婚戒套上陳洛如的左手無名指,同時低聲詢問道:「會接吻嗎?」
陳洛如窘迫地搖了搖頭。
「一會兒我來就好。」他囑咐道。
在這之前,陳洛如對初吻有過一萬種幻想,可偏偏卻是第一萬零一種——眾目睽睽之下的表演。
司儀宣布:「請新郎親吻新娘。」
孟見琛撩開她潔白的面紗,陳洛如僵硬得全身不能動彈。
他俯下身,覆上她的唇。
陳洛如大腦一片空白,傻傻地睜著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孟見琛吻得很溫柔也很克制,僅在她唇上做停留。
親吻持續了一分鐘,嘉賓們的掌聲也持續了一分鐘,仿佛在稱讚新郎和新娘是多麼恩愛。
孟見琛鬆開她的唇,陳洛如腿腳一軟,差點栽進他懷裡。
他扶她一把,安慰道:「好了,結束了。」
經歷了那場婚禮,陳洛如的初吻沒了,她才深刻意識到她是被家庭犧牲的棋子,沒有人在意她幸福與否。
儘管孟見琛對她態度溫和,她還是沒來由地厭惡他。
這個奪走她初吻的男人,不僅褫奪了她愛與被愛的權利,還將她葬送在了婚姻這座墳墓里。
她好討厭他。
想到這裡,陳洛如委屈極了。
這個壞蛋,剛剛竟然又親了她一口!
這對陳洛如來說是最致命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