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

  孟見琛走後,章以旋又盤算著下一次課。

  她苦笑,兩人之間可能也就僅有這麼一點點交集了吧。

  她像是一個逐夢少女,追尋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

  後來的課堂與前幾次並無太大差別,孟見琛每次都來得遲走得早,他照例會坐她身旁的空位,照例不與她說話。

  章以旋主動跟他搭過幾次話,但孟見琛均是反應寥寥。

  上課期間,她也不好多說什麼話,只好作罷。

  她果然是在做夢,這樣的一個男人,不該是她能擁有的。

  章以旋是聰明人,他再美好,可他不屬於她的世界,那對她而言就是無意義的。

  人總得拎得清事實,一而再再而三這樣,量她也不敢肖想。

  可偏偏,孟見琛主動打破了二人之間僵持著的沉默氛圍。

  最後一次課結束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著急離開,而是從背包里取出一隻錢包,以長指從內層里夾出兩張門票,推到她面前。

  「這是……」章以旋小心翼翼地拿過來一看,是南加州交響團即將舉行的新年音樂會門票,還是vip坐席。

  章以旋不可思議地看看門票,又看看孟見琛,一時之間揣摩不通他的意思。

  「送你。」孟見琛語氣淡淡,面上波瀾無驚。

  「謝謝。」章以旋如獲至寶,他送她兩張新年音樂會的門票,是想約她一起去聽嗎?

  而門票上顯示的時間,是從晚上九點到十二點。

  一起跨年,想想就很浪漫。

  再說,那麼晚了,也不方便回來吧,他們可能還要在外留宿一宿……

  「不用謝。」孟見琛將錢包放回去,背起包準備離開。

  「等等。」章以旋叫住他,孟見琛腳步一頓,回頭看她。

  「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章以旋笑著問了一句。

  孟見琛神色微滯,旋即說道:「沒有必要。」

  章以旋隱隱約約察覺到孟見琛似乎不喜歡太主動的女孩,所以她不敢再多問,而是目送他離開。

  孟見琛說「沒有必要」,那意思是,他也會去聽新年音樂會嗎?

  他們肯定會再見面的,或許到時候可以正式認識一下。

  章以旋原本新年是要回家的,機票都提前訂好了。

  可是孟見琛送了她這兩張門票,她特地退了機票,跟爸媽說今年有事暫時回不去了。

  為了這次的音樂會,章以旋精心打扮,去商場花了小半年的生活費置辦了一身行頭。

  章以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重新拾起了信心。

  雖說怎麼都是比不上他的,但是起碼不要讓自己顯得過於寒酸。

  章以旋想,她並不差勁。

  她爸媽是知識分子,她從小就是尖子生,高中就讀於國際學校,申上了夢校斯坦福的本科。她爸媽為此還出版了一本親子教育類的書,大談特談育兒經。

  章以旋長得不差,她一直以來都努力學習和社交。

  她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她不想止於現在擁有的東西,她必須要往上走。

  而現在,孟見琛也許是她此生最快上升的一條捷徑。

  就算她不能成為他最後的身邊人,至少可以做一個紅顏知己。

  有了孟見琛這條人脈,就是打開了通向上流社會的門禁。

  跨年夜那天,天空下起了細雪。

  這著實很罕見,加州氣候乾燥,降雨極少,更別提下雪了。

  氣象專家說這或許與近年來厄爾尼諾現象的出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竟然連坐擁陽光海岸的加州都下起了雪。

  可這一切,在章以旋看來,都在昭示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音樂會九點開始,章以旋七點就到了音樂廳的門口。

  來聽音樂會的多是情侶,或者家庭,畢竟跨年夜該陪最重要的人。

  而孟見琛願意將這一天勻出來給她,想必她對他來說,也不是可有可無的吧?

  音樂廳從門可羅雀變得門庭若市,再從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

  章以旋從七點等到了九點,卻始終沒有看到孟見琛出現。

  雪越下越大,今年冬天的冷出人意料,她買衣服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個,專挑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買——她裸露著後背和雙腿,凍到快要失去知覺。

  九點鐘音樂會開始,檢票人員上前詢問她是否要入場。

  章以旋婉言謝絕:「我朋友還沒來。」

  檢票人員道:「您打個電話聯繫一下?」

  章以旋語塞,她根本沒有孟見琛的電話。

  等到音樂會散場,她也沒等到她心心念念想見的那個人。

  其實她連酒店都訂好了,可惜她只能落寞離開。

  章以旋向她朋友透露過孟見琛約她去聽音樂會的事,一票人士紛紛艷羨,說她真是天降桃花運,竟然能約到孟見琛這樣的人。

  你看,即使還未與他產生瓜葛,光是一場即將到來的約會就足以叫她成為焦點。

  如果真能成為他的女友,該是何等的榮光?

  被孟見琛放鴿子這件事成了章以旋心頭揮不去的陰影,回去之後她就發了場高燒。

  她同學好死不死還來問她,音樂會聽得怎樣。

  章以旋死撐著面子說孟見琛有急事沒來成,所以她一個人享受了兩人的份。

  同學感慨:「果然,傳言是真的。」

  章以旋問:「什麼傳言?」

  同學道:「我有個在紐約的姐們兒,認識一個富家小姐,據說孟見琛家裡想跟她聯姻,兩人應該已經開始交往了。」

  章以旋宛若晴天霹靂,她猶豫著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同學答道:「應該也就最近幾天的事兒吧。哎,你也太不趕巧了。跨年夜人家肯定要陪女朋友啊。」

  短短兩周不見,孟見琛竟然就有了女朋友,這換了誰都無法接受。

  「那女的是什麼人?」章以旋不死心地追問。

  「說是廣東某地產大亨的女兒,我只知道她姓陳。」

  同學看出章以旋的失落,便安慰她道:「這也沒辦法嘛,家族安排聯姻,他應該也不想的。」

  這句話似乎給了章以旋希望,她喃喃道:「是嗎?」

  「我姐們兒說,這是純粹的商業聯姻,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的。聽說那富家小姐,平日裡專橫跋扈,怎麼看也不是孟見琛會喜歡的類型。」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迫的?」章以旋問道。

  「肯定是這樣,生在這種人家,婚姻是沒法自己做主的。」同學解釋道。

  這一番話,成功地將章以旋對孟見琛的失望轉變為對那位陳家小姐的妒火。

  章以旋相信,孟見琛是因為有某種難言之隱,所以才沒來陪她聽音樂會——這一切並非他本願。

  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她甚至連他的聯繫方式都沒有。

  章以旋整個冬天都是鬱鬱寡歡,新學期開學後,她再也無緣得見孟見琛。

  她碩士畢業後就離開了斯坦福,去華爾街工作,而孟見琛還留在斯坦福攻讀博士學位。

  據說他同陳家小姐結了婚,每天在實驗室做實驗前都會將那枚婚戒先行褪下,離開實驗的時候再重新戴上。

  她還聽說他們夫妻關係鬧得很僵,一年都未必見一次面。

  但更多消息,她也無從得知了,她只是從朋友們的閒聊里偶爾聽得隻言片語。

  前塵往事似舊夢,東邊不亮西邊亮。

  章以旋沒想到,她再次跟孟見琛產生奇妙的交集,是因為她在華爾街工作時遇到了他的小叔。

  孟見琛的小叔名叫孟建澤,年長她十歲,在華爾街做金融。

  孟建澤十八歲來到美國,在紐約長島居住了十多年。

  她本以為他是定居美國,沒想到他竟是被孟家要求不能回國。

  不管怎樣,姓孟便是孟家人。

  章以旋錯過一個孟見琛,她怎能捨得再放棄一個孟建澤呢?

  她從孟建澤口中知道了許多孟家不為人知的事。

  比如孟見琛過世的母親,比如孟建澤見不得光的身世。

  而且章以旋聽得出來,孟建澤不甘心這輩子都被流放在美國。

  孟家龐大的財富,誰不想跟著分一杯羹呢?

  同是有野心的人,他們能成為最好的拍檔。

  兩人一拍即合,在一場精心的策劃下,孟老爺子終於鬆口,准孟建澤在他八十大壽時帶未婚妻回國。

  章以旋辭了華爾街高薪的工作,跟孟建澤一起回國。

  這一回來,便不打算再走了。

  時隔四年,章以旋再次見到孟見琛。

  只不過,這次他身旁多了個玲瓏身段的美人。

  他的太太比她想像中要年輕得多,也漂亮得多。

  漂亮到讓章以旋懷疑,孟見琛真的能對這樣的美人無動於衷嗎?就算她驕橫無禮,孟見琛也會原諒她的吧?

  兩人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對璧人模樣。

  陳洛如笑著說話,孟見琛側耳傾聽。

  章以旋注意到孟見琛看陳洛如的眼神,始終帶著一絲溫柔的光,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不是一直傳聞二人夫妻不和麼?章以旋竟然看不出一絲破綻。

  可章以旋胸中燃燒著不甘的妒火。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當初怎會白白在冰天雪地的音樂廳外等上一宿?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跟孟見琛之間是不是也不會到如今相見不敢相認的地步?

  章以旋並不愛孟建澤,見識過風光霽月的孟見琛,被驅逐在外的孟建澤就像孟家最見不得光的一塊傷疤一樣醜陋,她怎麼會毫無保留地傾心於他呢?

  何況他大她十歲,能給她的東西,也很有限。

  再看孟見琛,歲月待他如此溫柔,將他雕琢得更加成熟穩重,如蘭芝玉樹一般熠熠生輝。

  這樣的男人,才是她真正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