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如牽著禮禮的小手站在門外等陳漾,室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和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陳洛如是有點兒擔心陳漾的,她怕她姐一個暴脾氣忍不住,又要上手打人。
在陳洛如心底,甭管什麼原因,上手打人總會理虧——可陳漾不那麼想,能動手她就絕不多bb。
禮禮緊張地貼著陳洛如的大腿,神色里滿是驚惶。
他小聲問道:「小姨,禮禮是不是惹媽咪生氣了?」
陳洛如安撫禮禮道:「沒有,她怎麼會真的跟禮禮生氣呢?」
要發脾氣也是衝著那個霍崇堯發。
大約十分鐘後,陳漾推開門走了出來。
「回家了。」她說。
陳洛如沒問,拽著禮禮跟著陳漾走。
禮禮偷偷望了一眼門縫,垂著腦袋離開了。
一路上陳漾都挺沉默,看樣子心情不佳。
到家之後,大家吃了個飯,便各回各屋。
明天陳漾有一堆事兒,到了晚上得提前看看報告和材料,下屬還不停地打電話來跟她溝通。
禮禮不敢打擾她工作,一個人坐在床上翻著兒童故事書。
等到陳漾終於掛了電話準備歇口氣的時候,她一垂眸,禮禮抱著一小瓶礦泉水站在她面前。這是他從房間裡的小冰箱裡拿來的。
「媽咪,喝水。」禮禮知道陳漾說那麼久的話肯定口渴了,於是過來賣乖討巧。
「謝謝。」陳漾接過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兩口。微涼的水下肚之後,燥郁的心情總算有所緩解。
「媽咪,」禮禮又叫了一聲,「你不要生禮禮的氣了好不好?」
陳漾默了一秒,道:「沒生氣。」
再怎麼也犯不著跟這么小的兒子生氣。
禮禮說道:「禮禮會一直一直在媽咪身邊。」
這是禮禮考慮一天的結果。
雖然禮禮很想要個爸爸,但是如果媽媽不喜歡爸爸,讓他來做選擇的話,肯定是跟著媽媽。
陳漾看著兒子這般乖巧的模樣,一顆心一下子軟成了泥。
她回憶起今日在商場服務中心和霍崇堯的談話。
霍崇堯說想娶她,陳漾當即冷笑出聲。
都是千年的狐狸,跑她面前來演什麼聊齋啊。
她都快到而立之年了,真當她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那麼好騙麼?
霍崇堯:「給我個機會。」
陳漾:「怎麼給你機會?」
霍崇堯:「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老公、好爸爸。」
陳漾:「……」
陳漾:「想得倒挺美。」
霍崇堯:「你不能因為我是禮禮的親生爸爸,就對我有偏見。我就不能成為你的追求者嗎?」
他說得振振有詞,有那麼一瞬間陳漾還真懷疑他這句話是不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可取之處。
可惜沒有。
陳漾自打養了兒子以後,就沒有和亂七八糟的男人正兒八經交往過了。
她的重心移到了工作和孩子身上,每天忙得團團轉。
以前是有許多男人對她獻殷勤,可她有兒子以後這些男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優質男人追求過她,然而檔次確實比家族聯姻那會兒低了不少。
那時候以她的條件配孟見琛都無可指摘,後來就……
最叫陳漾無語的是,她拒絕那個男人之後,他倒反咬一口說:「我願意要你就不錯了,你別不識好歹。」
陳漾用茶水潑了他一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誰不知道這些人是衝著陳家的財產來的呢,現在男人個個跟人精兒似的,有錢女人才是婚戀市場的香餑餑。
像陳家這種就更好了,妹妹外嫁,留個沒人要的姐姐,家中還無男丁,簡直是這些投機取巧男人的上乘捷徑。
可這些人想打陳家的算盤,那就太天真了。
且不說陳漾寸土不讓的潑辣性子,就連嬌滴滴的小妹陳洛如在這上頭也不是好惹的,更別提陳洛如的夫家是大名鼎鼎的孟家。
孟家不至於貪圖陳家的財產,可陳洛如的東西那就是陳洛如的,孟見琛不可能坐看旁人來奪走屬於陳洛如的那一部分。
誰會嫌錢多呢?
自那以後,陳漾就徹底絕了找男人的心思。
這些男人沒一個是真心愛她愛禮禮的。
她不強求這些男人將禮禮視如己出,但求尊重彼此。
陳漾:「霍先生,以你的條件,大把年輕漂亮的富家小姐上趕著要和你結婚,你實在沒必要在我這棵樹上吊死。」
而且,她不想讓他來她這棵樹上吊,墜得慌。
霍崇堯:「可我只想和你結婚,我們和禮禮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不好嗎?你看禮禮也很想要爸爸。」
陳漾笑笑,說道:「我不是那麼偉大的母親,不會為了成全孩子來犧牲自己。再說,我個人並不認為我身上有什麼吸引霍先生的特質。」
霍崇堯心想,她還挺識相,確實是一點兒讓他喜歡的特質都沒有啊。
脾氣火爆,性子高傲,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這特麼哪個男人能看上她啊。
最關鍵是,他倆八字天生不合,這不是要命了麼?
要不是為了把禮禮成功帶回霍家,他才不會費勞什子勁兒說這些話來討好陳漾。
霍崇堯:「陳小姐,你真是太謙虛了。像你這麼美麗動人的女人,誰不喜歡呢?」
對吧,挑來挑去,也就相貌不錯,是他喜歡的類型——陳家姐妹倆,都是空有漂亮皮囊沒內涵的女人。
至於這內涵是什麼?嗨,誰知道呢。
陳漾:「霍先生,一夜情緣之後不再有瓜葛是成年人的基本禮節。」
霍崇堯:「從你生下禮禮那一刻起,這瓜葛就存在了。」
陳漾:「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再出現在我視野範圍內,否則——」
霍崇堯:「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陳漾冷哼一聲,尚未回應,霍崇堯言語裡帶了點兒輕佻地說:「床上還是挺合適的吧。」
陳漾:「……」
這霍崇堯真是嫌命太長,竟然敢這麼對她說話。
陳漾以前是隨性了點兒,但這絕不代表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跟她開這種玩笑。
所以最後的結果,毫無意外地又談崩了。
陳漾費了好大勁兒才克制住自己想把包包扣到霍崇堯腦袋上的衝動,拉開門就走了。
什麼雞毛玩意兒啊這是!
回憶到這裡打住,陳漾默默地將礦泉水瓶的瓶蓋擰上。
禮禮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他生怕陳漾跟他置氣。
陳漾:「禮禮,這是你答應媽媽的,說話不能反悔。」
禮禮一口咬定:「不反悔!」
可這一晚,母子倆都沒怎麼睡好。
陳漾想到白天禮禮哭爹喊爹的模樣,思忖自己在這件事上是否做得過於霸道。
她是不想接納霍崇堯這個人,但禮禮卻一直很渴望父愛。
而禮禮心底也不太好受。
他一直以為有了爸爸以後他就可以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但是現實給了他一記重錘。
他的媽媽似乎和別人的媽媽都不同,她並不喜歡爸爸。
所以,在爸爸媽媽的兩難抉擇中,禮禮覺得還是媽媽對他來說更重要。
第二天早晨,陳漾像是將這一頁翻過去似的,未再提起昨日之事。
她為禮禮換上一套新衣服,小襯衫小西褲。
今天她要帶他先去夏令營報導,然後再去公司辦事兒。
「阿姐,你要是著急去公司,我幫你把禮禮送過去。」陳洛如一早過來敲門。
「不用,我自己送過去就行。」陳漾道。
「那好,我一會兒讓司機送你。」
陳洛如倒也沒堅持,她捏捏禮禮的小臉,說道:「一會兒要去認識其他小朋友了,開心不開心?」
禮禮悶悶道:「開心。」
陳洛如自然聽出禮禮話語裡的失落來,她不禁感慨,禮禮這么小的年紀就學會了口是心非,實在是有點兒違背兒童的天性。
想當年她小時候那會兒,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有時候說出些話來能把大人們都逗笑了。
禮禮懂事得讓人心疼。
吃完早餐,陳洛如將陳漾和禮禮送上車。
車子開走後,她下意識地往對面那棟別墅一瞥,卻見霍崇堯站在二層的落地窗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一切。
他注意到陳洛如看見了他,於是轉身離開了。
看樣子,還是賊心不死啊。
禮禮被送到了夏令營的基地,這是北京的一所國際學校。
校園修得很漂亮,風景也很好,可是母子倆卻無暇欣賞。
陳漾叮囑道:「一會兒見了老師要主動問好,要懂禮貌,和其他小朋友要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禮禮:「知道了。」
陳漾把禮禮送到教室,裡面已經坐著些小朋友了。
還有一些家長剛把孩子送來,有些是媽媽送來的,有些是爸爸送來的,還有些一家三口都到場了。
「老師,我和孩子爸爸平時都很忙。我們自己開公司的,事情很多,平時沒什麼時間陪孩子。這些天辛苦老師了。」
「老師我家孩子性格不太愛說話,麻煩多關照著些。」
「我家孩子平時愛看英文書,鋼琴也練了幾個月,還會打桌球……」
講桌邊圍了一堆家長七嘴八舌地跟老師說著話。
話題的主旨內容無外乎是三個,一是我們家長很牛逼,二是我們孩子很牛逼,三是老師得對我們孩子「特別照顧」。
陳漾的心倒是很大,她對培養兒子這件事沒有這些家長那麼焦慮。
況且她很忙,她還得急著去公司開會,沒那麼多閒工夫和老師聊天。
於是她帶著禮禮和老師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禮禮坐在桌子邊,兩隻小腳晃呀晃。
等了快一個小時,這些家長總算陸陸續續走了,老師正式開始組織這些小朋友活動。
第一個活動就是「破冰」,這些孩子要互相做自我介紹——還得是英文的。
這裡的孩子大的六七歲,小的才四五歲,英文水平卻都堪比母語。
家長圈有句話叫,六歲的孩子英語詞彙量一千在美國肯定夠用,但在北京那就不夠用了。
這些家長為了讓孩子能上個好小學,從此一路上個好中學、好高中、好大學,打他們從娘胎里出生那天就開始了對孩子的教育——就這還遲了呢,有條件的人家都是從胎教開始的。
這個自我介紹的環節也是為了讓老師摸清楚這些孩子的背景,爸媽越厲害,自然要多多照顧。
別看大家都是交了不菲的學費,輕輕鬆鬆交學費和省吃儉用送孩子來上夏令營,在老師這裡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一個梳著利落馬尾辮的小女孩走上前去,向大家做自我介紹。
「大家早上好,我的中文名字叫柯雪梨,我的英文名字叫sherry,我今年六歲半了。我來自北京,我的爸爸是xx公司總經理,我的媽媽是xx大學教授,我家還養了一隻寵物狗,名叫bobby。我平時喜歡彈鋼琴、學英語、游泳和騎馬。我的爸爸媽媽非常愛我,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想和大家交朋友,謝謝!」
用英文做自我介紹倒是難不倒禮禮,可是這個叫柯雪梨的女孩開口之後,禮禮怯了。
接著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上台之後,無一例外都是這樣的標準自我介紹模板,爸爸媽媽和孩子,幸福的一家三口。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父母離異的小女孩,人家說的也是「雖然我的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但是他們周末都會來陪我玩」。
禮禮心想,原來人家都有爸爸啊……
終於輪到禮禮上台,他萬分不情願地邁上前去,開始說話。
「大家好,我叫陳斯禮,來自廣東。我的媽媽很能幹,我的祖父母很慈祥,我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姨……」
別人的描述都是儘可能地給家裡人加上各種各樣的title,只有禮禮這麼單純的孩子會用這些字眼兒來形容自己的家人。
禮禮觀察著同學們的反應,他們似乎並沒有發現他沒有爸爸的事情。
禮禮長舒一口氣,回到座位上。
小孩兒發現不了,不代表老師發現不了。
一般的家庭都是爸爸比媽媽厲害,所以老師會著重聽孩子爸爸是幹什麼的。
可這個孩子卻閉口不提爸爸的事兒,也是稀奇。
老師把名冊拿來一翻,找到禮禮的名字和報名簡歷。
這簡歷上的家庭信息欄只寫了他媽媽一個人,他媽媽叫陳漾,是嶺盛置業的總經理。
雖說嶺盛也是大企業,但在座的好多小朋友父母都是公司高管,這在老師眼裡看來是普通的家境——只是相對於同班的學生而言,絕不代表全國水平。
禮禮跟媽媽姓,說明他父母應當是離了婚。
可即使離婚了,禮禮也不至於對父親閉口不提啊。
老師覺得奇怪,下課後就找禮禮問問情況。
如果真是單親家庭的小孩,那在教育上確實得稍微注意一下。
不是說單親家庭養不出優秀的小孩,只是相較於正常的雙親家庭,單親家庭的缺憾要用更多東西來彌補才可以。
「禮禮呀,你爸爸是做什麼的?」老師問。
禮禮一驚,這……他怎麼知道呢?
他昨天才知道他爸爸是什麼人,可他爸爸是做什麼的,他哪裡知道呀。
「我爸爸他……」禮禮卡殼了很久,說道,「我也不知道,他不和媽媽一起生活。」
「哦,這樣啊。」老師沒有多問,她只當這是一個普通單親家庭的小孩。
隨著現在事業型女強人越來越多,很多女人選擇自己一人養孩子,比如說去精子庫挑一個質量優良的精子。
反正好多中國男人結婚以後就是甩手掌柜,什麼都不管,嫁了老公也是喪偶式育兒,何必呢?
因為這個小插曲,禮禮一整天都興致不高。
到了下午五點,陸陸續續有家長來接孩子回家。
禮禮坐在椅子上等陳漾,可陳漾卻打了個電話給老師說她現在有些急事要處理,會安排別的人去接禮禮回家。
老師掛了電話之後便將這件事告訴給禮禮,讓他多等一會兒。
禮禮「嗯」了一聲,趴在桌上看著窗外的晚霞。
大概十分鐘後,教室外突然有人叫了一聲「禮禮」。
禮禮抬頭一看,登時愣住。
來人竟然是霍崇堯。
見到爸爸的喜悅衝散了他一整天的憂鬱,他立刻從椅子上蹦起來往外頭沖。
老師連忙跟過來,她打量了一眼霍崇堯。
這男人架一副金絲眼鏡,長得很標緻,身形挺拔,一看便知是精英人士。
老師問霍崇堯:「請問你是……」
霍崇堯道:「我是禮禮的爸爸。」
禮禮在一旁拼命地點頭。
這點頭不光是肯定霍崇堯的說法,也是在向老師說明他是個有爸爸的孩子。
老師聯繫到陳漾的電話,便以為她是差孩子父親來接禮禮,便也沒有想太多。
她對霍崇堯說道:「禮禮這孩子很乖,也很聽話。就是……」
霍崇堯:「就是什麼?」
老師委婉地說道:「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即使你和孩子媽媽不在一起生活,也不能缺席孩子的教育和成長。孩子年紀雖然小,可心思卻是很敏感的。」
霍崇堯:「知道了,謝謝老師。」
禮禮拽了拽霍崇堯的衣擺,問道:「爸爸、爸爸,你來接我回家嗎?」
霍崇堯點點頭:「是的。」
禮禮開心極了,他蹦蹦跳跳地跟著霍崇堯走了。
然而,這對父子離開十多分鐘後,又有一個年輕女人出現了。
這女人容貌昳麗,氣質卓然,還未被接走的孩子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就連好些家長也頻頻側目,猜測這女人的身份。
來的人正是陳洛如。
陳漾本是想讓司機接禮禮回家,可陳洛如不大放心,決定親自過來一趟。
「老師,我來接我外甥陳斯禮,我是他小姨。」陳洛如走進教室,她掃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孩子,並未找到禮禮的身影。
「你說禮禮呀,」老師望著陳洛如笑道,「他被他爸爸接走了呀。」
陳洛如聞言心底一沉,「他爸爸?」
「是呀,剛走十多分鐘,」老師說道,「你們是不是沒溝通好呀?」
「是不是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把禮禮接走了?」陳洛如趕忙問。
「嗯,沒錯,長得還挺高。」沒有孩子在,老師說話也少了些顧慮,「我剛剛還跟他說,要多花些時間陪陪孩子,不能把培養孩子的任務都交給媽媽一人……」
陳洛如驚道:「糟了糟了!」
老師疑惑道:「什麼怎麼辦?剛剛來的人不是禮禮爸爸嗎?」
陳洛如沒空跟老師解釋,她立刻撥通了陳漾的電話,「阿姐不好了!霍崇堯把禮禮給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其實霍大也不是真要帶球跑,他只是太想兒子了想跟他待一會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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