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抬了抬手,看了眼手腕上手錶的時間，輕「嘖」了一聲，然後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衣領，隨意地揉了揉頭髮,然後道：「那我先去學校了？有情況隨時聯繫我。」
陳警官有些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現在去學校嗎？昨天你忙了一天，不請假嗎？」
江燃笑了聲,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然後無比隨意地說道：「小事，不用了。」
既然犯人的目標範圍基本能確定，那麼現在每一位女性學生都隨時可能是下一位受害對象。
而不知為何,江燃此時有一種並不太秒的預感。
這樣的預感告訴他。
自己必須儘可能呆在沈歡的旁邊。
陳警官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小警察，暗示他送江燃一程。然後跟在江燃的身後，準備送他走出警局。
然而當江燃的步子剛踏出警局門口時,周遭突地烏泱泱涌過來一批舉著話筒的警察,手上的話筒直直地遞到江燃面前,相互往前拼命記者,七嘴八舌的開始提問。
「請問你如何看待網上對你的評價？」
「江燃同學，你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接下這件案子的呢？你確定自己有承擔案件後果的責任嗎？」
「對於半年前那場綁架案,你有什麼看法？你是否覺得自己應該承擔死者的責任呢？」
「請問警方把如此嚴重的案件交給這位尚且不能承擔責任的少年,是否是不負責任且草率的行為呢？」
這些話題，有些還本這些職業的素養,語氣和詢問的態度比較溫和。但是有些確實無比尖銳,似乎完全就衝著現下的爆點和熱度而來,對於事情的真相卻是毫不敢興趣。
江燃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一雙眼裡帶著些許涼薄，此刻眼帘輕輕耷拉著，看上去慵懶而又漫不經心。
身後的警官們見狀，都紛紛上前幾步，攔開了記者。
陳警官眉頭緊鎖，開口道：「江燃只是協助警方來加速推進案件進程，給警方提出建議和問題。我們警方內部也會有專門的小組和專家負責本次案件的研究，並不存在不負責任這一點。」
「而且警方對這次案件十分重視，上級在第一位死者被發現時，就已經下達……」
周圍的喧囂，話語，和一切聲音，似乎在江燃的耳邊越來越淡了起來。
恍惚間，似乎有一盞燈打在江燃的頭上，明晃晃的照亮一片空白的區域，周圍都是喧鬧的人群，人們臉上是各色各樣的表情。
期待，嘲笑，諷刺。
他是被人們推向這萬眾矚目的位置的。
他必須活成所有人期許的樣子，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神話。
他不能有半點失誤。
-
「江燃回來了！」
「我靠你們看見了嗎？警車送回來的，真的太有排面了吧？」
「不過你說，這次案子聽上去還真的蠻不容易，江燃這又是報導又是新聞，動靜鬧得這麼大，萬一案子沒破……」
說到這裡，聊著天的兩人看見了背著書包，輕垂著眼走進教室的江燃。
於是兩人互相撞了撞胳膊，故作無事的咳嗽幾聲，坐直了身體。
江燃徑直掠過兩人，將包隨意的掛在桌子一側，然後坐在椅子上，長腿懶洋洋地一伸，漫不經心地掏出書本和筆放在桌子上坐坐樣子，然後打了個哈欠，垂了垂眼，和徐雲飛說道：「我睡一會兒，別喊醒我。」
徐雲飛在江燃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話，結果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一樣，開口第一句還是「我困了想睡覺」這種屁話？
前面的寸頭樂呵呵的轉過頭：「我都說了，燃哥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對那些話放在心上。」
說著，寸頭伸出手，戳了戳江燃的胳膊，然後道：「燃哥，別理那些報導，我肯定第一個舉起腳來支持你！也不想想我們燃哥是誰，這種案子還不是小菜一……」
江燃一隻手慵懶地撐著下巴，聽著寸頭絮絮叨叨的話，抬了抬眼，然後拿起一本薄薄的作業本，輕輕打在寸頭的腦袋上。
江燃掀了掀眼皮，語氣平靜：「轉過去。」
寸頭嘟了嘟嘴，然後委屈巴巴地轉過了身。
徐雲飛看著江燃眼底的紅血絲，嘆了口氣，然後道：「不是我說，燃哥，你今天就算請假老何也肯定會同意的吧？怎麼還特地跑到學校來睡呢？」
江燃偏過頭，輕描淡寫地說：「熱愛學習。」
徐雲飛：「你現在說這句話，就像在侮辱我智商一樣過分。」
江燃此刻卻似乎心思並不在徐雲飛身上，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空蕩蕩的位置，故作無意地問道：「沈歡呢？」
徐雲飛聽到江燃提起沈歡的名字，立刻伸出手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我靠，沈歡小姐姐今天簡直是歷史性的輝煌啊！早自習的時候和老師嘮會嗑，成功把陸予萱嘮嗑嘮出了個處分。」
江燃眯了眯眼。
意料之中。
從昨天沈歡的態度，就可以輕易看出，她並不準備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放過陸予萱。
徐雲飛搖頭晃腦的繼續講：「然後課間的時候和許自煙在廁所里產生了歷史性會談，許自煙悲情質問她為什麼不放過陸予萱。被沈歡小姐姐完美回懟反殺，還順便錄了個音，現在這份錄音文件在全校傳遍。」
江燃對許自煙說了什麼話倒是不敢興趣，畢竟按照沈歡處理事情的能力，江燃倒不覺得她會吃虧。
江燃挑了挑眉：「所以，她現在去哪了？」
徐雲飛這才發現自己半天沒說出個重點，於是清了清嗓子，道：「在老何辦公室寫檢討呢。」
江燃：「？」
徐雲飛解釋道：「就是沈歡在從廁所回來的路上，順便給了隔壁班謝忱一巴掌。」
「驚天動地的一巴掌，打完之後就乾脆利落地轉過身，直接自己主動去辦公室寫檢討了。」
沈歡為什麼會和謝忱發生衝突？
事情的理由，就算不去問，江燃也能猜的清清楚楚。
而坐在前面的寸頭，卻生怕江燃猜不出來似的，轉過頭跳起來補了一句：「不過沈歡小姐姐扇謝忱巴掌的時候，看得真是爽！誰叫他今天一天都在背後嘀嘀咕咕說你壞話，說什麼廢物沒用之類的，生怕找不到機會踩你一腳。」
「還當著沈歡的面這麼說，語氣簡直要飄上天。」寸頭越說越激動了起來，「結果沈歡臉色都不變一下，反手就是一巴掌，動作簡直酷爆了。我站在旁邊一下子就看呆了。」
徐雲飛若有所思的撐著下巴：「不過我不是聽說，謝忱反應過來之後還不是推了一把沈歡？聽顧筱筱說，好像是磕著哪裡了。」
顧筱筱此刻也去辦公室，和老何解釋著當時的情況。
而徐雲飛剛提到顧筱筱的名字，便見她的身影從門口一路晃悠了進來，在經過江燃旁邊時，抬了抬眼，笑著說：「來學校了啊？大偵探？」
徐雲飛翹著椅子，問道：「誒？沈歡怎麼沒和你一起？不會老何真的罰她了吧？那謝忱明明就是自己欠揍。」
顧筱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得了吧，老何一向都挺公道的，檢討都沒讓沈歡寫。我是看她心情不好，就沒跟著，她一個人在走廊那裡晃著呢，說是等會再回來。」
江燃聞言，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然後站起了身。
徐雲飛探了個頭：「燃哥你去哪？」
江燃眼都不抬一下：「洗手間。」
-
江燃是在走廊的盡頭尋到沈歡的。
沈歡懶洋洋地靠著扶手，一隻手揣進衣兜，另一隻手把玩著手機，樣子看上去倒沒有顧筱筱所說的心情十分沉重，看上去鬱鬱寡歡。
江燃站在沈歡的面前，笑了聲，然後道：「這裡視野挺好？」
「對。」
沈歡將手機揣進兜里，笑了起來，「一眼就能看到樓下的警車，所以我就猜到，你肯定回來了。」
江燃側著頭，笑了聲：「暗示我出來是有什麼事？」
沈歡偏過頭，輕輕伸出手，將被風吹起的頭髮撩到耳後。她微微垂眼，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許久之後才轉過頭，無比認真地看著江燃。
然後沈歡突然伸出手，腳尖微微踮起，伸出手攬住江燃的肩處，然後將他擁入懷中。
江燃愣住，伸出手輕輕撐住沈歡的雙肩，道：「怎麼了？謝忱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
沈歡搖搖頭，然後將臉微微抬起，輕輕開口。
「辛苦你了。」
江燃垂下眼，低笑了一聲，扣住沈歡雙肩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江燃語氣淡淡的：「如果你是指案件的那件事情的話，其實你不用太……」
「你和我說過，任何都是需要訴說自己情緒的。」
沈歡卻不徐不緩地開口，打斷了江燃的話，她無比溫和而又案件的看著江燃，淡淡道：「你也說，人都是需安慰的。」
沈歡的眼睛裡無比乾淨。
她的眸中宛若閃著光，從她漆黑的眼仁里，江燃能無比清晰的看見自己。
江燃拒絕不了沈歡。
他低垂下的眼裡，是看不出的情緒，片刻之後，江燃輕輕地蹲下身，然後伸出手，扣住沈歡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
江燃的雙臂十分有力。
他將沈歡抱得很緊。
他雖然一言不發，但沈歡卻能夠無比清晰的感受到江燃的情緒。
那是一個褪去所有的光環之後，無比正常的一個人的情緒。
世上沒有人不是俗人。
無論多麼強大的心臟，都無法在成千上萬的言語侮辱和攻擊之下保持著冷靜。
更何況，半年前的那件案子，依舊是江燃心底的一棵深深的刺。
江燃開口，聲音帶著些許疲倦後的沙啞。
江燃：「我不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到的。」
沈歡伸出手，摟住江燃的後背。
沈歡：「可是你無論什麼事情，都盡全力去做了。」
-
「真羨慕啊。」
女人撐著下巴，伸出手將望遠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一邊哼著歌，一邊將窗簾拉上，然後懶洋洋地窩進沙發里。
她伸出手，在暖暖的燈光下欣賞著自己新做的指甲，然後嘴角輕輕翹起，「少年時候的感情真是讓人心存懷念呢。」
她說著，站起身，邁開步子走到不遠處的白板前。
女人伸出手，在白板上一一划過，嘟起嘴巴，思索著道：「不過看來，完成速度還挺快的嘛。」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到你了吧？」
「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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