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立心

  按照定星盤上的道標,江月白和五味山人出現在一方小世界上空。

  「哇,風景真不賴!」

  看清大地景象,江月白不由驚嘆。

  正值黃昏時分,山河壯麗,金霞漫天,群山起伏,巍峨雄壯,大江滔滔,直入海天。

  層林盡染霞彩,百鳥啼鳴歸巢,回聲幽幽,叫人胸中豪氣頓生。

  清風拂面,帶著不曾被任何東西污染的清新,江月白深深吸氣,感覺通體舒暢,放鬆。

  「這鐵掌上人五大三粗,人不咋地,還挺會找地方。」

  江月白咕噥了句,轉頭看五味山人。

  五味山人也在欣賞山河壯美,掃視周圍,抓住江月白手臂,下一瞬兩人就出現在一座高山之巔,正對著夕陽。

  「難得美景,坐下欣賞片刻。」

  五味山人席地而坐,江月白也樂呵呵地盤坐一旁。

  「這段時間,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我立了什麼心,是不想自己的想法影響到你,但是這段時間看你的經歷,想來你已經有了些許感悟。」

  江月白點頭,她已經隱隱約約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

  而五味山人在她心中,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像人生的指路明燈,所以在她決定立心之前,她還是想知道,五味山人會不會跟別的大乘不同。

  五味山人解下背後長槍放在一旁,「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就在軍中長大,作為凡人的時候,大半生都在戰場上,我所見,大都是破碎山河,浮屍千里的景象。」

  「我其實比任何人都痛恨戰爭,直到現在也是一樣,所以你猜,我立了什麼心?」

  江月白思索著道,「按道理,您的志向應該是守護人族,結束戰爭之類的,可是我直覺您的志向不會只是如此,您是胸有丘壑之人。」

  五味輕笑,「一開始,我想守護我的國家,後來我遊歷四方,遇到許多欺凌弱小之事,我想守護的,是弱小,再後來,我發現世間弱小者不計其數,弱小也不代表善,強大未必就是惡,我想守護的,是公道。」

  「兜兜轉轉,一路行來,我發現這世上並無萬全,也無絕對的公道,絕對的善惡,萬事萬物都有陰陽兩面,立場不同,看法不同。作為人,滅魔是應該的,作為魔,殺人也是應該的。」

  「天道在上,對其而言,人魔皆無過錯。故而我覺得,不能因我生而為人,就一定要去守護人族,人族亦有惡種,魔亦有可取之處,戰爭亦有立場轉變,由敵變友,由友變敵的情況存在。」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確實不知道該去守護什麼,之後我重看自己修行到現在寫下的雜集,才找到我踏上仙路,最初的目標。」

  五味山人看向遠方山河,「我想走遍這方天地每一處,看山河遠闊,人間星河,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為此,我不願山河破碎,一片焦土,所以我想守護的,並非任何一方,而是這天地盛景!」

  狂風拂面,百鳥啼鳴,江月白驀地睜大雙眼,被五味山人話中豪情和氣概所震動。

  黃昏金霞落滿身,為五味山人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鍍上一層耀目的金光。

  難怪她能贏過修為和年紀都遠超她的南谷道君,先其一步踏入大乘。

  守護天地盛景,如此立心,格局遠超所有人!

  江月白露出敬佩笑容,「您不愧是我和師父自幼崇拜之人,我也算是今生有幸,能自微末一路走到您面前來。」

  五味大方一笑,「那你呢,可曾準備好立心?」

  江月白思索著點頭,「差不多了,尤其是在聽完您的話之後,我更加確信自己內心所想。」

  「說說看。」

  江月白斟酌了下措辭,慢慢道,「這段日子,我所經歷之事您也看到了,其實我跟您一樣,並不想因為自己生而為人,就一定要去守護人族。」

  「如今陸南枝在魔族,白九幽敖卷她們在妖族,我的師門長輩,其他朋友都在人族。若是有一天,三族混戰,我會為了守護師門長輩,親朋好友去斬殺魔族和妖族。」

  「但對陸南枝和白九幽他們,我若下手,對不起己心,我若不下手,對不起人族。可這世上的事情,也要分情況來看待。陸南枝那邊我無能為力,只能讓人魔兩族打起來。白九幽這邊我卻可以幫她做點什麼,盡力去避免人龍兩族的交戰。」

  「以後,我肯定還會遇上更多類似的事情,我不能只看立場,不分對錯,一味拿尊重他人命運當藉口。無論做什麼事,我都不求無愧於天地,不求無愧於親友,我最起碼,要對得起自己這顆心。」

  江月白手指點在自己心臟上。

  「除了身在這方天地,避不開的大局推動,還有我自己的修行之路,時時刻刻都要叩問己心。您兜兜轉轉,最後找回的,不也是初心嗎?」

  江月白站在山崖邊,沐浴在晚霞中,唇角帶著灑脫無羈的笑容,慢慢說道,

  「我想守的,是我初心不改,餘生不悔!」

  朗朗之聲迴蕩在天地之間,一股暖流帶起徐徐清風,從江月白心口流淌而出,輕柔地拂過她全身。

  這一刻,她驀地感覺自己的意志,神魂,軀體與這方天地產生無比玄妙的契合。

  她的修為也自然而然的向上攀升,就像邁上一個台階,終於到達山頂,視線和意識中的一切,都豁然開朗。

  沒有什麼天地異象,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改變,江月白就在這一瞬間,突破煉虛巔峰,邁入合體境界。

  她那原本漂浮在『虛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神魂也落回實處。

  眼所見,心所感全部統一,山即是山,水即是水,其中玄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五味山人也從地上站起,「恭喜突破,望舒道君。」

  日落之後,繁星滿天。

  五味仙君和望舒道君走在尋找隱秘洞府的路上,五味山人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調侃江月白。

  「你先前說其他大乘仙君立心守護人族是假大空,你這守護自己初心,似乎也是鑽了空子,沒好到哪去?」

  人心善變,江月白今日想要西山桃花,明日又慕南山杜鵑,又當如何?

  江月白哈哈大笑,「您才反應過來啊,我江月白一生行事無羈,豈能讓天道隨意拿捏了我!」

  五味搖頭失笑,「不愧是你!」

  銀鈴笑語,驚飛鳥雀一群,無論何時何地,歷經多少艱難困苦,江月白都是那個不曾改變的江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