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去看了謝景山,這次他沒有失憶,也沒有裝模做樣的去喝酒,受的傷在山海樓就已經治好。
好像沒事人一樣,還是從前那副咋咋呼呼的樣子,跟宋知昂他們說說笑笑。
大家看他這幅樣子,也都不敢提沈懷希的事情。
可江月白不會故意避著什麼,她直言不諱,直接問,謝景山這才繃不住傷心哀嘆,還說他絕對不信沈懷希是惡人。
因為就是沈懷希暗中給山海樓傳言,謝景山才能及時帶人去救下雲裳。
其實大家都不信沈懷希是壞人,因為這半年來,他們時常在一起切磋論道,對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沈懷希野外看到雛鳥,都會小心翼翼地送回鳥巢,大家都覺得,是青囊子脅迫了沈懷希。
江月白不欲多說,讓宋知昂和何忘塵他們幾個照顧好謝景山,就跟陸南枝一起離開。
青囊子的事情,讓大家心中蒙上一層陰雲,誰能想到宗中濟世救人的元嬰真君,會是心狠手辣的邪修?
雲裳爹娘的死,也讓所有人心中緊迫起來,後來那段時日,所有人都默默的修煉學習,精研武藝法術,只希望下一次遇到類似的事情,不會那麼無力。
雲裳並無大礙,只是一直不肯說話,把自己關在房中,每日以淚洗面。
這次她和虞秋池之間沒有芥蒂,虞秋池還能以小姑姑的身份陪著她。
一月後,黎九川忽然跟江月白說,他準備親自去巫族一趟,儘快找到石蘭婆婆,哪怕是因此背上因果和業障,他也要快點解決青囊子。
江月白知道阻止不了,她現在也根本沒有力氣再去做些什麼,滿心都是迷茫和糾結,不知道怎樣做才算是對的。
黎九川看出她心中迷惘,把她送到太上長老住的天閒峰上,吩咐她在他回來之前,就在天閒峰侍奉太上長老,不准亂跑。
臨行前,黎九川給她一隻儲物手鐲,裡面除了她修行到築基期所需的一切物資外,還有幾樣護身用的法寶。
最重要的,是提早準備好的本命法寶,五行蓮台。
「師父,五年內你要是不回來的話,我可就拜拂衣真君為師了啊。」
送黎九川離開天閒峰時,江月白扯著黎九川的衣袖說。
黎九川寵溺一笑,揉揉江月白的腦袋,「放心吧,為師還要為你護法築基,定會安然歸來,好好陪著太上長老,她雖然懶散了些,但很多事情看得比我們都要透徹,你有什麼疑惑不解,都可以請教她。」
江月白點頭,看著自家師父架起遁光離開。
直到師父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邊,江月白才戀戀不捨的回頭,掃視滿目荒蕪,雜草叢生的天閒峰。
那雜草,比她人還高!
摸了摸掛在腰後的法寶柴刀,江月白最終嘆了口氣,隨便吧,這草砍了還會長出來,她也不能天天在這裡除草啊。
分開荒草,江月白艱難跋涉,一路走回天閒峰頂。
大殿還是那個缺磚少瓦,布滿青苔,滿牆都是爬藤的破爛大殿。
大殿門口本該有個廣場,此時荒草從磚縫中生出,完全看不出廣場的蹤跡,廣場中央的三足大鼎,被歲月腐蝕,儼然成了松鼠儲存冬糧的巢穴。
江月白經過時,裡面的小松鼠還冒頭出來看她,四目相對,小松鼠經過艱難地心理鬥爭,最後鑽進去拿了一顆花生,遞給江月白。
江月白伸手接過來,松鼠又縮回去。
這意思,大概是拿了它的好處,就不能掏它的窩了。
遠處四季常青的古樹下,溫妙依舊滿身酒味,邋裡邋遢地躺在搖椅中,她那搖椅都要跟大地融為一體,地下生出的藤蔓纏繞其上,開出紫色小花,芳香撲鼻。
溫妙腳上勾著一隻鞋,手上拎著酒葫蘆,搖搖晃晃的打酒嗝,雙頰緋紅,神色迷濛。
江月白走過去,取出蒲團坐在溫妙旁邊。
「你倒是挺自來熟的,嗝~」
溫妙打著酒嗝出聲,語氣慵懶。
江月白弓著背坐在蒲團上,「太上長老,您修行至今,有過遺憾的事情嗎?」
「當然有啊。」
「那如果有機會讓您去彌補這些遺憾,您會去彌補嗎?」
溫妙睜開眼,偏頭看向江月白。
「你個小丫頭到底想說什麼?」
江月白低頭捏手,「就是好奇問問。」
溫妙轉過頭,看著頭頂樹冠,隨口道,「我不會。」
「為什麼?」江月白轉過身,扒在溫妙身邊。
溫妙醉醺醺地望著頭頂樹冠,「人活一世,不可能把所有好事都占了,天道又不是你爹,有遺憾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正是因為遺憾的存在,才讓我成為我。苦難,給予人成長的力量,我輩修仙者,凡事因果都很重,任何改變都要慎重。」
「如同浮空階梯,那也是一塊石板一塊石板累上去的,這些石板是什麼?那都是你經歷的苦難和人生遺憾。」
「是你吃一塹之後長的一智,你現在平白無故從下面抽出一塊,會怎麼樣?還用我說嗎?」
江月白目光逐漸深邃,道理很簡單,她也都懂,可是真正輪到自己身上……
明明有這個能力,她還是很難做到不管不顧。
溫妙掃她一眼,「道法自然,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小丫頭,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愁什麼,但你師父一再請求我開導你,既然是為遺憾和改變,那我給你講個故事。」
江月白正襟危坐,目光湛湛。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太上長老都是她修行路上的引路人,就算她前世修為已經追上來,可論起年歲和人生經歷,她在太上長老這個七八百歲的人面前,仍舊只是個孩子。
溫妙晃動搖椅,慢慢道,「你師父應該跟你說過,宗主溫慈是我的姐姐,因為當年與人鬥法,傷了根基再不能進階,這才受命當了天衍宗的宗主。」
江月白點頭。
「那你覺得,宗主是個什麼樣的人?」溫妙問。
江月白不假思索道,「宗主很慈祥,無論做什麼都慢吞吞的,雖然嘴上總喜歡說罰人,但是她對人一向都很溫和,可能在管理宗門上有疏漏的地方,但是她人很善良,看她對拂衣真君就知道了。」
溫妙哼笑,「是啊,根本沒人能想到,受傷前的她,與現在截然不同,可以說,完全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