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安樂軒,只見幾個婆子媳婦在廂房裡進進出出,其中有兩個臉色很不好看,胳膊里挎著籃子,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喜樂將手放在鼻端揮了揮,納悶道:「奇怪,這院裡怎麼一股泥腥味兒?」
兩個婆子聽見有人說話,抬頭看來,立馬撇了手中籃子上前拜見,林卓淡淡看她們一眼,下巴向籃子一努:「裝得什麼?」
「是王妃,不知今兒怎麼有了興頭,讓奴婢們從後院挖了些土過來,在廂房炕上堆了個土堆。」
另一個婆子也連忙接口道:「王爺這會兒快進正屋,當心泥腥味兒熏著您,奴婢這就讓夏荷姑娘給您熏上香……」
「不必了。」林卓看一眼那個籃子:「你們兩個,做不慣這樣活計吧?」
「奴婢們做不慣可以學,王妃高興要緊。奴婢們看她擺弄這些,別提多樂呵,奴婢們也開心。」
林卓嘴角微微一揚:「難得你們有這份向學之心。也罷,王府里終究不是學這些的地方,喜樂,告訴楊管家一聲,明日將她們送去莊子上,讓她們好生學著。」
什麼東西,竟然舞到他面前來。綿綿雖然出身農家,但既然做了王妃,她便是主子,是尊貴的人上人,兩個老刁奴也敢拐著彎兒的詆毀,沒打死已經是他仁慈開恩了。
「是。」
喜樂答應一聲,心裡搖頭嘆氣:真是,開府三年了,為什麼還有人覺著可以在王爺面前弄鬼呢?果然這後院有了兩位女主人,立刻就熱鬧起來。
不動聲色處理了兩個婆子,林卓走進廂房,就見阮綿綿穿著一套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褲,正跪在炕上摟著一個大麻袋,大聲道:「鋪土你們不讓我弄,說是髒,和我身份不符,這擺地瓜你們總得讓我上手吧?合著我忙活一場,就是給你們找樂子,我自己倒不能沾邊?」
「娘娘,您可饒了我們吧,誰家的樂子是這個?奴婢們不也是被逼著沒辦法嗎?總不能讓您髒了手。」
敢說這種話,那必須得是陪嫁丫頭芳草,其他幾個大丫頭只敢點頭附和,因為精神都用在勸誡上,竟沒人發現林卓此時就站在門口。
「別說得那麼難聽,又不是殺人放火,怎麼就叫髒了手?髒了洗洗不就完了?行了,剩下的活兒不多,都交給我,你們沒事做,可以去給我燒洗澡水。」
「娘娘。不就是地瓜嗎?奴婢也會擺,您在旁邊看著,要是奴婢擺的不對,您告訴我,我改過來不就行了?」
迎春笑著柔聲勸,卻見阮綿綿一副忠言逆耳的不耐煩模樣:「不行。你們根本不知道這袋地瓜意味著什麼,我必要親手培育,親手栽種,到秋天親自收穫,然後為王爺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眾人:……
林卓一向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甚至到了陰沉地步的人,聞聽此言,好懸沒笑出聲:他的王妃是真能吹牛啊,聽聽,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要帶著自己白日飛升呢。
「娘娘,您就死心吧,奴婢萬萬不能讓您動手,不然王爺問起我沒辦法交代。」
芳草扯著麻袋另一個角,大義凜然。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陪嫁丫頭,天然就在我這個陣營里,你不具備迎春夏荷秋香冬雪的身份優勢,想爬牆?也得問問王爺收不收。」
「咳咳……那個我問一下,爬牆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她本來在我的牆頭上,現在竟然大逆不道的想要爬去你那邊牆……」
聲音戛然而止,林卓好整以暇地看著阮綿綿僵硬地,一寸一寸將脖子扭過來,艱難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王……王爺,您……您怎麼……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我要是提前通知了,哪裡還看得到這樣好戲?」林卓翻個白眼,走上前,隨手撥開麻袋看著一堆紅皮的奇怪作物:「這就是地瓜?爭來爭去的做什麼呢?」
阮綿綿立刻來了精神:「王爺不知道,這地瓜的產量奇高,我想為你培育出一批種芽,結果丫頭們一個個蝎蝎螫螫的,說什麼也不讓我動手,簡直豈有此理,我還是不是你的王妃?是不是這院子裡的主人了?」
幾個丫頭連帶芳草在內,好懸沒哭出聲來:堂堂王妃,竟然干起惡人先告狀的勾當,還給不給她們這些下人活路了?
「是不像話。」林卓假裝嚴肅地點頭:「什麼時候奴婢也能管起主子來了?這屋裡的丫頭,有一個算一個,每人二十板子,攆出府去。」
「啊?」
阮綿綿傻眼,立刻露出了紙老虎的本來面目,在一片「王爺饒命」的哀求聲中,張開雙臂,宛如只老母雞般將丫頭們護在身後:「王爺,我開玩笑的,不用這麼認真吧?」
「你是王妃,怎可隨意開玩笑?放心,攆了她們,回頭我再找好的服侍你。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奴才還不好找嗎?」
「沒有這樣道理。」真是萬惡的舊社會啊,瞅瞅這王公貴族的嘴臉,連逆天的顏值都挽救不了,透著那麼一股醜陋險惡。
阮綿綿只覺氣往上撞,高聲道:「君無戲言的那是皇上,我一個女人,女人心海底針,我連開個玩笑都不行?再說,奴才怎麼了?奴才不是爹生媽養的?她們在家裡,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是命不好做了奴才,就要隨便被人輕賤嗎?王爺,我……我不喜歡你這樣,你可以心繫天下的蒼生百姓,為什麼卻容不下這些奴才?奴才不也是人?不也是蒼生嗎?」
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裡,或許也只有他的王妃,會理直氣壯地為奴才說話。多少人嘴裡念著蒼生百姓,也只是嘴裡念叨著,眼裡從不會看見這四個字,更有甚者,背過身就能逼得那些升斗小民家破人亡。
林卓這樣想著,一顆心不自禁就柔軟幾分。
見阮綿綿眼淚都下來了,明明很害怕卻偏要挺直身體護住幾個丫頭,他便掏出手帕,上前替她拭去眼角淚水,一邊沉聲對芳草等人道:「王妃的話你們聽見了,她是如何護著你們,你們也看見了。我希望你們記住她今天的話,記住這個擋著你們的身影。給她做丫頭,是你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