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這就尷尬了

  「你是理解了,我卻更糊塗了。��徐太后揉揉太陽穴:「綿綿哪裡是你說得這樣?你說得正經不是皇后,而是個頭生反骨的女土匪了。這女子要講究的是三從四德,是德容言功……」

  「是。正因為天下女子都講究三從四德,德容言功,所以出現綿綿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才更顯珍貴難得。她是上天恩賜給我的寶貝,帝王富有四海,有天下有臣民,唯有這樣的紅顏知己,可遇而不可求。」

  林卓說到這裡,嘴角不由彎起,他輕鬆地笑起來:「母后放心,我和綿綿沒事的。」

  「怎麼聽你這麼說,我倒是越來越不放心了。」徐太后緊蹙眉頭:「綿綿真是你說得這樣?這……你不覺著這很不妥當?」

  「再妥當不過。我總說愛民如子,可我真心比不上綿綿。母后,難道天下女子就不是我的百姓么?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將心比心,馨貴人的事若是發生在您身上,您不覺著委屈?」

  「委屈又如何?我若是如此,早就一頭撞死了。」

  林卓搖搖頭:「母后,您已經是太后,眼光格局該開闊一些。若是慈寧宮的那位,她未必就會像您這樣想。當然,她也比不上綿綿,馨貴人死是必須死的,即便心裡覺著她不該死,她也不會為救對方而袒露心意。」

  他嘆了口氣:「綿綿從前總和我說,舌頭殺人不用刀。多少女人就是死在那些流言蜚語下,可為什麼流言蜚語就能殺人呢?不正是因為良心道理四個字,並沒有多少用在女人身上嗎?」

  「你不要被綿綿帶歪了,要記住你是皇帝,總想著女人的事做什麼?男尊女卑,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叫我說,你正經該好好勸勸綿綿,若讓大臣們知道她是這樣的皇后,她還能母儀天下麼?你倒好,不說勸她,自己反而和她站一邊去了,知道你喜歡她,但也不能縱容到這個地步。」

  林卓微笑道:「我知道母后擔心的是什麼,但母后也該了解兒子的能力,我知道該怎麼平衡這其中的利害衝突,您放心吧。天色已晚,母后也該安歇,我這就回養心殿。」

  「回養心殿?不回坤寧宮?」

  林卓搖搖頭:「馨貴人死了,綿綿這會兒正在氣頭上,看見朕,豈不是傷心憤怒一起湧上心頭?還能有好兒嗎?倒不如過幾天,等她冷靜下來,我再同她細細分說。」

  徐太后點點頭:「也好。臨近年下,後宮又接連出了這麼多事,你和綿綿不宜再鬧出更多故事,免得奴才們人心惶惶。說起來,你父皇這就去了快一年,唉!哀家現在想起當日情景,還是心驚肉跳,若不是綿綿果決勇敢,形勢未必就能撐到你回來那會兒,在這件事上,她是有功的。」

  「母后記著她的好兒就行。」林卓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我猜慈寧宮那邊應該也知道原委了,以那一位的性情,必定要訓斥綿綿婦人之仁。母后明日無事,不如過去坐坐,為綿綿求求情,就說朕並沒因此和綿綿離心。只要綿綿的皇后之位穩固,我想,那位應該也會留有分寸。」

  「知道了。」徐太后瞪了兒子一眼:「真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為你媳婦就想得這樣周到,甚至不惜勞動我這把老骨頭,也沒見你為我這麼設想周全。」

  林卓笑道:「母后怨兒子也就罷了,誰讓綿綿救了您的命呢。您只想想她那會兒奮不顧身護著您,連半點猶豫都沒有,您就不心疼她?」

  「好了好了。到底要念多少遍。」徐太后也笑了,想起當日阮綿綿的舉動,她心裡是很感激感動的,剛剛泛起的對這兒媳一點兒反感也就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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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請安嬪娘娘過去了。」

  喜樂的聲音讓林卓停下筆,抬頭問道:「她請安嬪去坤寧宮了?以皇后的性情,就說明她有信心能讓安嬪招供。可朕記著,她不是昨天傍晚才把彩繡送進慎刑司?就在朕去慈寧宮之前。難道一個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頭,在慎刑司竟熬不過一晚上?這除非是動用重刑了。」

  「沒有沒有。」喜樂連連搖頭:「皇后娘娘根本就沒讓人刑訊彩繡,反而給她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裡,三餐照常,半夜還送了頓夜宵。」

  「這是要離間?那也不會這麼快就出成果吧。」林卓來了興趣:「除此之外,皇后還做了什麼?」

  「皇后派張大人出宮辦差,只是不知辦了件什麼差事。」

  「張玉這個狗才,他是朕的護衛統領,出去辦差竟然不和朕說一聲。」林卓憤憤:「去把他叫過來。」

  「估計不是什麼大事,又是皇后差遣,所以張大人沒想過要向皇上復命吧。」喜樂心裡急啊,耐著性子小聲提醒道:「皇上,您這會兒要是召見張大人,可就趕不上皇后審安嬪了。」

  「也是。估計派張玉辦的事就和安嬪有關。」林卓興致勃**身:「走,咱們現在就去坤寧宮。你先去打好招呼,別驚動了人。」

  「皇上,您又要聽牆角啊?這要是讓皇后娘娘抓現行,也太……丟人現眼了。」

  「你個混帳。」林卓輕輕踢了喜樂一腳:「朕堂堂天子,還沒覺著丟人,你倒這樣要臉了?快去。真被抓到,現場編個謊就是。我不信皇后審問安嬪的過程中,還能記著出來抓聽牆角的,更何況以你我聽力,她一走動咱們就知道了,到時怎麼還不能躲開?」

  「好吧。」

  喜樂一想也是,於是連忙顛顛趕到坤寧宮。只見院裡並沒有人,想來一是此事過於機密;二來,也要預備下足夠的人手在屋裡,謹防安嬪狗急跳牆,暴起傷人。

  這卻為他們行了方便,當下在院中走一圈,遇見的兩個婆子都嚴密叮囑過,接著林卓趕來,主僕兩個一起躲在廊下,聽屋裡的動靜。

  冬天寒冷,門窗緊閉,也幸虧這兩人從小練武,聽力過人,才能聽清裡面人的說話聲。

  審問想必是進行了一段時間,安嬪一直在裝傻充愣東拉西扯,言語中也提及家族勢力,語帶威脅。

  阮綿綿哪裡是喜歡和稀泥的性子?順嬪被安嬪的話震懾住,她可不在意這些。既然林卓要她調查此事,就是放手讓她處置,不然以皇帝的謹慎精明,若需權衡利弊,他就親自上陣了。

  眼看安嬪還要再歪纏,她忍無可忍,將手中茶杯向桌上重重一頓,沉著臉道:「夠了。叫你過來,不是聽你在這裡胡攪蠻纏,百般狡辯的。」

  安嬪一笑:「皇后娘娘不由分說就拿了我的人,如今更是連我都要拿下,我就是個傻子,也知不能逆來順受。怎麼我為自己辯白幾句,就成了狡辯?難道皇后還想隨便給我按個罪名,就處置了我不成?果真如此,太后和皇上那裡,您也交代不過去。」

  「你是個聰明的,進宮也有幾個月了,不知道我素日裡行事風格?不是鐵證如山,我就會貿然抓你過來?」

  阮綿綿拿起桌上一卷供詞,輕輕抖了抖:「看見沒有?彩繡已經招供畫押,安嬪,你的罪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知道嗎?」

  安嬪盯著那份供詞,忽然發狠地一搖頭,冷笑道:「娘娘休想誑我,真如您所說,彩繡都招供了,您還請我來喝茶?直接拿下我進慎刑司就是。」

  阮綿綿呵呵一笑:「你自己說的,你身世不一般嘛,你爹是吏部尚書,內閣首輔,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另外,我自己也很想問問你……」

  她的語氣忽然添了幾分肅殺,說出來的話堪稱是咬牙切齒了:「安嬪,我就想知道,你和馨貴人是從小做到大的姐妹,就算這十幾年的情分都是塑料,但這麼多年啊,你們那麼交好,女兒家在一起,閒談下棋,書畫女紅,有點什麼私密的話,也只能和對方透露一下,就算彼此間有嫌隙,可總也有些情分在吧?她不好,你厭惡她,斷了往來就是,你怎麼忍心……忍心收買她的丫頭,換了她的薰香,讓她迷迷糊糊地被……被一個人渣糟蹋,一直到事發之前,她都以為那人是皇上,你……你怎麼下得了這個手?難道你想著她被騙得清白盡毀,想到她必死無疑的下場,你的心一點都不會痛嗎?從此後,世間就再沒有這個姐妹陪你繡花,陪你下棋,陪你談天說地……」

  安嬪起先還穩坐如山,但是隨著阮綿綿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她的身子也起了微微顫抖,及至聽到這一句,終是再也忍不住,抬起頭低吼道:「我不需要,我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她也不會給我這些,她只會……」

  說到這裡,仿佛突然警醒,她大口大口喘息著,一雙眼睛怨毒瞪著阮綿綿,好半晌才恢復平靜,沉聲道:「娘娘不必多說,我知道你慣會套人的話,呵呵!我是不會被你套了話去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順嬪終於說話了,輕聲嘆道:「安嬪,你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抖嗎?若非如此,我還真以為你是鐵石心腸,連娘娘的這番話都打動不了你呢。」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教訓我?」

  安嬪猛地轉頭,胸脯劇烈起伏,順嬪卻全不在意她言語羞辱,淡淡道:「不要做垂死掙扎了,剛剛娘娘說過,你買通秋紅,換了馨貴人的渡雲香,迷了她的神智,錯將人渣當做皇上。這樣具體的過程,不是彩繡招供,我們僅憑猜測,又如何能知道得如此詳細?」

  她見安嬪不說話,便用帕子擦擦唇邊水漬,似是納悶道:「不過我的確有些疑惑,皇上怎會半夜三更去臨幸嬪妃?這樣大一個疑點,為何馨貴人從未起疑心?」

  安嬪把頭一扭,冷冷道:「這話你去問馨貴人,我怎會知道?」

  順嬪搖搖頭,一旁阮綿綿道:「這有什麼難猜?先前馨貴人總來我這裡,我就覺著她奇怪,她對我既有刻意交好,又有一絲試探,還有一點極難察覺的怨恨。如今想來,那個人渣既要冒充皇上,自是不願被發現,趁著馨貴人被渡雲香所迷,神志不太清楚之時,反覆叮囑她不許將此事泄露出去,以免皇后生氣,自然就能騙到她。可憐馨貴人信了他的鬼話,還真以為是皇上忌憚我,卻不知她是為人所趁。」

  話音剛落,忽聽馨貴人哈哈笑了一聲,接著她看著阮綿綿,諷刺笑道:「這話沒錯啊,皇上若不是忌憚皇后娘娘,我們幾個入宮的新人會獨守空房至今?包括順嬪,你倒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可娘娘獨占君寵之時,可曾想過賞你這好姐妹一點湯喝?娘娘說我和馨貴人姐妹情不真,您自己又怎樣?馨貴人不管是誰害死的,真正追究下去,根源都是在你這裡,倒不如說,是你害死了馨貴人……」

  「你胡說!」

  「簡直一派胡言!」

  一內一外,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是順嬪的,另一道……另一道阮綿綿更熟了,不是林卓還會有誰?」

  也別說她,連順嬪和安嬪都聽出來了,兩人豁然起身,異口同聲驚呼道:「皇上?」

  阮綿綿起身向外走去,一邊嘟囔道:「真是,都做了皇帝,還是改不了這聽牆角的毛病,這會兒倒不提天子顏面了。」

  順嬪安嬪:……怎麼著?皇上愛好聽牆角?這事怎麼從沒聽人說過。

  兩人猶豫著也快步跟出去,只見院中並無一人。阮綿綿卻是站在那裡,雙手籠在袖套中,一副篤定模樣,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大聲道:「喜樂,你還藏?我都看見你肩膀了,非要我親自動手把你揪出來不成?」

  說完就見陽台邊緣那一點肩膀猛然落下去,阮綿綿這個氣,幾步來到台階上,一扭頭,就見迴廊欄杆下,喜樂縮成一團躲在那裡,看見她,臉上露出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那個……奴才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安。」

  「皇上呢?」

  阮綿綿冷哼一聲,見喜樂苦著臉道:「皇上……皇上派奴才來看看情況,皇上沒來……」

  「你再撒謊。」阮綿綿指著他:「皇上到底在哪兒?我都聽見他說話了,你倒說他沒來?告訴你,這天寒地凍的,你縱容皇上躲在外面,一旦著涼傷風了,我拿你是問。」

  「不是,我……」

  喜樂這個急啊,忽聽院門外一道熟悉聲音朗聲道:「原來皇后還關心朕的龍體安康,我還以為你恨不能我死了,好給馨貴人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