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油水豐厚的廚房到府里最底層的馬棚,那幾乎就是從雲端跌進萬丈深淵,這懲罰不可謂不重。
楊婆子從前仗著和林卓乳母有點交情,潑辣起來大多數人也不和她一般見識,廚房管事宋嫂得過她的好處,又護短,在廚房也是橫行無忌,不然哪裡就能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下狠手。
因這會兒巨大失望之下,潑皮性子上來,芳草要帶她出去,她不但不走,反而衝上前兩步,在阮綿綿面前撲通一跪,便哭天搶地的哭嚎起來。
「娘娘啊,老奴對您是忠心耿耿啊!您不能不分是非,聽別人挑唆就攆老奴去馬棚。那個名義上是你妹妹,其實分明是來和你爭寵的,您怎麼倒推心置腹對她?反來害我。還有這個秋草,你看看她的臉,將來就是個狐媚子,我教訓她,還不是為了讓娘娘日後省心……」
阮綿綿柳眉倒豎,她為人隨和,哪怕是處決白楚楚那一晚,芳草也沒見過她如此憤怒模樣,心中不由嚇了一跳,連忙和夏荷上來拖那婆子,可楊婆子撒潑上癮,竟然拖不動,還在那裡以手拍地,只說自己忠心,阮綿綿是忠奸不分。
忽見阮鳳平豁然起身,大聲道:「這老貨刁惡至此,在娘娘面前就敢撒潑放賴,論罪當誅。」
阮綿綿一驚,只見阮鳳平臉上殺氣騰騰,顯然是真被氣得動了殺機,她連忙伸手止住芳草夏荷,試探對方道:「妹妹……是氣糊塗了?」
「是姐姐太心慈了。」阮鳳平一臉的理所應當:「這老貨今日敢當著您的面兒撒潑打滾,姐姐若還不殺雞儆猴,以後大家豈不是都有樣學樣?」
夏荷不自禁點頭:確實,這要是在齊王府里,以齊王妃的脾氣,這老貨敢這麼蹦躂,早被大卸八塊了。
「好吧,我心慈手軟,妹妹既然狠辣,就由你去結果了這老貨的性命吧。」
阮綿綿倒不動氣了,重新端起茶杯看著阮鳳平,見她臉上殺氣逐漸轉變成懵逼,又對芳草道:「還愣著幹什麼?給平妹妹拿把殺豬刀,若殺豬刀沒有,西瓜刀也可以。」
「啊?可……我……」阮鳳平再沒有了先前的殺氣,結結巴巴地小聲道:「我……我沒殺過人啊。」
「嘴上殺人和手上殺人,有什麼兩樣?最多就是動作不熟練,未必能一刀殺死。你放心,我讓人在旁邊看著,你要實在三五刀都捅不死,就讓別人補兩刀結果她,也就是了。」
「不不不……這個……姐姐,我……我不行……」
「有什麼不行?」阮綿綿喝了口茶,嘆息道:「我是個心慈手軟的,幸虧妹妹倒有幾分殺伐決斷,就由你代我處置,也是一樣。又或者,你看不慣血?也罷,那就用白綾吧,算是給她留個全屍。」
「姐姐……我……我真不行……我在家……連雞都沒殺過。」
阮鳳平都要哭了,楊婆子也嚇得癱坐在地瞪圓眼睛,別說撒潑,真實感受到死亡威脅的她,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帶出去吧。」
阮綿綿一努下巴,夏荷沒好氣一拽楊婆子:「怎麼著?您老還要賴在這兒?真想逼著我們把你勒死?」
「謝……謝娘娘。」
楊婆子這會兒倒聰明得緊,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忙跪在地上給阮綿綿磕了三個頭,不用夏荷和芳草抓著,起身一溜煙跑出去,等兩個丫頭出來,她半個身子都已經在院門外了。
「這老貨,早點兒知道這份好歹不就好了?非要險些丟了性命,才知道娘娘厲害。」
芳草笑罵著,就聽夏荷嘟囔道:「真要是厲害,她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灰溜溜跑了,竟敢在娘娘面前撒潑放賴,可見還是娘娘素日裡對下人太好了。」
「別忘了你也是奴婢,娘娘對下人好還不好?若真贊成平姑娘的意見,你就替她殺去啊。」
一句話說得夏荷也笑了,小聲道:「咱們娘娘就會用這招,這叫什麼?故技重施?」
芳草輕輕戳她一指頭:「你管是不是故技重施呢,好用就行。」
屋裡阮綿綿果然在教育阮鳳平,語重心長道:「妹妹可體會到了?殺人這個話是不能輕易出口的,兩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容易,收割的卻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真要是那十惡不赦的該死之人,拿刀宰了只會讓人解氣,而不是像你現在這般,說著要殺雞儆猴,結果真要自己上手,就嚇傻了。」
「是。我受教了。」阮鳳平輕輕點頭,沉吟道:「從前只覺著身在上位,必要立威。死幾個刁奴也無妨,今日被姐姐將了這一軍,才發現殺人果然不是好相與的。」
「是。最主要這楊婆子雖可恨,倒罪不至死。真要是死有餘辜的,或者不得不死的,該殺也要殺,就比如從前的側妃,我殺她的時候,卻也沒有半分猶豫。」
「但姐姐還是覺得痛惜,是麼?」
阮鳳平見她面色有些哀傷,疑惑地問,問完就覺自己孟浪,連忙補救道:「是我多嘴了,側妃著實是罪有應得。」
「倒不是罪有應得,只是那個關頭,不得不殺。」
阮綿綿嘆了口氣,但很快振作精神,看著阮鳳平高興道:「從前和妹妹說得那些話,以及今日你做的這件事,都極合我心意。以後再有這樣事,用不著苦心算計拐彎抹角的,是吧?你就直接和我說,反正也瞞不過我,何苦費那勁呢。」
「噗」的一聲,阮鳳平忍不住噴笑,自己也覺不妥,連忙起身擺手道:「我沒別的意思,不知怎的,和姐姐說話,既覺著親切,又覺風趣。」
話音剛落,芳草和夏荷就走進來,芳草道:「娘娘,,已經辰時末了,皇上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叫您巳時之前必得趕回宮去。」
「知道了。」阮綿綿揮揮手:「你們去收拾準備一下,收拾完了咱們就回宮。」
說完又對阮鳳平道:「既然你的人品合我心意,將來要個身份是不難的,只是皇上的寵愛,這個就著實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