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魂歸
元定四十四年冬。
魔宗血祭十萬人,九天玄兵再現人間。
朔方節度使杜清輝力敵九天玄兵,戰死。
陵州知州姜常平,戰死。
陵州一萬將士,半數戰死。
此戰震驚朝野。
玄陽皇帝大悲,追封朔方節度使杜清輝正一品太師,諡文忠。
魔宗以十萬生靈在定州開啟絕世魔陣,定州如今已是千里赤土。
國家危難之際,太保嚴少安親自北上督戰,誓要搗毀魔宗的陰謀。
一夜之間,玄陽變天。
黃龍府,神府山。
白淵和楊放羽相對無言。
杜清輝那老頭最後還是死在了定州,聽說原本他不用死,但最後他還是毅然赴死。
果真如其名一般,清明之輝,明知必死亦不悔。
「你說這世間怎會有人求著想死?」
楊放羽神情低落。
白淵搖了搖頭。
他也想不明白。
姜常平聽說是死在刺探情報的路上,杜清輝則是主動阻攔九天玄兵而死。
據說若不是杜清輝以身攔兵,打斷了九天玄兵復甦,魔宗說不一定已經打到了陵州城下。
「聽說杜大人的子女不願北上收拾衣骸。」
白淵:「我去吧。」
杜老頭人不錯,對他很好,總不能人都死了、屍體都沒了,還無人立個衣冠冢。
他當然知道杜清輝那一兒一女不來陵州的原因。
對遠在江南的人而言,陵州無異於虎狼之地,隨時都可能喪命,杜清輝的兒女武功皆一般,怎敢冒死前來?
楊放羽:「我和你一起。」
兩人當即趕往陵州。
杜清輝在陵州的府邸很大,但東西卻不多。
當白淵兩人趕到杜府時,院門大開,偌大一個府邸除了一個老僕之外,其餘的家僕聽到消息都已經四散而逃。
「白大人。」
老僕看到邁入院門的白淵,趕忙迎了上去。
白淵曾經在杜府住過一段時間,所以認得那老僕。
「有勞了。」
白淵輕嘆一聲。
人死之後最見人心,連杜清輝的子女都不願為自己的父親收拾衣骸,但這老僕卻願意冒險繼續留在杜府。
老僕早已將杜清輝生前喜歡的東西收拾好。
白淵接過沉甸甸的包袱,待他日有機會去江南,將這些東西葬下,再立個衣冠冢,就算是落葉歸根。
「你之後打算如何?」
這老僕忠心可鑑,若是老僕開口,他自會相幫。
老僕:「多謝白大人,我在城中有一女,也該回去領孫子了。」
白淵點了點頭。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老僕受寵若驚不敢收,卻被白淵強行塞進懷中。
老僕雖然呆的是杜府,但在市井裡終究是進了奴籍。
回到女兒家中必定會受冷眼,有了銀子,腰板終究會硬一些,老僕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老僕望著手中寫著五百兩的銀票嘴角嚅囁,許久之後才開口:「多謝大人。」
以白淵的財力當然能給更多,只不過那樣只會害了老僕。
兒子為了覬覦財產而殺父的事情屢見不鮮,更不用說是女婿,人心之事不得不防。
老僕又對著白淵兩人行了一禮,這才離開。
白淵與楊放羽對視了一眼,齊齊走出院門,還順便將杜府的大門合上。
就在兩人走上街頭時,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姜姑娘。」
姜嫣望著白淵和楊放羽,有些錯愕,但她很快恢復正常:「白兄,楊兄。」
三人相遇,白淵和楊放羽不約而同的開口:「姜姑娘,節哀。」
這一次死在定州的不僅是杜清輝,還有姜嫣的父親姜常平。
姜嫣臉上已經看不出悲傷,只是眼角的淚痕證明眼前這個女子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
「姜姑娘,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白淵忍不住問。
姜嫣慘然一笑:「將父親帶回故土。」
白淵不動聲色的望了一眼姜嫣身後的包袱。
與杜清輝一樣,姜常平死後也沒留下屍身,只能立個衣冠冢。
姜家多行伍之人,馬革裹屍是常有之事,在姜家的祖墳里少不了衣冠冢。
當兵之人想要魂歸故里,本身就是一種奢望。
姜嫣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致。
白淵:「姜姑娘,保重。」
「多謝。」
姜嫣點了點頭,轉身走遠。
比起杜清輝,姜常平無疑要幸運很多,雖然家族人丁不多,但姜嫣卻是可託付身後事之人,不像杜家的一對兒女.
或許這也是大多數人不願意做孤臣的原因。
杜清輝一生為玄陽鞠躬盡瘁,可到頭來卻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不過或許那個老頭本來也沒太在乎過身後事。
至於太師的頭銜,又或者是文忠的諡號,想來他應該也不是很在意。
三日後。
玄陽太保嚴少安到達陵州。
這位位列三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保大人當然不可能獨自一人前來。
與他一同來到陵州的還有十餘位朝廷重臣,五萬玄陽精銳,以及玄陽數個宗門。
這便是一位太保的力量。
浩浩蕩蕩的隊伍緩緩駛入陵州城。
城中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因為早就被州衙清空,最多臨街的住戶可以隔著自家窗戶看一眼街上的大人物們。
白淵和陳大年作為陵州地方主官,自然早已在州衙門口等候。
不多時,一隊馬車就落在州衙的門口。
一個精神矍鑠的精幹老者緩步走下馬車,此人想來就是玄陽太保,嚴少安。
白淵正準備上前,陳大年就搶先一步衝到車轎前。
撲通一身跪倒在地,主動做起了嚴少安的人肉轎凳。
嚴少安倒也沒客氣,真就踩著陳大年走下轎子。
白淵:「陵州同知白淵,參見嚴大人。」
嚴少安只是點了點頭,雷厲風行的邁步走入陵州州衙的大堂。
在他之後,一道道身影魚貫而入,看其風度便知道必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這時,陳大年一臉笑呵呵的走了上來。
「八位三品,七位將軍,三個二品,嘖,嘖.」
看著那些大人走入大堂,他這才壓低聲音說著。
白淵沒有說話。
他與陳大年雖是陵州現在的主官,但其實也就是從四品。
站在門口那些眼觀鼻鼻觀心的人,也是從四品。
只不過那些從四品大多都是來自京都,京官向來比地方官高半品,因此他們看白淵和陳大年的眼神多少帶著些冷漠,更是無一人願意上前找二人搭話。
如今的陵州,從四品不值錢,至少都沒有進入州衙議事的資格,由此也可見此次嚴少安對定州的重視。
準確來說是對九天玄兵的重視。
玄陽其實一直都在防備魔宗,只不過之前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襄州。
因為魔宗的副宗主,天心教教主以及追魂樓樓主都在襄州,那裡理所當然的成了主戰場。
但沒想到魔宗竟然暗度陳倉,將九天玄兵暗中轉移到了定州,甚至還瞞過了欽天監的推算。
之前雖然杜清輝也曾言九天玄兵可能在定州,但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玄陽一直都沒有真正重視。
畢竟除了定州,其他四州也都傳過九天玄兵。
如今終於坐實,嚴少安這才來親自坐鎮督戰。
陳大年百無聊賴的環視了一圈四周。
「白大人,您覺得太保大人會如何做?」
白淵:「不知。」
「白大人,如今知州、總兵之位空缺,你覺得會不會.」
陳大年雖然沒有明說,但對知州、總兵這個位子的覬覦已經掩飾不住。
按照玄陽律令,同知本就有在知州、總兵戰死後遞補的職責,因此白淵和陳大年還是很有可能再進一步。
只不過實際情況卻遠比律令複雜,從三品放在玄陽可也是一等一的大官。
哪裡輪得到同知來遞補,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吏部在外州定下人選。
也就是現在陵州大亂,外州那些官員不願意來陵州做官,不然白淵和陳大年根本沒有可能,可即便如此,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好歹也算是個盼頭。
陳大年也沒想到自己都已經認命了,機遇卻從天而降。
所以他才要在太保嚴少安面前多表現,如此才能最大可能爭取到那從三品的官位。
白淵沒有回答陳大年的問題。
陳大年見白淵沒有搭理他,卻也不惱。
畢竟以白淵流傳出來的戰績,再加上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三品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就在陳大年自顧自的念叨時,一個年輕人自大堂走了出來。
他來到白淵和陳大年身前。
「白大人,嚴大人請你進大堂議事。」
白淵有些詫異:「是。」
一旁的陳大年則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他在官場廝混了數十年,太清楚其中的門道,嚴少安邀請白淵入大堂議事?
這哪裡是議事,這分明就是即將走進升官的康莊大道!
陳大年忍不住問:「這位小郎君,我乃陵州同知,可要一併進去?」
那年輕人瞥了一眼陳大年:「嚴大人只讓白大人進去,其他人並沒有提及。」
聞言,陳大年有些失落,只能眼巴巴的望著白淵走入大堂。
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從今日之後,他與白淵恐怕很難再以平等的身份相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