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滄瀾踩上了銀色蠶絲,平衡身體,慢慢走向池邊。
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蠶絲嵌入皮肉之痛。
等他終於走到了終點,腳下早已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可是他的眼眸卻無比亮堂,像一隻傷痕累累卻渴求肯定的小狼,仰視著茶玖。
「我做到了,左護法大人。」
茶玖給予他讚許的目光:「強者從不渴求別人施捨憐憫,每一步走的都是刀山血海。期望見到你成為青衣侍的那一天。」
玄滄瀾抿著唇,壓抑著心底的興奮。
他放在背後的手指都快要激動地扣爛了。
左護法大人……說期待他成為青衣侍!
茶玖清楚,玄滄瀾這樣的人,天生就有一股子倔勁兒。
在他努力後給予肯定,遠比施與憐憫更有用。
這也是為什麼茶玖沒有直接將他救上來的緣故。
系統提示:「玄滄瀾的好感度達百分之九十。」
茶玖:「……他好純情。」
系統:「沒辦法,他現在還是一個單純的,缺愛的孩子。」
玄滄瀾的父親是名劍山莊派來潛伏的間諜,為了掩飾身份,娶了深愛他的無極殿女子,也就是玄滄瀾的母親。
但是最後他的父親,選擇當著他的面,把他的母親殺掉了。
然後帶著情報逃回名劍山莊,對玄滄瀾的死活並不在意。
玄滄瀾頂著叛徒賤種的名頭長大,受盡欺凌,活得比腳底爛泥還要不如。
這個世界沒人愛他。
包括他自己。
茶玖:「難怪上一世玄月只是隨手救下了他,他就如此忠誠,心甘情願賣命。」
系統:「等到玄滄瀾覺醒重生記憶之後,你的生子任務就沒那麼好進行了。」
「不會讓我現在對他動手吧。」茶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玄滄瀾,又瘦又矮,營養不良,比她還要矮兩個頭。
她很為難:「他才十三歲,我下不去手。」
系統:「……你也才十六歲,放心,不著急。你還有一個任務呢。」
「什麼任務?」
「完成對玄白榆的復仇,消除玄月怨念值。」
陰暗無光的地牢中,一位青衣侍遠遠而來,對著茶玖躬身行禮。
「左護法大人,殿主請您立刻過去主事殿。」
殿主傳喚得著急,估計是為了最近無極殿任務信息總是被泄露的事情。
「知道了。」茶玖淡淡應了一句。
她將隨身攜帶的一瓶上好傷藥丟給玄滄瀾,便跟著青衣侍離去。
玄滄瀾緊緊握住小瓷瓶,珍惜萬分。
他一瘸一瘸地走回住所——極其簡陋的十五人大通鋪,窗戶漏風,除了炕之外便只有一張缺角木桌。
在無極殿裡,只有青衣侍以上才配有單獨的房間。
連青衣侍都只能住二人間。
更不要說他們這些連等級都沒有、說不定明天就死在訓練里的低階灰衣。
玄滄瀾的床位甚至不在那十五人的通鋪上。
而是角落地上的那堆雜草鋪上。
這些灰衣同期排擠他,不讓他睡床。
但是沒關係,隨遇而安,逆來順受。
玄滄瀾自己找了最軟和的乾草編織成床墊,再鋪上一層薄薄的被子,也還過得去。
房間裡沒有人,他出去打了水,認認真真把自己的腳洗乾淨了,才掏出茶玖給的傷藥開始塗抹。
他非常吝惜這瓶傷藥,只捨得在傷口上塗抹薄薄的一層。
「呵。」
一聲帶著冷意的嗤笑在耳邊響起,把玄滄瀾嚇了一跳。
「誰?」他警惕地環視一周,卻看不見人影。
這道聲音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別找了。」神秘聲音說道,「我在你腦海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話音落下,玄滄瀾突然感覺腦袋一陣劇痛。
一段陌生而龐大的記憶如同兇猛潮水一般湧入他的腦中,幾乎要把他的腦袋撐爆。
他看見成年之後的自己,踏著屍山血海而來,一步一步從灰衣走上了青衣侍、玄衣侍,去到左護法大人身邊。
他還看到,左護法大人為了一個清雅白衣男子,將他武功封起,又親手把他推下了百毒池。
無數的毒物趴在他身上啃咬。
蠱術又讓他的白骨快速生出血肉。
最後他成為了一個半人半骨的怪物,成為那清雅男子的「傀身」,被囚禁在永無天日的萬丈地牢之中。
不信,不甘,絕望,仇恨……
這些沉重卻不屬於本體的情緒,幾乎要讓玄滄瀾心神崩潰。
他趴在地上,抱著脹痛的腦袋,拼命抵抗:「不是,這些都是未發生之事……」
神秘聲音冷哼:「你錯了,這些是即將發生之事。」
「你以為玄月救你,是因為憐憫你,關注你麼?她救你,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就像看見路邊微不足道的落葉,來了興致踏上一腳,聽它被碾碎的聲音罷了。」
「你於她而言,連螻蟻都不如。」
玄滄瀾痛到極致,仍舊握緊手中的瓷瓶,保持著最後的自我意識:「不是的……不是的!她救我……還說期待我成為青衣侍……」
神秘聲音更加不屑:「她期待的不是你,而是一把得心應手的刀罷了,這把刀是你也行,是別人也行。」
玄滄瀾咬牙:「那我也要……成為她手中唯一的刀!」
神秘聲音:「……」
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勸這一世的自己了。
是的,這道出現在玄滄瀾腦海里的生命聲音,正是重生後的意識。
但是這道意識太過虛弱了,無法完全占據軀體。
因此導致了玄滄瀾體內,存在了兩個意識。
一個是懷著仇恨重生的玄滄瀾,另一個則是這一世的意識本體。
前者只有仇恨。
後者則各種複雜情緒糾結交纏。
有對茶玖的崇拜、眷戀,同時也在驚懼著未來的事情。
這兩道意識互相交戰,只看哪一道能夠占據上風,吞噬對方,最後占據這副軀體。
玄滄瀾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