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墳頭

  前面說過,我去上大學之後,因為爺爺的吩咐,我幾乎就沒有回過家鄉。

  雖然每年都會與父母見面,但那都是在外地。

  不管怎麼說,感情多少有點淡薄。

  然而天下間的父母,一談到婚姻這個問題,幾乎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當下她也是板著臉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娶媳婦兒的事了——之前你談的那個,看照片就不像是正經過日子的,描眉畫眼,裝腔作勢,搞得跟個狐狸媚子似的,我就不說了……」

  我說:「現在這兩個,也都很漂亮啊,那你不咋說?」

  母親說:「漂亮和漂亮,那是不一樣的——這兩個是天生麗質,而且一看就是正經人家出來的……」 ❈

  我瞧見她一副滿意至極的模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最喜歡的那個小圓臉,她家裡背景太深了……」

  母親有些不樂意了:「能有多深?我兒子也不差啊……」

  她可一直以我為榮。

  我說:「這麼講吧——姑娘父親的級別,相當於是省部級……」

  呃?

  一句話把我媽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沉默了幾秒鐘,又小心翼翼地問:「那短髮女孩呢?她家應該沒這麼有錢有勢吧?」

  我翻了一下眼皮:「那倒沒有……」

  沒等我媽把氣喘勻乎,我直接補上了「一刀」:「不過她喜歡女的,對男的不感興趣……」

  我媽聽了,瞬間變臉,直接將手裡的抹布摔我臉上,罵道:「洗碗去!」

  呃……

  ……

  我到底還是沒有去洗碗。

  這活計,卻是被小萱寶給搶了去。

  小丫頭到了我家,不但小嘴兒甜,而且還搶著活干,把我媽這個中年婦女歡喜得不行,在指望不了我之後,恨不得自己操刀,再生一個……

  所以她最後還是捨不得讓小萱寶洗,自己又進了廚房。

  一番輪迴下來,大伙兒都空閒了。

  於是我帶著大家,在村子裡逛著,跟她們說起我小時候的故事。

  比如某個石頭我在這兒摔倒過,某個坎兒我捉過迷藏……

  某個洞子,我小時候「離家出走」,在這兒蹲了半宿……

  反正就是沒啥營養的話兒,但女孩們卻聽得饒有興趣。

  小萱寶甚至還跑到那個小洞子裡去,蹲了一會兒。

  反正就是很放鬆地閒聊。

  畢竟無論林小君還是包子,又或者小杜,其實都沒有過這種農村長大的經歷。

  到了傍晚,我去了一趟大伯家,剛好瞧見放學回來的堂妹許瀾。

  今年她讀高三,正是衝刺的時候。

  瞧見我,她也是很驚訝,高興得不行。

  我給她介紹了一下身邊的幾個人,丫頭也很禮貌,然後就是對小萱寶特別喜歡……

  因為第二天是周日,堂妹不上課,於是我們約好早晨一起去給爺爺上墳。

  ……

  次日一大清早,我就起來了。

  母親準備好了上山祭祀的東西,讓我用一個背篼給背著。

  林小君、包子和小杜對我爺爺許大有也挺感興趣的,也是早早地起來等候。

  小萱寶愛睡懶覺,揉著小眼睛爬起來了。

  在村後與堂妹匯合之後,我們穿過爺爺「隱居」的竹林小樓,來到了後山的祖墳地里。

  剛剛來到山腳下,我就瞧見半山坡那邊的墳頭,居然有人在那兒。

  我眯眼望了過去,臉色突然一變。

  我爺爺的墳頭附近,站著一排黑西服,而有個熟悉的人影,卻是站在了爺爺的墓碑之前。

  那個人,卻是……

  王永白。

  時間倘若倒退回兩三年前,瞧見這一位,我或許直接就掉頭離開,惹都不敢惹。

  要知曉,第一次見這位的時候,我是相當弱雞,甚至給扇得臉都腫了。

  那會兒的狼狽,到現在我都還記憶猶新。

  畢竟二話不說,往臉上招呼這事兒……

  我之前的人生,也沒有經歷過。

  只不過現在嘛……

  時勢易也!

  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即將一命嗚呼的病秧子。

  確定是王永白之後,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半坡。

  半坡之上的王永白,也瞧見了我們這群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

  一開始,他們似乎有些慌亂,甚至想要離開。

  但最終王永白還是鎮定了下來,站在墳邊,讓自己的人稍微散開一些,然後在那裡等著我。

  我帶著人,穿過那幫黑西裝保鏢的面前,然後來到墳前。

  墳前有燃燒的香燭和紙錢。

  還有酒。

  我完全沒有理會旁邊的王永白,將之前這些清理掉,認認真真地摺紙燒香,然後又跪著拜了三下。

  堂妹許瀾也磕了頭。

  而其餘人也陸續上香,鞠躬祭拜。

  全程都沒有人搭理這幫傢伙。

  王永白幾次想要走,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弄完這些,我方才回過頭來,看著王永白……

  他這會兒,也看向了我。

  原本居高臨下的他,此刻的臉上,卻是露出有點兒艱難的微笑,然後說道:「許秀,回來了?」

  我眯眼看著他,說:「旁邊聊聊?」

  我不願意在爺爺面前,處理這堆破事兒……

  這個老頭點了點頭,然後兩人來到了離墳頭十幾米外的一處坡坎前。

  我自顧自地摸出一根華子來,給自己點上。

  然後望著山下的村落,沒有說話。

  這樣的沉默,讓王永白變得十分難受,他猶豫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那啥,你也知道,我跟你爺爺,以前是朋友的,所以過來祭拜一下他……」

  「真巧!」

  我心裡默默說一聲,表面則平靜地點頭說道:「我聽老范說過……」

  王永白抬起頭來,有些驚訝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方才說道:「老范啊,對,對,我們以前都一塊兒玩的,關係可鐵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嗎?」

  王永白趕忙說道:「賢侄,我說的是真的……」

  他還待發表這長篇大論,卻被我一下打斷:「當不起『賢侄』這兩字——若真如你所說,當初不至於那般待我……」

  王永白吞了一下口水,說:「當初的事兒,實在是小侄王當沒有管教好……」

  我看著這個努力解釋、顯得卑微謹慎的老頭,回想起爺爺葬禮的那天,這傢伙是如何的傲慢和盛氣凌人……

  不知為何,我心中多少有點兒暢快。

  儘管我知道這點小暢快、小得意,有點兒過於小家子氣了點……

  但難得老子高興!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