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無明峰往事

  中州大陸上,中淵國、歸胡國和斕真國三足鼎立,成犄角之勢。中淵國占據北疆、中原、南滇、東越四領域,國土遼闊,物產豐碩,民富兵強。歸胡國雄踞西北,以遊牧民族為主,民風勇猛剽悍。斕真國盤踞東北,斕滄山脈將中斕間隔開來,雖易守難攻,但物產匱乏,國民崇尚巫蠱之術,境內藥草毒草繁雜。

  二十多年前,中淵國當朝太子蕭煜繼位,乃蕭氏六代皇帝,定國號為廣乾。蕭煜登基之初,冊立丞相之妹周文嬅為皇后,賀家軍兼驍騎營統領賀大將軍之女賀劉氏為貴妃。廣乾二年六月,中宮皇后誕下大皇子,帝大喜,賜名蕭弘珏。

  廣乾三年,皇上派賀大將軍統軍先後出兵歸胡、斕真兩國,百年前還是歸胡國戰力略勝一籌,這中胡一戰,中淵不僅奪了幾座城池,更是奪取了位處咽喉之地的祈拉山城,使得中淵交塞處藉助祈拉山脈形成易守難攻的態勢。此後中斕一戰,中淵國士兵更是以一敵百,奠定了中淵國中州霸主的地位。

  正當中淵國百姓翹首等待賀家軍凱旋的時候,歸途卻爆發時疫一時損兵折將。於後世計,仍是受益無比,賀家受皇恩眷顧,一時風頭無兩。

  廣乾四年,賀貴妃誕下二皇子,賜名蕭弘琅。二皇子尚武,驍勇好戰,少時極得皇上寵愛。為皇儲之爭,這十餘年來周丞相和賀將軍兩派在朝堂明爭暗鬥,暗潮湧動。

  中淵國皇城名北鄴,位於中原東南側,永安河匯海之口。皇家宗祠則修築於北鄴皇城西北方百餘里處的無明峰。無明峰陽坡種有茂密的銀杏樹和松樹,偶有竹林摻雜其間。北面陰坡是懸崖峭壁,下有徐渡河奔流而過,地勢易守難攻。

  無明峰一帶群山環繞,主峰地勢陡峭,峰頂頗為平坦,依山勢修築著四進式的古樸宅院。

  院前一匾,名無明院。佛說永斷無明,方成佛道。一念無明,無始無明。

  青瓦白牆,掇山、疊石、理水之意頗有後唐之風,清靜幽然,偶有幾位白衣修士緩步其中。主峰為無明院所有,雖人跡罕至,山腳下卻也設有結界,並有修士守護,尋常人等不得擅入。

  中淵國人對於峰主無妄大師的來歷眾說紛紜,神秘儼然。有說是皇家退隱親王,有說是已踏仙門的仙士。此人年歲不詳,不喜入世,收弟子不看家世,目前能拜入門下修行的弟子也就三十餘名。

  廣乾二十三年,正值秋日,無明峰天朗日清,銀杏漫漫,落葉鋪滿修得齊整的山道。傍晚的陽光稀稀疏疏越過薄霧灑在石階上,林中溪水潺潺,間或響起「不如歸去」的鳥鳴聲。

  一個拎著食盆夾著行囊的黑衣少年正緩緩拾級而上。他眉鋒柔和,下頜清晰收緊,一雙含情柳葉目,鼻挺唇薄。半束髮裝扮,插著竹枝條形木簪,耳旁理出兩縷長發垂在胸前。身著玄底繡藍色暗雲紋廣袖交領雲錦衣袍,腰系香囊背負劍,約莫十六七歲,卻身形挺拔氣質沉穩。此人正是無明峰的六弟子蕭霖,自今年春初下山遊歷後,今日方才歸來。

  「哥哥,哥哥終於等到你了!」聽到熟悉俏皮的聲音,蕭霖嘴角翹起笑意,還未接上話,就被石階前頭衝下來的白衣少年撲了個正著,身形歪了一下,又被那人扶正。

  此人正是無明峰的十三弟子許歲寧,雖較他年小兩歲,然身量已與自己接近。他身著白色束袖院衫,眉眼深邃,容顏俊美,言笑晏晏,眼眸星星燦燦。兩側龍鬚垂下來,頭上挽了個髮髻,插著青玉髮簪。許歲寧的頭發生來就有些自然卷,他又編了幾道辮子垂在後面,略有點俏皮。

  蕭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歲寧,你且等我給師父請過安,我再陪你好麼?」

  「嗯嗯!」許歲寧鬆開他,順手接過行囊,兩人一起往山頂走去。

  蕭霖時常若有若無地瞥一眼身旁的少年,他能感受到許歲寧身上的靈息暗暗流動。心道,歲寧年歲雖淺,但天賦異稟且修行刻苦,目前已至陽脈聚丹期,修為可能眾弟子無出其右了。

  這個世界,修仙之人的修煉階段分為成脈期、練氣期、聚丹期和金丹期。

  脈為修煉之基,天賦所蘊,後天修煉而成,能成脈者千里挑一。鍊氣期較為漫長,需要修士潛心修煉心法,吸取自然靈氣或自蘊靈氣,沉入丹田。而後突破境界進入聚丹期,待至時機成熟,韻成金丹,至此期者又是千里挑一。

  中州有金丹的修士不超過十名,金丹也分境界高低,傳說至純至善的靈力能修復病損,然老死乃萬物輪迴之道,不可避免。靈脈整體分為陽陰兩派,陽脈攻擊勢強,陰脈主防禦調和。陰陽兩脈靈氣可轉換,若異脈輸送,十僅有二三能用。

  無妄大師曾告知許歲寧,他是個孤兒,那年東越洪災,他孤身倒在官路邊,高燒燒得渾身滾燙,意識和記憶混亂,才七八歲的樣子,被自己撿回來,讓蕭霖照顧著。這些年許歲寧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連爹娘,姓名一併忘卻了。許歲寧平日受蕭霖諸多照顧,也與蕭霖志趣相投,最為親近,無旁人時便親昵喚作哥哥。

  蕭霖是因病寄養在無明峰修煉的,平日寡言少語。修陰脈,方至鍊氣期。無明院的弟子素來不問來歷,不言過往。眾弟子也不知他家世如何,只知是富貴人家。

  無明峰院訓不算嚴格,卯正早課,亥初熄燈就寢,觸犯院規的懲罰是抽戒鞭和抄法華經。

  院前碑石上刻有三條院規:

  一、弟子們未經允許不能私自下山或帶人上山;二、非節慶不能飲酒、不可打架鬥毆;三、分派輪值,守護好半山腰的皇家宗祠。

  無妄大師修陰派靈力,但崇尚因材施教,陽脈弟子參半。每三日會上一天課,指點弟子修行,其餘時間無妄大師都在清心軒打坐調息,各弟子在練功室自行修煉參悟即可。

  無明院裡藏書閣收藏了很多書籍,這些年,許歲寧在閒時基本上都挑著看完了,還會跟著三師兄練練醫術。他這個人總是閒不住,好學進取,就算是針織、農藝和廚藝,無所不精。

  兩炷香時間後,二人行至山頂,踏進無明院。許歲寧熟練地幫他卸下行囊,又拐去柴房去給他準備餐食。

  蕭霖則拎著糕點食盒,拐進了正房清心軒,這是師父無妄大師的寢房兼書房。房間陳設簡單,楠木書架上堆滿了經文,一側擺著木架子床,另一側是書桌,上燃著蓮花紋檀香篆,最裡邊有澡桶,牆側有兩列藥架,無妄大師時常泡藥浴,說能強身健體。

  此時,無妄大師面前放著心經,正在打坐修煉。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師父,徒兒下山遊歷歸來,帶了些師父愛吃的瑞芳齋的棗泥酥,聆聽師父教誨。」

  無妄大師緩緩站起來,在羅漢桌邊坐下,開口道:「霖兒,你來了,坐吧。」

  「不必為為師掛心,宮中形勢如何?」

  蕭霖奉上茶水後,近身坐下,眼神流露一絲冷意,緩緩答道:「近日歸胡國流寇在北疆邊境挑釁生事,皇上已派賀將軍出軍平息。三皇子近日領旨去往振江代帝巡視水患治理。貴妃娘娘掌管宮中事宜,宮內暫時還算相安無事。」

  「既如此,也算無礙,你便在院中多留些時日。」無妄大師撫須點頭道。

  「好,師父,近期院內有何事務分派?」蕭霖問道,無妄大師總是託付他去做一些事情,而且他計算著時日,也正是為了一樁大事回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