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拉來到斯佩蘭斯基的辦公室里，就能夠感覺到，到處都是文件，而且有些凌亂。
雖然分區還是很規整的，然而要知道，這麼多文件她見過哥哥在家裡辦公的時候，一定要把文件整齊的擺放。
原因倒也簡單，因為在保羅和亞歷山大兩位沙皇身邊，表現的都要很有規矩，尤其是索洛維約夫還身為軍人，更是如此。
至於這裡面的問題所在，阿黛拉大概也知道，亞歷山大在小冬宮的辦公桌，索洛維約夫可是描述過的。
文件必須要整齊堆放，而且折迭形狀也高度一致。
雖然亞歷山大允許近臣的坐姿調整，不過桌子是從來沒有變化過的。
看到斯佩蘭斯基這個樣子，她一邊打招呼，一邊也忍不住就要開始幫著打掃。
「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我哥哥讓我把翻譯好的文檔都拿過來，要給您做個參考。可是您這裡，太不像樣了，看起來就很凌亂，需要有人幫您整理麼？」
阿黛拉是客人，而且很年輕，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幾歲，雖然看起來眉眼柔順，不用精心打扮就已經比很多年輕女孩漂亮了，然而眼神卻非常凌厲。
這丫頭多少能讓斯佩蘭斯基有些心動，不過考慮到阿黛拉還是待嫁閨中的少女，自己是一個喪偶多年的鰥夫，這樣就不是很合適。
他自己是這樣想的，也跟他工作一直很忙有關係。
自己已經虧欠過一個妻子了，不想這種事情再有第二次。
不過他也沒有抗拒，阿黛拉過來以後，很顯然是在家裡幫索洛維約夫整理過文件和檔案，她的手法也相當熟練，只是看了題頭就大概知道了。
「您應該能夠記得所有文件吧？」
「是的，阿黛拉，你手裡拿著的，是一份地方杜馬建設的考察資料，這樣可以用來取代地方貴族會議。」
「也包括斯特羅加諾夫伯爵嗯，我是說亞歷山大老伯爵的那個貴族會議麼？」
「我有這種想法，不過還要看皇上的意思。怎麼，阿黛拉，你對這些有興趣麼？姑娘們很少有對政治有興趣的，你是謝爾蓋伯爵的養女，也就是米沙的妹妹。他是個軍人，雖然對政治有興趣，可是卻刻意遠離.這很有意思，你在家裡聽他講過一些東西麼？」
「米什卡哥哥對於英國人的議會有些研究，他有時候也會寫政治笑話。不過在帕沙和莉莎出生以後，這種事情做的就少了。」
「你既然知道他的看法，想必也試著了解過了？」
「有時候在沙龍當中，你不想聽到的話，也會聽到。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不過我想總是要規範議會制度，有些人借著自己的貴族身份，確實做了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情。不光是針對平民和農奴，也包括.」
阿黛拉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去說，雖然普拉斯科維亞·穆辛娜-普希金娜夫人的事情，在兩都的貴族圈子當中，是人盡皆知的，吃絕戶竟然能到這個地步。
「阿黛拉，這裡只有你我，你要是說的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那也不要緊。畢竟我們這裡，總是有些人這樣。米沙很聰明，他知道卻不願意說出來。」
這會兒，阿黛拉倒是還在給斯佩蘭斯基把文件順手擺放整齊，聽到了這段話，他也這樣說道：「一些貴族身份的人，也總是在侵占財產，即使有遺囑和陛下的詔書，也很難阻擋。」
「確實如此，所以應該有立法。米沙搞的那個信託就不錯，這一次我就準備針對金融行業，召集一批經濟專家，要財政部和司法部聯合討論立法事宜。」
沒明說不要緊，斯佩蘭斯基覺得這女孩很是機敏，她和索洛維約夫是主僕也是兄妹，而且青春美貌，就是彼得堡上流社會的那些小姐，社交場上的名媛，也不見得比得過她。
他還記得有一次從秘密委員會會議上下來的時候，自己的老上司科丘別伊對他開玩笑，講索洛維約夫雖然不像是亞歷山大·庫拉金親王那樣，可是很注重質量的。
再看看阿黛拉，這樣的女孩子，索洛維約夫倒是真的拿她當妹子，平日裡教導，還有自己學習的時候應該不少。
要是她不是在家裡管家，而是和家人一起去參加沙龍，可能追求她的紈絝子弟會很多，然後又要被打臉。
畢竟，這些混混的腦袋裡面，還真的裝不了什麼。
「這樣很好，要是有沒有我哥哥姨父的那個民法典？」
「這我倒也在考慮，不過有些想法，可能對於俄羅斯來說驚世駭俗。阿黛拉，你是個法國女孩，懂事的時候已經見過巴黎的樣子了，可現在你正在俄國。」
這兩個人倒是奇妙，阿黛拉這邊手上一直沒有停下來，而斯佩蘭斯基正在閱讀一份新的文件。
「這裡就講到了，保障財產的話，我想這對於貴族們應該有些好處。你哥哥喜歡切香腸，一點一點的滲透，亞歷山大·薩爾特科夫親王大概會用一堆華麗的辭藻來干擾對手的視線，內謝爾羅迭伯爵算了，你哥哥和他是朋友，你注意過他的情況麼？」
「按照我哥哥的說法，除了他盲目崇拜梅特涅，一切倒還好說。」
「這怕是問題所在，我們在歐洲的外交中，自然要和柏林和維也納親近，不過對方的態度如何，不光是看君主，還有這些大臣。雖然我一直都在司法部，可是也知道他們的情況。這個梅特涅可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而且他會對任何他不同意的政見進行打擊的。」
斯佩蘭斯基被認為是明面上的自由派，索洛維約夫這傢伙是隱藏的自由派，至於斯特羅加諾夫和沙皇本人，那更熱鬧。
反倒是看起來最為專制的俄國，現在成了自由派大本營。
斯佩蘭斯基又和阿黛拉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在看完了手上的三份文件以後，才輪到了索洛維約夫翻譯的稿件。
「阿黛拉，那麼這裡講的都是什麼內容？」
「是這一次商團到中國的見聞，還有收集的一些資料，包括中國皇帝對他手下官員的任免，兩篇參加文官考試學生的文章，以及一些告示。裡面有一篇重點的，是獻上了『貢品』以後，中國皇帝的詔書上允許我們的商人在廣州活動的詔書，下面的備註上寫了，要通過郵遞系統快速送到廣州去。」
「還真有這事？我倒是要看看，看起來是戈洛夫金的問題，要不然也不會鬧出來這麼多麻煩。」
斯佩蘭斯基之前還收到了一封信，是耶穌會在北京的法國傳教士要轉交給亞歷山大一世的。
他自己雖然現在不過是代理司法大臣，實際上的官位還是司法副大臣，實際上在行政系統當中，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即將開始的委員會改革當中，亞歷山大已經內定了斯佩蘭斯基來擔任國務卿，只不過當事人還都不知道的。
現在他還在看這些翻譯稿件，索洛維約夫的翻譯沒有什麼問題，甚至還順手把官職名稱都給對照了過來，讓俄國官員們看起來也方便。
「米沙確實有這方面的才華，只是不知道這堆漢字是什麼意思？」
斯佩蘭斯基不懂中文，也很疑惑一串突兀的文字。
「是哥哥的落款，他是用這個自稱的，應該是把他現在的職務翻譯成了中文，只是不知道要這麼長是為什麼。」
「大概是有些幽默感了，他夙來這樣。」
畢竟也不是誰都能寫出來這種稱呼的，簡直是鴉片戰爭清朝翻譯英軍職務的先行版。
正二品，散秩大臣協理事務侍衛班領，二等將軍，二等勇毅巴圖魯.
這一串可夠長的，看的斯佩蘭斯基有點眼暈，反正也看不懂。
「這一份文件，米沙要交給我，是否要轉呈給皇上？」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您在家辦公還好，要是在陛下面前辦公，他可是很在意細節的。哥哥自有嫂子去管，平時他也很小心。可是您這個樣子，實在是不讓人放心啊。」
「是啊，看起來是這樣，陛下在辦公的時候，從來文件都是很整齊的。」
其實，斯佩蘭斯基也知道。
「要不這樣吧，我正在幫忙管家，莫斯科那邊要派親戚過來幫忙，這些天我還要幫嫂子把給親戚們的禮物都送到莫斯科去。等到親戚們熟悉了家裡的事情，我也該到哥哥那裡去了。真是的，米什卡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拈花惹草嗯，大概就是這樣，我那個時候跟他說，也來幫你打掃房間好了。您其實也需要個私人秘書，就像是小威廉·皮特先生那樣。」
「好丫頭，你還知道小皮特呢。」
「哥哥給我看過他的資料卡，還說這個傢伙的選區居然是阿普比。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也就這樣。還有啊，您應該按時吃飯。」
阿黛拉從懷裡把懷表給拿了出來，這是索洛維約夫今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很是精美，還鑲嵌了綠松石。
一個女孩子對時間這樣關注，也確實很少見。
至於她這麼喜歡管家，居然還沒有出嫁，也是一件怪事。
不過斯佩蘭斯基也沒有細問，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這個姑娘的節奏。
阿黛拉看了時間，又給斯佩蘭斯基看。
「是該吃飯了。阿黛拉，你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也可以在這裡吃飯。」
「好吧，我看你這個樣子，要是回去給哥哥說了，他就要擔心了。你知道麼？他這個人看起來很強韌，在外面打仗的時候冷酷無情，實際上在家裡卻總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這並不奇怪，我是個文官，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做事是一方面，可也有些地方不得不說.」
「您有時候會忽略一些細節，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像是袖口，還有勳章的位置。您因為才華太過出眾，可能就忘記了一些地方，這也是難免的。畢竟我哥哥的朋友裡面，已經有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了。」
斯佩蘭斯基只是笑笑，他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至於剩下的事情，倒也簡單，就是吃飯。
索洛維約夫在家裡也奇怪，阿黛拉正常要去送個文件，哪怕是從莊園裡出發，往返到下午也該回來了。
要是著急的時候，她還會讓車夫加速，這一天是到了晚上才回來。
「阿黛拉，你今天幹什麼去了？」
「完成你交給的任務，哥哥。只是斯佩蘭斯基先生麼，他這個人確實能力很強，可是有時候卻愛忽視些問題。我幫他打掃房間，整理辦公室的文件，還有中午吃飯。下午又幫他整理了圖書室，事情都做完了我才回來的。」
「啊，這可有意思。難怪會走了這麼長時間，只是阿黛拉，你覺得他怎麼樣？」
「你是說」
「就是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他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了，而且還是事實上的司法大臣。皇上身邊的寵臣，又這樣有才華。」
「我現在還不想這個。哥哥，你也不要總想著我去嫁人。家裡還有很多事情我不放心的，你之前就讓我去葉爾莫洛夫將軍那裡，那個胖子將軍倒是好人，可是他總是擔心自己的財產不多，會虧待了可能與他結婚的姑娘。至於其他人，也是這樣的。哥哥，你真的要我選個丈夫的話，還是等等再說吧。」
「你真的不考慮？」
這對義兄妹倒是都喜歡觀察細節，索洛維約夫能發現阿黛拉對那個斯佩蘭斯基有些意思，至少是欽佩他的才華，在這方面，阿黛拉大概只對自己和帕維爾伯爵有過類似的表情。
可是自己和斯特羅加諾夫伯爵都是已婚人士，除此以外他還是阿黛拉的哥哥，阿黛拉看帕維爾伯爵的話，大概還是犯花痴——彼得堡可沒有比那位伯爵更英俊的中年男士。
唯一的問題，就是斯佩蘭斯基這個面相太老，三十七歲看起來就像是張姜棍一樣.還不會發送戰車。
至於這事情，還是放以後再試探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