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貓頭鷹棕黃的眼白和黑色的眸子在夜色里仿佛泛著些許螢光,望著盧米安的姿態更接近俯視。
盧米安不再像之前兩次那麼恐懼,沉聲罵道:
「看什麼看?
「有本事你說話啊!」
他倒不是一定要得罪對面那隻貓頭鷹,而是想以這種方式激對方展現出真實的目的,要不然,夜裡時不時飛來,就這樣看著自己,還是挺讓人瘮得慌。
那貓頭鷹保持著沉默,連叫聲都沒有發出。
隔了幾秒,它再次展開翅膀,向著黑夜的深處飛出。
「精神病啊!」盧米安罵歸罵,心裡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他依舊專注地望著外面,認真分辨夜色里的所有黑影。
他記得很清楚,上次貓頭鷹來過後,自己看見了娜羅卡的身影,而天亮後就聽到了娜羅卡過世的消息。
這次不知道會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情……盧米安仔仔細細地做著觀察,未發現任何異常。
他這才鬆了口氣,拉上窗簾,躺回了睡床。
深深的黑暗裡,盧米安睜著眼睛,思考起接下來的計劃:
「也不知道這貓頭鷹究竟想做什麼……它表現得這麼詭異、神秘,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管它了,反正以村裡的情況,我也得趕緊拉著奧蘿爾離開,之後,我就不信它能跟到特里爾去!
「明天要是還沒收到回電,後天上午就必須強行逃離科爾杜……
「如果有回電,那我和奧蘿爾就光明正大地從村口道路下山,要是沒有,嗯……明天就是四旬節了,後天大家也還在過節,不會注意那麼多,可以讓奧蘿爾去找普阿利斯夫人借她的小馬,到附近高山牧場玩耍,這不需要下山,不像是要離開科爾杜,應該不會惹來調查者們過多的關注,到時候,可以利用那邊一條危險的小路離開山區……
「那根本不算路,中間好幾處斷掉,即使牧羊人們都不認為靠它可以下山,不過,以我現在的能力,通過它完全沒有問題,而奧蘿爾會巫術,能夠飛行一段距離,肯定比我還要輕鬆……
「這有很大的希望瞞過調查者們的眼睛……」
成為「獵人」後,很多以前不能做到的事情現在都可以完成了,這給了盧米安極大的信心,讓他迅速就制定好了方案。
他內心隨之變得篤定,整個人沉穩了不少,接下來的睡眠很是踏實。
…………
第二天上午,盧米安早早起床,於廚房內忙碌起來。
想到自己已成為非凡者,想到即將和姐姐離開充滿異常的科爾杜村,他的心情就變得相當好,甚至有哼歌的衝動。
奧蘿爾下樓的時候,桌上已擺好了兩碗肉醬面。
「你怎麼知道我快起床了?」她欣慰問道。
盧米安笑道:
「我聽見盥洗室有動靜才開始煮麵的。」
與此同時,他在心裡嘀咕道:
你果然和往常一樣,睡醒後會有一段時間處在迷糊狀態,連這都沒有想到。
奧蘿爾點了點頭,邊坐到餐桌旁,邊狀似隨口地問道:
「昨天半夜,那隻貓頭鷹又飛來了?」
「是啊。」盧米安知道這是姐姐發現了自己半夜不睡到窗口眺望。
也幸好有那隻貓頭鷹出現,否則他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
總不能說成為非凡者後太過興奮了吧?
那樣的話,少不了接受姐姐的再教育。
不過,盧米安也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瞞姐姐太久,因為這會影響到奧蘿爾在很多事情上的決斷。
他準備後天強行逃離科爾杜時就告訴姐姐這件事情,免得她還要分心照顧自己。
到時候,緊迫形勢下,奧蘿爾也沒空教育他。
「奇怪的貓頭鷹……」奧蘿爾微皺眉毛,一臉疑惑。
她也弄不清楚那隻貓頭鷹想做什麼,它每次都只是來看看。
盧米安呲溜吸起了麵條,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才對奧蘿爾道:
「如果有回電,我們今天傍晚就離開科爾杜村,走平時下山的那條路。
「要是沒收到回電,你明早去找普阿利斯夫人借小馬,我們到最近的高山牧場去,我知道那裡有條小路可以下山,而那些調查者肯定不清楚。」
奧蘿爾用手指玩起髮絲,仔細思索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露出笑容道:
「可以,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相當高。」
她隨即「嘖嘖」道:
「我的笨蛋弟弟長大了啊。」
盧米安一陣欣喜,頗為得意。
…………
早餐後,他藉口去看阿娃有沒有準備好「春天精靈」的祝福巡遊,出了半入地式的兩層建築,直奔老酒館。
成為非凡者後,他迫切地想了解更多的常識。
而那位女士說過,會告訴他的!
走到離老酒館不遠的地方,盧米安看到位熟人迎面而來。
那是穿著棉製襯衣和深藍短外套的蓬斯.貝內,本堂神甫的弟弟。
「只有一個人啊……」盧米安想到上次被蓬斯.貝內帶著打手追了半個村,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剛獲得超凡力量的他本就處於躍躍欲試,想找人練一練的狀態。
「嗨,我的私生子。」盧米安打起招呼,「沒得到爸爸我的允許,你怎麼敢自己一個人出門?」
他這是打算激怒蓬斯.貝內,讓他主動進攻,不提前逃走。
蓬斯.貝內循聲望來,看到了他。
這惡棍臉色微變,直接轉過身體,狂奔了起來。
蹭蹭蹭……盧米安有點傻眼地看見這傢伙消失在了不遠處的路口。
「跑得還真快啊……
「挺機警的嘛……」
盧米安無聲感慨了兩句。
雖然他成為非凡者前就認為自己單對單能穩勝蓬斯.貝內,但蓬斯.貝內很可能也是這麼想的,畢竟兩人並沒有真正交過手,彼此都充滿信心,誰知道,蓬斯.貝內今天一看到他就選擇逃跑,仿佛遇到了猛獸。
他不可能知道我昨晚偷偷成了非凡者啊……難道這傢伙因為太過愚蠢,沒有腦子,反而獲得了野獸般的直覺,能嗅到危險的氣息?盧米安在心裡詆毀起蓬斯.貝內。
他沒有嘗試追趕,因為剛打完「招呼」,他就後悔了:
村里充滿異常,形勢頗為危險,在真正離開之前,多一件事情不如少一件事情!
真要因為揍了蓬斯.貝內,讓本堂神甫那伙人提前發動計劃,影響到自身和奧蘿爾的逃離,盧米安哭都哭不出來。
而且,本堂神甫那伙人神神秘秘,蓬斯.貝內指不定有什麼怪異之處,盧米安覺得自己真要和他大戰一場,很可能會暴露非凡者的身份,那後續就麻煩了。
「一下成為非凡者,有些太得意太張狂了,沒能控制好自己……」盧米安深刻地做起自我檢討,然後走入了老酒館內。
他本打算直接上二樓,卻看見那位女士就坐在角落裡。
今天她穿的是珍珠灰長裙,配著一頂淺色女士軟帽,面前沒擺放任何食物。
「用過早餐了?」盧米安走了過去,坐至對面。
「還沒有。」那位女士隨口回答,「今天約了人一起,還在等她。」
她?不是我啊……盧米安環顧了一圈,除了酒館老闆,沒看到別的身影。
他重新望向那位女士,誠懇說道:
「我成為『獵人』了。」
你該履行諾言,給我講更多常識了。
那位女士一點也不意外,微微笑道:
「狀態還不錯。」
她頓了一下,嗓音略顯飄忽地說道:
「伱目前需要掌握的是兩個定律、一種方法。」
怎麼搞得和學物理一樣……盧米安沒敢說話。
那位女士繼續說道:
「對大部分非凡者而言,這些知識都異常珍貴,值得他們拿出所有來換取,但你嘛,既然有命運的安排,那我就免費告訴你。」
免費才是最貴的,我又會在哪裡付出代價?盧米安莫名有點沉重。
成為「獵人」之後,他的直覺和觀察能力顯著增強,此刻清楚地感覺到對面女士眼中那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情緒又出現了,比以往更加濃厚,但他依然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情緒。
那位女士略微坐直了身體:
「所有超凡力量的源頭都能追溯到最初那位造物主,你是『永恆烈陽』的信徒,應該很清楚那位的眼睛變成了太陽。」
「是的。」盧米安聽過本堂神甫布道。
「這其實是一種象徵意義上的描述。」那位女士簡單解釋道,「總而言之,最初那位造物主創造了這個世界,創造了不少神靈,最終又自我崩解,分裂成了不同途徑的非凡特性。」
「所以才叫『神之途徑』?」盧米安恍然大悟。
那位女士輕輕頷首:
「對,每條途徑的序列0都等於真神,比如,『歌頌者』途徑的序列0叫『太陽』,也就是你信仰的『永恆烈陽』。」
每位非凡者走到最後都能成神?盧米安無比震驚。
與此同時,他泛起了喜悅之情又莫名恐懼。
如果他是「永恆烈陽」的虔誠信徒,此時已經在指責對面那位女士褻瀆神靈,但很可惜,他不是,他屬於跟著大家信一信,不信也無所謂的那種。
他甚至追問道:
「『獵人』途徑的序列0叫什麼,『窺秘人』途徑呢?」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紅祭司』,目前這個位置還空著。」那位女士失笑搖頭,「『窺秘人』途徑的序列0叫『隱者』,現在被一位邪神占據著。祂叫『隱匿賢者』,非常喜歡給同途徑的非凡者灌輸知識,用專業的說法叫『知識逐人』,你姐姐的問題有很大一部分由此而來。」
「這樣啊……」盧米安開始記恨起「隱匿賢者」。
那位女士把話題轉回了正軌:
「正是因為非凡特性都來自最初那位造物主,所以它們不會消失,也不會增加,只會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從一種物體轉移到另一種物體。
「這叫非凡特性不滅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