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壁鍾秒針跳動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內清晰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盧米安似乎終於從一場噩夢中掙脫了出來。
他慌忙探起身體,抓住奧蘿爾兩邊肩膀,用力搖晃道:「醒醒!醒醒!」
他壓著嗓音,沒敢讓值夜的三位官方調查員聽到。
奧蘿爾雙眼緊閉,嘴巴微張,無論盧米安怎麼搖晃,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失去了靈魂的活死人。
盧米安搖晃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他望著「熟睡狀態」的奧蘿爾,許久未動。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不知道問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產生的,恐懼彷徨得就像是看到爺爺死去的那個夜晚。
那天之後,他開始流浪。
盧米安的雙手越握越緊,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突然,他轉過了身體,望向窗口。
那條透明模湖的「蜥蜴」回到了房間。
盧米安一步跨下睡床,直接伸出右手,抓住了這個因為看到他醒來有些呆住的怪物生物。
下一秒,他把那條「蜥蜴」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去,表情扭曲地低吼道:「你不是很喜歡鑽別人嘴巴嗎?
「來啊!我給你這個機會!」
他一邊塞著那條「蜥蜴」,一邊瘋狂撕咬,眼睛一片血紅。
那「蜥蜴」仿佛被嚇到,竟沒有做出反抗。
就在這時,盧米安背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在做什麼?」
那是奧蘿爾的聲音。
盧米安一下僵住,緩慢轉過身體,望向睡床。
奧蘿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金髮披散地坐起,淺藍的眼睛裡寫滿了茫然和疑惑。
盧米安下意識低頭,發現被自己抓住的那條「蜥蜴」早不見了蹤影。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剛才看到的、發生的是噩夢,還是真事。
「你怎麼了?」奧蘿爾皺起了眉頭。
盧米安強行擠出了笑容:「你剛才做噩夢把我踢下了床。」
「是嗎?」奧蘿爾懷疑地打量起弟弟,有種他在惡作劇的感覺。
她回想了一下道:「我是做了噩夢,我夢到我被一個巨大的怪物抓了起來,往它嘴巴里塞,嚇得我拼命掙扎,好不容易才醒來。」
盧米安聽著聽著,身體開始發冷,仿佛被人沉入了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高山冰湖。
「可能,大概,我真的踢了你一腳……」奧蘿爾有些不好意思了。
盧米安閉了閉眼睛,露出了笑容:「開玩笑的,我是因為另外一件事情醒過來的。」
他隨即壓著嗓音道:「那位神秘的女士出現在了夢境廢墟,幫我分離了『挑釁者』非凡特性,給了我正確的魔藥配方。」
「所以,你高興得醒了過來,想問我有沒有對應的輔助材料?」奧蘿爾恍然大悟。
盧米安滿臉笑容地說道:「是啊。
「嗯,你有忍冬花製作的純露、葡萄藤粉末和水蕨草粉末嗎?」
他笑得比剛才自然了很多,只是眼睛內似乎有些許波光在閃動。
奧蘿爾想了一下道:「葡萄藤和水蕨草我都有一個是儀式材料,一個是法術媒介。」
忍冬花,家裡一直都有啊,我拿來泡水喝,你不知道嗎?「她一邊說一邊翻找起居家長裙的暗袋。
「那就是忍冬花啊?」
盧米安看著忙碌的姐姐,刻意笑道,「你怎麼不問我這次是不是免費的幫助?」
奧蘿爾拿出了短短一截葡萄藤,笑著說道:「你自己磨成粉末!」
她似乎沒有聽到盧米安剛才的問題。
「好。」
盧米安也假裝自己沒有問過。
他隨即對姐姐說道:『挑釁者』魔藥還需要蒸餾酒,我現在去地窖拿,爭取今晚就晉升序列8。「「可用忍冬花製作純露得花費一些時間。」
奧蘿爾微皺眉頭道,「不過,低序列魔藥的輔助材料要求不是那麼嚴格,你可以用整朵忍冬花來代替,只要非凡特性最終能夠溶解,就可以服用。」
她隨即望了眼敞開的房門,低聲問道:「你半夜去拿蒸餾酒,不怕來恩他們懷疑嗎?」
看到姐姐的反應,盧米安勉強讓自己的笑容不變得僵硬:作為老酒館的常客半夜醒來突然想喝點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酒精雖然有很多很多的壞處,但至少可以讓我的精神獲得一定的放鬆。」
他的意思是,用「四旬節慶典結束,精神壓力太大,半夜醒來有點睡不著,需要靠烈酒放鬆」為藉口。
「可以。」
奧蘿爾表示沒有問題。
盧米安轉身走向門口,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的雙手自始至終都緊緊握著。
出了門口,來到走廊,盧米安看見穿著棕色粗呢上衣、淺黃色長褲的來恩就站在斜對面,莉雅和瓦倫泰分別位於走廊的兩端。
「不睡了?」提著煤油燈的來恩望向盧米安。
盧米安笑道:「去地窖拿瓶烈酒,怎麼樣,你要不要也來一口,放鬆一下?」
「我不需要。」來恩點了點頭,「你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精神緊繃,壓力很大,是可以預見的,酒精確實能發揮一定的作用。」
他一邊說,一邊提著搖曳昏黃火光的煤油燈走向樓梯口:「我陪你下去,這種時候不能獨自一人行動。」
「好。」
盧米安沒有反對。
隨著兩人進入樓梯,莉雅主動靠攏奧蘿爾的臥室,於門口值夜。
一步,兩步……盧米安和來恩沉默地下到了黑暗的一樓。
隨著昏黃的火光照亮半個灶爐,來恩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剛才房間內好像出了點事情?有一定的動靜。」
盧米安張了張嘴,很是艱難地說道「奧蘿爾,奧蘿爾出了點問題……」
他提議到地窖拿酒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為了今晚晉升夢境廢墟那棟兩層建築內同樣有地窖有蒸餾酒,他主要是為了避開奧蘿爾,與來恩等人交流剛才發生的事情。
可話到嘴邊,他卻差點說不出口,只覺那少少的幾個單詞比最烈的烈酒還要嗆喉。
來恩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怎麼了?」
盧米安呼吸了好幾下才道:「奧蘿爾和,和副本堂神甫一樣,嘴巴里,嘴巴里鑽出來,那種疑似小精靈的『蜥蜴』。」
完整說出這句話,他就像被掏空了全身的力氣。
緩了七八秒,他才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只是把主動醒來描述成了睡醒一覺,恰好看到。
來恩一直安靜地聽著,沒有催促他,等他講完,才語氣溫和地說道:「你處理得很好,現在不能讓她本人知道自己出現了異常,我擔心那會讓情況惡化。」
你繼續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等到天亮,我會藉口『科爾杜村已被污染,我們需要每天做一次淨化,預防被影響』,讓瓦倫泰試一試能不能驅除那條『蜥蜴』。「「好。」
盧米安回答得沒什麼力氣。
他感覺那「蜥蜴」已經和姐姐的靈魂有了很深的融合,不是那麼好驅除和淨化的。
來恩看了他一眼;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換做是我的親人出現類似的異常,我也沒法冷靜。」但你要記住,急躁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知道,瓦倫泰的淨化很可能沒有效果,可總要試一試才能確定不行,嗯,那種異常極大概率是與科爾杜村的循環聯繫在一起的,只要我們最終能解除循環,你姐姐應該就能直接恢復。」
是啊……這也相當於一種污染,只要我能在解除循環的時候把所有污染全部回收,奧蘿爾肯定會沒事……
盧米安眼睛逐漸亮起,重新找回了動力。
來恩相當滿意他的反應,溫和說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接下來幾天,你要適應你姐姐的變化。」
她很可能會像副本堂神甫那樣,逐漸只剩下本能,依循著記憶和最強烈的情緒做出不同的行為,而對別的事情沒有任何反應。「盧米安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我會適應的……
「他聲音越說越低,直至消失。
到地窖拿好蒸餾酒,兩人回到了二樓,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進了臥室,盧米安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對奧蘿爾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低聲說道:「成功了。」
奧蘿爾回以笑容,指了指書桌:「忍冬花、葡萄藤和水蕨草都在那裡。」
盧米安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酒瓶也放到了書桌上。
然後,他躺回床上,以「儘快睡著去夢裡晉升」為藉口閉上了眼睛。
他怎麼都睡不著。
他想不明白姐姐是什麼時候被污染被那條「蜥蜴」進入體內的這段時間,兩個人明明每分每秒都在一起,即使奧蘿爾去盥洗室,也有莉雅陪著,反之亦然,怎麼就出問題了?
如果是趁睡覺的時候,為什麼我就沒出問題?
盧米安竭力回想希望能找到源頭,那有助於解決異常。
突然,他記起了一件事情。
上上次循環里,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說教會難道想殺掉這裡所有的成年人,收穫一個廢墟,說就算奧蘿爾真想對付他們,他也有別的辦法。
而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普通人。
盧米安原本以為他的依仗是牧羊人皮埃爾。貝里,可結合現在的情況,他有了一個猜測,瘋狂的猜測:也許從一開始,村里大部分人就被那種「蜥蜴」模樣的怪異生物寄生了,包括奧蘿爾!
隨著時間越來越臨近第十二夜,相應的異常將越來越明顯,而有的人會更早表現出不對。
他自己之所以倖免,是因為他身上有那個青黑色符號。
想到上上次循環的後半段,奧蘿爾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呈現出只說不做的狀態,盧米安就感覺自己的猜測也許是對的。
他不由自主咬緊了牙齒。
這個時候,來恩正提著煤油燈在走廊上來回巡邏。
他側面的牆上,影子突然拉長。
幾乎是同時,莉雅頭紗和靴子上的銀色小鈴鐺發出了聲響。她感覺自己的肩膀變得異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