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殺人兇手

  甩開燕姣然,沖天而起時,溫去病也一直在提防著敵人追擊,刑忌魔公應該很樂意把自己抽筋剝皮,而雷霆甲冑的速度雖快,自己卻沒把握說能夠就這麼簡單甩開大能附體的三重天階。但燕姣然並沒有直接攻向自己,只是大張雙臂,周身黑紅氣息旋繞,飛快建構出了一道滾滾長河。

  黑是魔氣,紅是血怨之氣,更還帶有褐黃,卻是無窮屍氣所凝聚,三者匯流,化成一道紅、黑、黃三色兼具的長河,以燕姣然為中心,滔滔不絕地湧向八方,侵蝕萬物。

  這道長河所過之處,萬物歸無,屍骸被溶解、草木融蝕,金鐵與岩石都難以倖免,哪怕是大地,都在這道三色長河下,迅速歸無,周圍的山頭一點一點被削減了高度,整個朱氏陵園,轉眼間就毀得乾乾淨淨,連同那座殘破祭壇,盡歸於無。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大能手段。

  溫去病見狀暗自心驚,這道三色長河,乍看之下似是模擬冥土中的黃泉,將死亡、衰敗、痛苦帶來,但結合了魔氣之後,不知為何,竟轉化出幾分終末之意,儼然成為一股滅世之流,本身力量未必強大,但暗合的意象,卻委實令人心驚肉跳。

  別說只是區區一具分身,哪怕刑忌魔公親身降臨,都凝結不出這樣的意象,其中關鍵肯定是神屍與魔的結合,促發了這樣的變化。天階之後,本就重道而非力,這條終末長河已經近乎終末之道的顯化,自己委實不知要如何對付。

  「好!好!亢金龍進獻的好肉身,本座初履人間,就有這樣的驚喜!」

  三色長河的變化,甚至超出了自身預料,感受著其中的終末意向,不禁放聲大笑,刑忌魔公看也不看溫去病,卻將三色長河滔天掀動,直往八方涌去。

  「人族,本座就當著你的面,滅盡你要保護的人,以他們的血肉,染盡新生魔土!」

  「媽的,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來救世的!」

  溫去病一聲吼喝,天狼魔捲軸跟著顯現懸浮頂上,緩緩拉開,同時手掌一翻,附近的整個空間仿佛被切割獨立出來,無數山川峰巒之形,層層疊疊,圍繞著神屍浮現,將她連同涌動的三色長河一道封禁在內。

  江山社稷圖!

  三色長河所過,層層峰巒,都被輕易蝕滅,但一座滅,一座生,獨立出來的小世界中無數山巒江河起伏生滅,滅世之流雖然強大,卻一時與之僵持,難以突破。

  三色長河中的終末之意太過恐怖,能令世界都為之終結,溫去病不敢張開法界,唯恐遭到侵染,這可比被單純的魔意沾身更嚴重百倍,一個不慎,終末之河跟著湧入自家內世界,只怕立刻就身死道消,只能催動許久不用的舊法寶,用江山社稷圖先把敵人困住。

  「……江山社稷圖?」刑忌魔公獰笑之聲,迴響四野,「你非是青木妖聖,這東西在你手裡,又能拖延多久時間?」

  三色洪流肆虐於江山社稷圖中,看似被陣圖壓制,實則越來越擴張面積,內中所含的終末之意,也隨著一座座山巒被摧毀,越見凌厲,甚至開始凝結意相,又讓洪流本身愈發肆虐。

  江山社稷圖的最強處,是未入天階就能藉此自辟世界,在地階以下,簡直是縱橫無敵,現在卻撞著具有完結世界之意的終末氣息,諸般神妙都被克制,眼下只是用來拖著時間而已。

  「我撐不久?」溫去病聞言也是大笑道:「終末氣息是直指永恆的無上大道,你不過區區一介大能,也敢妄言終結?現在更不過是一具分靈體,看看到底是誰先撐不住!」

  被叫破本身困境,刑忌魔公不怒反笑,「人族,你的目光實在太短淺了……」

  魔公說話聲中,溫去病驟感獨立世界之外,驟然有大量血氣,遙遙飄傳而來,卻是正在往這裡靠近過來的百萬群眾中,早先發生過的一幕,再次上演,數以萬計的人體,一下炸開,鮮血橫流,跟著血怨之氣騰空,持續向這邊湧來。

  神屍的周圍,浮現出一道道赤紅符文,法陣運作,即使江山社稷圖分隔空間,自辟獨立世界,也阻止不了虛無縹緲的血怨傳來,而將血怨之氣匯入後,三色長河內的終末之意,益發凌厲,不可阻擋。

  「屠殺你們,就能填補本座的耗損,轉移這具身軀的負擔。人族,這裡還有你幾百萬的同胞,在本座屠盡他們之前,你又能撐到哪一步?」

  刑忌魔公言罷卻是一揚手,劍氣驟亮,劃破空間,又是一式星流就往溫去病射去。

  世間武學多數只是「技」的層次,在已涉入「道」的大能面前,毫無奧秘可言,但咒武內中所蘊藏的奧妙,非同於俗,就算是大能也難一時盡知,刑忌魔公卻是催動屍骸的殘餘記憶,發出這蒼穹一劍。

  「……該死,為什麼我總是撞到蒼穹閃?」

  溫去病罵了一聲,利用法陣變化,挪移位置,不敢硬接,只有躲避,碰上咒武刑克的那端,就是這麼討厭。

  用乙太屍蠱凝聚分身的技法,耗損元氣甚劇,更需要事先長時間的準備,所耗心力幾乎等同於司徒誨人的養兵法,並不是說用就能用的,而且,使用金剛身的山陸陵也就算了,擅長乾坤刀的尚蓋勇分身,是靠本尊輸力預存,這才分得出來,不然自己哪裡練過乾坤刀。

  而那時幾乎榨了尚蓋勇的八成力量,剛剛用完崩解,眼下真是打死自己都變不出第二具來。想要跟先前一樣,利用分身來占咒武刑克的便宜,卻是休想了。

  不過,自己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溫去病起手畫起法訣,跟著道力一催,落魂幡現,無數落魂光羽從天而降,紛紛渺渺,全都落向當中的那具神屍,落魂陣配合江山社稷圖,直接將敵人壓制住。

  漫天光羽飄墜,刑忌魔公的驚怒之聲響起,「落魂陣?你已進展到這一步了?可惡!」

  若只是單純的天階神屍,落魂光羽當然是全然無用,但偏偏如今是大能分魂降體後操控,這就變成了大殺器,對於生命型態基本轉成精神體的高等魔人,落魂陣就等於是掐著他們的脖子在打。

  刑忌魔公的怒吼震動天地,而三色長河倍見洶湧,天頂凝聚出的血色濃雲,益發厚實,源源不斷的血怨之氣,為三色長河中的驚滔駭浪助力,凝聚出的終末之意更不斷干擾江山社稷圖的運作,重新生成山巒的速度再也跟不上三色長河的破壞,一座座山峰破碎,大地蝕爛,江山社稷,已到了崩毀的邊緣。

  ……如今想要誅滅這具魔公的分身,就必先得要截斷他的血氣源頭,阻止那數百萬人的血祭持續為他填補耗損,不然自己的手段既無法一擊將他消滅,也跟他拼不過消耗。

  ……但這談何容易?那不是百人,不只萬人,而是數百萬人,自己何德何能,能將他們一口氣變不見或是讓他們清醒?

  心下忐忑,溫去病此刻全無把握,身陷當前困局,心卻飛到其他地方。

  魔族謀劃的是四處同降,如今遭遇到這種情況的,肯定不會只有自己,漢水那邊的尚蓋勇可能情況好些,應該只是牽制,卻不曉得回到老家的武蒼霓、前往江北的韋士筆,他們兩個的情況如何?怎樣應對了?

  溫去病所擔憂的這個情況,此刻也正在神都發生,武家的集中營之內,武蒼霓正面對萬千群眾的喊殺,周圍左右全都是熟悉面孔,一個個全都是自己的親人,心頭一緊,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身形一閃,直接躍至半空,躲過了下頭的合圍。

  數十名經過魔染之法新生的武家地階,一同飛躍至半空,追擊而起,一個個法相流轉,無數虎形凶獸出現,遮蔽蒼天,聲勢動日月。

  只是,天階者與地階有本質性差別,武蒼霓看似只是簡單躍起,並沒特別用勁,卻始終踏在最頂端的高度,任底下的地階高手們拚命追趕,都半點無法拉近,雙方距離已經越來越遠,所謂追擊,不過是個笑話。

  「武蒼霓!妳以為這樣就算了嗎?」

  腳踏大地,武戰豪的叫喊,聲嘶力竭,其中蘊藏著一股悽厲的氣息,隨吼聲直衝九宵,「他們是妳的親人,如今都是因你而死,我要妳這輩子都永遠記住今天!」

  武戰豪猛地一揮手,集中營里的幾個大帳篷,是那些參與改造者的羈押所,忽然高速旋轉起來,跟著,就像扔果肉進入榨汁機一樣,大量的鮮血立即橫流出來。

  血流過處,大地之上,浮現無數朱紅符文,符文串結成圈,建構法陣,一個串起一個,轉瞬間已經是一百多道法陣層疊交錯,連環發動,血光沖天。

  高空之上,血雲一團接著一團湧現,層層血雲之中,一個朦朧的身影,介於虛實之間,正在迅速凝實,漸漸化成一個實體,雖然還不穩固,可圍繞著這個血紅身軀,連空間都在隱約扭曲,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空間的另一側往這邊接近。

  來此之前,早就得知魔族大能想要在錢都降臨的事,乍然看到這幕景象,武蒼霓陡然一愣,最直接的念頭,就是降臨下來的地點,難道不是在錢都?怎麼會降到神都來?

  「……分靈?原來如此!」

  短暫驚愕後,隨即反應過來,自家的得到的情報多半有誤,可能魔族一開始選中的地點就是神都,錢都不過是個幌子,而從魔族降臨的方法來看,只要有足夠的血肉祭品就行,其實三個地方的條件都吻合,就是想要同時降臨三處,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打算降臨三處還是一處,也不管是哪一處,他們已經來了,就在自己面前,必須要面對,多想已無濟於事。

  一道神念,發自半空中的血色人影,掃向八方,所過之處,萬眾神識狂亂,猶如瘋魔。卻與錢都發生的手段如出一轍。

  相同的情況,從集中營這裡一直蔓延到神都所在,情況雖然沒有錢都城那邊那麼猛,但也是方圓數百里的地界都在這狂亂念波影響下,其中無數人民陷入癲狂,更像被召喚,開始朝著集中營的方位,不管不顧,全速衝來。

  武戰豪狂笑出聲,「武蒼霓,妳所有的親人,今天都要死在妳面前!妳想要與魔族作對,註定要後悔,沉淪一世!」

  聽著這樣的呼嘯,武蒼霓緊抿著嘴唇,緩緩探手入懷,而在另一處地方,類似的血紅之影高掛,吼嘯之聲震動蒼穹。

  「韋士筆!這些人全將因你而死,你永遠都是殺人兇手!」

  吼聲之下,韋士筆像是被嚇到,呆呆愣了幾秒,這才很尷尬地笑了起來,聳了聳肩,看向天空,「這個……我從來也沒說自己不是殺人兇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