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漢水來客

  西北大戰之後,狼翻郡受損嚴重,都城平陽幾乎被打爛,雲崗天關舊址,破敗城牆,斷壁

  殘垣,屍體堆成了山,風一吹都能感覺冤魂在肆虐,惡鬼在叫囂,天空灰噗噗的根本看不出

  原來的顏色,大地一片焦土,散發著一股焦炭燃燒的味道。四周了無人煙,十室九空,空蕩

  盪的城,偶有幾人幽靈一般晃出來,在這死寂的環境可憐遊蕩。

  對於原本就不富裕的司馬家,這一下委實傷損嚴重,哪怕併吞掉原本雲崗關外的大片土地

  ,也仍得不償失。

  皇城之戰,帝國易主,天下大變,到處哀鴻遍野,鬼哭狼嚎。這連場大變,天下震盪,卻

  和西北之地沒有什麼關係,忙著從戰禍中重建再起的司馬家人,已經無心也無力去管這些事

  情了,此時的司馬家人心已經冷了,自己家中危機,最後變成這樣,哪裡還有時間管這些,

  他們只是冷眼看著外界的風雲變幻,態度出奇冷漠。

  六郡七家中的其他世家,都對西北歧視甚深,素來看不起,中央政府雖然總喊著公平對待,可資源分配總是有差,好東西總是輪不到西北。既然是這麼個態度,外界發生些什麼事,又與西北何干?

  何況,他們現在也自顧不暇了,無心也無力去管他們怎麼樣,有好處的時候輪不到西北,有

  困難西北也不會幫。

  基於這樣的想法,西北自行其是,哪怕碎星團復起,攪動天地,震懾人心,甚至是連翻大

  戰,爭奪不斷,大地風雲變,西北也仍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有兩大變化,在戰後的西北之地發生。

  其一,是三藏法師取經,傳法於金剛寺之事,隨著故事傳開,金剛寺大行普渡之道,度化眾生,是為大乘佛法,引導民眾修行。

  金剛寺位於西北,寺中高僧又半數是司馬家血脈,有地緣關係,加上血脈親緣,結果就是近水樓台,外加肥水不落外人田,短短一年,家家戶戶篤信佛法,每十戶供養一名僧侶,並以此為榮,隱隱約約,有了一片佛國的雛形。

  其二,九外道一場大會,讓很多人心生警惕,其中就包括了武蒼霓。

  無神鋪的這份基業,始終是她篡奪而來,在邪派根基未穩,亢金龍能夠拉攏不老仙的殘部,未必不能更進一步,萬一雙方鬥爭激烈,己方有個閃失,被亢金龍奪了無神鋪的控制權,那就大事不妙。

  所以,武蒼霓壓力也很大,甚至,時刻不敢放鬆警惕,精神緊繃。

  當初無神鋪的存在,是在三不管之地,作為人族與獸族之間的緩衝,並且相互貿易,怎一個繁榮景象,如今屬地已歸司馬家統轄,意義少了大半,無神鋪自然也該轉型

  。

  為此,武蒼霓下令,將無神鋪多年累積的資產,向司馬家輸血,以投資者的身份,在西北進行大量建設,司馬家負責大開方便之門,事後則與無神鋪分別持有股份,共同經營。

  這是*裸的官商勾結,而且還是地方官府與黑幫勢力的結合,不過,在專制政體下,這壓根不是什麼問題,反倒無神鋪內部有些雜音,可武蒼霓的人馬牢牢控制住無神鋪,外部又有金剛寺、司馬家的輔助,終究沒人敢來反對,事情就這麼順利進行了。

  原本武蒼霓只是安排了方向,公布了草案,打算自己親自來進行,但異界之旅的時間,遠遠超乎預期,她一走沒了蹤影,司馬路平等心腹遵照指示動作,未因她不在而有差,一年的時間,無神鋪的大筆金錢,猶如及時之雨,遍灑乾涸的西北大地。

  一棟棟嶄新的建物拔地而起,有房舍、有商店、有學堂、有佛寺,西北的幾個大城,氣像一新,還有幾個中小城市,順勢打掉重蓋,重新規劃,如今已略具城的雛形,脫離原本「鎮」的感覺。

  種種變化,迅速的不可思議,也讓很多人眼饞不已,但是不管如何,這裡是西北!很難有人

  能夠插手其中。

  這兩件大事,在一年之內,改變了西北之地,前景可期,而值此天下動盪,黎民不安之際,金剛寺眾僧舉行大法會,率領百姓,向諸佛祈禱,祈願天下太平,還世間平靜。

  金剛寺素來奉行簡樸,成員多是社會中下階層,尤其是各種勞工為多,苦力、車夫、士卒……都是金剛寺的鐵桿弟子,走金剛力士的法門,大家一起練功,一起流血流汗,連結起來的情感,就是鐵哥們,這也是金剛寺的基礎。

  這樣的門派風氣,自然不需要什麼奢華排場,但現在走大乘佛法的路子,要廣納普通信眾,一點排場都不講,是不可能的。

  即使金剛寺眾僧不願意承認,但無可置疑,一定程度的排場,能讓老百姓生出崇敬,而這也是虔誠信仰的基礎,當然基本的行善不可廢,可眾僧確實開始整治衣裝,那些新蓋的佛寺,也比以前所建的更氣派、更具格調。

  大乘佛法之下,金剛寺眾僧沒有賜福信徒的能耐,但卻能領導信眾一起誦經、持戒,向諸佛祈福。

  在這樣的過程中,信眾得到諸佛賜福,諸佛得到信仰願力,而作為中間媒介的眾僧,則是得到願力轉化後,降臨己身的佛力,提升修為,顯化神通,是一個三方各有所得的模式。

  因此,和過去相比,金剛寺舉行的法會更多了,率領信眾祈福,並且度化領地內的亡魂、怨氣,百姓也熱衷於參與法會,供養僧眾,替自己累積福分。

  當三家聯軍攻擊漢水四城,金剛寺與司馬家都選擇作壁上觀,卻不是全無動作,他們舉行以一月為期的大型法會,連續的誦經聲,籠罩整個西北。

  佛音陣陣,鋪天蓋地,一股無形的信仰願力,普照西北天地,這種力量無形無質,看不見摸

  不著,但是誰也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

  在其他門派眼中,這麼作有些不知所謂,一群人正事不干,拚命把頭縮到洞裡,整日祈福,福分累積得再多,一朝大禍發生,又如何抵禦?

  金剛寺沒有回應這些質疑,過不多時,十字庵派出觀摩團,來到西北,與金剛寺的一眾高僧切磋交流。

  雖然雙方都屬佛門,但男女之別擺在那裡,一群尼姑跑來和尚廟交流、切磋,各種有色眼光、閒言碎語,肯定免不了,但至少這種聲音在西北不會有,在其他地方也絕不敢大聲講,這兩派可都不好惹,金剛寺人強馬壯,背靠天階者,十字庵的人數雖不多,後頭卻有一位大能在,誰敢招惹?

  金剛寺對這次的交流,非常看重,儘管彌勒活佛未有露面,但無茶方丈、枯榮長老、無邪首座親率眾僧相迎,會見十字庵主定寂師太,雙方在大雄寶殿上辯證論法,已經多日,外界皆引以為佛門盛事。

  這樣的大好事,卻也難免遇到蒼蠅滋擾,有些狂徒自恃本事,想要闖進大殿,參與這場佛法辯論,只要能說上幾句,展露頭角,傳揚出去,就能聲名大噪。

  不過,便宜從來都是不好占的,金剛寺將辯法交流視為首要大事,在外布下金剛陣,所有試圖侵入者,都在外頭遭遇金剛陣,直接給轟了出去。

  雖然是佛門,但金剛寺過往行力士法門,練到頂也不過成就明王法身,並不講究慈悲為懷這一套,擺出金剛陣,已經是種阻嚇,看了阻嚇還硬要闖的,就是擺明欺負人,而司馬家對於這種欺負人的,就算不打折手腳,起碼肋骨也要斷一排。

  很快,金剛寺的山門外,就多了幾個早幾刻還衣冠楚楚,似是青年俊逸,現在卻滿身塵土,處處都是皮肉傷的人物,其中更不乏名列星榜的人物,相信今日之後,他們的星榜名次會大幅波動。

  「雙槍龍」餘一平的頭上、臉上,甚至還有腳印,那是剛剛被和尚們扔出來後,旁邊憤怒的信徒一涌而上,拳打腳踢的結果,雖然這些信眾都是普通人,他們任一個都能隨手殺掉一群,但在金剛寺山門前,當著那些和尚的面殺他們信徒,這就與自殺無異了。

  所以,此時這些名動星榜的俊才,一個個都被打得相當憋屈,被揍還不能動手,只能被動防

  御,而且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啊,一個個被打的相當悽慘,他們的心口也窩火不已。

  「可惡,這些和尚,一點面子也不給我們留……」

  自號「河西雙英」的楊氏兄弟,同樣心緒難平,他們鼻青臉腫,鮮血橫流,同樣狼狽,兩兄弟出道以來,擅長合擊之術,可以說手段高超,鮮有敵手,他們甚至認為自身實力也屬

  於高手行列,但剛才撞上金剛陣,人家那是貨真價實的佛門戰陣,十八個大和尚圍毆他們兩

  兄弟,一場痛揍,各折一隻手腳,骨裂處無以計數,臉更丟盡了。

  「哼,這些惡僧,總有人能制他們!就不信他們能這麼一路惡下去……」

  一群擅闖踢鐵板,灰頭土臉的失敗者,開口都是不平恨語,並沒有人提起他們之所以選擇金剛寺來鬧,是因為事先考慮過,金剛寺是上門鬧事成本最低的一個,就算棍棒加身,總不至於被當場杖斃,可以說,他們都是算計好的了。

  玉虛真宗向來是受力幾分,都以倍返,不講究包容;封刀盟經歷大變後,這一年來漸趨強勢,「刀皇」司徒誨人證道天階後,對挑釁者絕對算得上兇狠,來犯者全都砍了;至於天鬥劍閣……仿佛有意與封刀盟別苗頭,撞上那班瘋婦,死倒是不怕,就怕缺手缺腳,少鼻沒眼,活下來都想自殺。

  闖金剛寺,最多就是骨折,已經是成本最低的一處地方了……

  正自不平,一群人忽然發現,周圍的信徒沒了聲音,目光望向山門口,似乎那邊有什麼異動,當他們也順著看去,卻只見一名身形偏瘦,穿著華貴,公子哥模樣的青年,踏著階梯,走上山門,被門口的知客僧攔阻,然後,雙方似乎碰撞摩擦。

  「……又有人來了,和咱們一樣。」

  「這個不知道是什麼人?星榜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嗎?」

  楊氏兄弟看著那道背影,開始牢騷,餘一平陡然臉色一變,雖不是很肯定,但剛才風中隱約的聲音,似乎聽見「碎星」兩字。

  這位……是碎星團來人?碎星團要闖金剛寺?

  此事……大了!

  「……我再說一次,我自漢水來,要拜訪無茶方丈,與彌勒活佛。」

  溫去病微笑說話,對面的兩名知客僧卻面色凝重,胖的那名佛掌立胸,喝道:「我等也說最後一次,凡是漢水來客,一概不得入金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