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那個人的時候,龍仙兒有過許多猜想,假若對方不是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而是真有通天本領的大人物,那……他到底能夠給自己什麼?
無論他要自己幫忙做什麼,擺在眼前的事實是,自己目前就是個廢人,除了這張臉與,其餘要什麼沒什麼。
在宮裡,自己沒機會學什麼,連看書的機會都沒有,更談不上學習知識,裝瘋賣傻的那段歲月,確實神智有傷,腦子都不太清醒。
武功,自己幼時只有一些淺淺根基,也都在被人打斷手腳,敲碎掌骨的時候,廢得乾乾淨淨。宮裡的歲月,假如自己真有不錯的武功,早就被人忌憚害死,一如自己結交的短命朋友……
所以,要啥沒啥的自己,真沒多少東西好出賣,兒自己也絕不相信,那個人看上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就這麼去出賣或美色,因為,當前的自己,面黃肌瘦,不知情識趣,根本賣不到什麼好價,更不值得為此把自己從宮裡弄出來。
可以肯定,那個人在要求自己幹活之前,肯定要先把自己培養起來,好比青樓妓館之中,為了把姑娘賣個好價,要先培養姑娘學習琴棋書畫、媚術舞技,把姑娘捧成紅牌。
基於這理由,那個人教自己修文習武,都是意料中事,而且,要教一個肢體傷殘的廢人,學會武功,還必須是短短時間內急速增強,這確實需要通天手段,讓自己對那個人充滿期待。
直到他說了那句話……
「……登天去吧!」
聽見這話,龍仙兒首個冒出的念頭,就是自己果然撞上了江湖騙子,或是比自己還瘋得徹底的精神病患。
……光是讓自己這樣的廢人能習武,還在短時間內變強,這就已經很不可思議,堪稱回天之能,他居然說登天?
……踏足天階,億萬中無一,是武人一世修練的終極夢想,哪怕是高手輩出的龍家,也不敢說出了多少天階者,他居然說……讓自己登天?這話是可以隨便說的嗎?
「喂,阿山媳婦,妳臉色不太好,有什麼不妥嗎?」
「沒……沒有,就是忽然有點頭暈……」
「少來這一套!妳那張臉上明明就寫著:姑娘我讀書少,你個神經病別忽悠我!」
藍衫文士沒好氣道:「注意一點,少在腦里想那些讓人不愉快的念頭,以前常常有人當我是神經病,我在這方面很敏感的!」
「……老師。」
一個聲音突然插入,一個相貌堂堂,頗具威儀的俊秀青年,臉帶幾分病容,雙眉深鎖地走過來,「怎麼那麼大動靜?外頭砸死了兩個花匠,還有那扇東西,又是什……唔。」
青年看見龍仙兒,眉頭皺得更深,道:「孤王李昀峰,妳是……」
龍仙兒欠身一禮,「滄溟龍氏,龍仙兒,見過趙王殿下。」
身在趙王府,見到趙王,是很順理成章的事,龍仙兒並不意外,但趙王稱呼這一位為師,這兩人的關係是……
「咳!」
藍衫文士一聲輕咳,「丫頭,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妳的老闆就是這位了,好好跟他干……呸,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是要妳好好跟著他干……呸,好像也不是那個意思,好好說句話真難啊……總之,這傢伙是將來的真龍天子、人道之主、千古一帝,前程絕對遠大。」
看龍仙兒滿是質疑,像看見兩個神經病的眼神,藍衫文士望向李昀峰,道:「小李,給她來一下那個。」
「……老師,這樣不好吧?」
「囉哩巴唆,要你干你就干,我要你含蕉了嗎?你不當著面來一下,她怎麼會相信?說不定還以為我們是兩個神經病,出了門就舉報我們。」
藍衫文士堅持,李昀峰一臉尷尬,深呼吸一口氣,雙目一睜,身上氣勢驟變,像變了一個人,喝道:「朕即天子,萬里江山,盡為朕有,爾等逆臣,圖謀不軌,朕賜爾等一死!」
語畢,李昀峰轉頭就走,藍衫文士對龍仙兒低聲道:「怎麼樣?是不是覺得他很有皇帝氣派?有沒有未來千古一帝的架勢?其實現在還差了點,後頭等到萬民願力加身,那就真正會夠味道了。」
龍仙兒看著那個人,心裡強烈生出一種誤入歧途的感覺,剛才李昀峰的話,詞聽起來像是戲文,人更沒有半點氣勢,感覺起來不是神經病就是超級中二,真虧他還能把這些話說出口……自己以後要跟著這老闆幹活?前途堪慮啊……
不敢想太多,和藍衫文士一同來到外頭庭院,看著那座矗立在庭院裡的龐然大物,上頭起碼過千條符咒,層層疊疊,封住那個門戶似的巨物,給人一股不祥的感受。
藍衫文士隨手一揮,千百道封禁符咒瞬息消失,露出底下刻滿人骨、骷髏形象的金屬大門,門扉應聲開啟,裡頭黑黝黝的,仿佛深不見底,又好像通往某個異界,光是看著,就讓人陣陣心驚肉跳。
看了門扉深洞一眼,又看看龍仙兒,藍衫文士淡然道:「行了,脫掉衣服,然後進去。」
一陣稀嗦的衣物落地聲,略嫌消瘦、卻仍顯麗質的美妙,就這麼出現在趙王府的庭院中,無視周邊僕役的目光,逕自向黑洞走去,坦蕩到無畏的態度,連藍衫文士也不禁一奇。
「阿山媳婦,妳怎麼全都不考慮的?」
「……難道我還有得選嗎?」
「是沒有,但大多數人不會那麼早看清這點,浪費我很多時間。」
「那我們就省點時間吧!」
龍仙兒不假思索,進了門後的深沉,聽著兩扇門扉重重地闔上,眼中所見再沒有半點光,陷入徹底的黑暗,仿佛……象徵著自己的未來。
大量的液體,自四面八方湧出,似是某種河水,冰寒刺骨,比自己此生遇過的任何冰水都還要森冷,仿佛一碰就能奪走所有的生命,自己整個身體浸泡在裡頭,一下就冷得意識昏沉,但體內深處,又有一股火熱氣息,自血脈中生出,維持住生命。
內外交攻,感覺是痛楚的,但最奇怪的是,那個人的聲音,還是從外界清楚傳來,在耳邊響起。
「……血脈力量,是探究妳血脈的源頭,在無數主流、支線之間,把最容易甦醒的那一支呼喚出來……妳的血脈,好像是冥府一脈……屍龍、骨龍之類,狠渣啊!不過,妳走運了,這具森羅萬象因果顛倒箱,是我的戰利品,其功用是穿透血脈之壁,沿著冥冥因果,連結往最盡頭的血脈之祖……」
冰冷的冥河水中,魂魄仿佛消融,龍仙兒意識昏沉,覺得整個神魂像一下被拉脫離體,無數的冰冷絲線,穿透自己的魂魄,穿透,像是把自己化為一尊魁儡。
「……然後,無視當事方的意願,強行綁定,不得解除……妳走運了,這類血脈之祖,通常都是永恆者,至不濟也是萬古存在,普通神魔連跪著求見,想舔一下腳趾都難,妳卻能強行綁定,獻祭自身,納靈接力,成為代行的容器,是幾世修來的福份!」
深度迷離的意識,驟然一驚,卻已經太遲,龍仙兒感覺到,仿佛有一個強大的意識,出現在自己體內,要接管整個,併吞噬自己的魂靈……那種神魂破裂的痛,自己過去成受的所有磨難,都不足比擬於萬一……
「……別以為人家願意啊,祂也是被強行拉來的……成為永恆者的容器,瞬間就登天了,便宜妳啦,當然,什麼事都有代價,妳神魂被吞噬,成為行屍走肉,這就是一步登天的價碼……正常情形是這樣啦……」
絕望與痛苦,緊攫住龍仙兒的神魂,這一瞬,她心頭生出了悔意。
……這真是好差勁的一筆交易……還真是衝著我的而來……
驀地,緊閉後完全消失的門扉,重新出現,被強行拉開,占滿整個空間的冥河水,連同內外相差的巨大靈壓,一下傾泄出去。
「嗚!」
拉開門的藍衫男子,驟然承受靈壓迎面轟擊,痛哼一聲,手摀著鼻子,蹲跪下來,好幾秒才掙扎站起來,摀著口鼻,眼中驟亮。
「咦?老鐵,怎麼是你?好久不見,你沒毛病……」
似是久逢故交的歡喜問候,龍仙兒卻驚覺,正與自己融合、強勢占領整個身軀的那道神魂,仿佛見到了什麼極其可怖的東西,像一隻中了箭的兔子,飛也似的逃離撤出,眨眼間飆出億萬光年外……
失去了附體神魔,龍仙兒身軀乏力,和大量傾泄出去的冥河水,一起跌出門去,冥河水一接觸外界陽光,就消失不見,碧發美人的,跌往地面。
在與地面將碰撞的一瞬,龍仙兒雙目圓睜,一聲尖嘯,風雲色變,狂暴的力量轟擊地面,至美的雪白嬌軀,飄浮起來,朦朧的內世界驟然出現。
「……這、這就是天階……」
天雷狂響,龍仙兒看著自己的雙手,沒法置信,跟著,看到了站在前面,狂流著鼻血的藍衫男子。
「……所以我超討厭幫人行這儀式,每次都會搞到我見血……唔,妳狀態還不錯,下點功夫穩固境界,就能派上用場,至於後遺症,後頭自己花時間,去和我龍皇老鐵拔河吧!」
「後遺症?」龍仙兒驚道:「這技術有後遺症的嗎?」
「什麼技術都會有後遺症的,這個還好啦,頂多就是個別極衰的狀態,綁定效果會透過血脈延伸出去,妳的血親受到牽連,也發生類似的綁定作用,不過,這很難得啦,想要都要不來的……」
藍衫男子鼻音奇重的一段話剛說完,一道天雷在空中怒鳴,透過兩人超凡的靈覺,感應到這股波動延伸往老遠以外的滄溟,響徹某座府第的上空。
……難道……
龍仙兒心生不祥之兆,望向藍衫男子,後者看著天空,一陣錯愕,察覺到她的視線,立刻換過一副強勢表情。
「看什麼看?這是妳自己搞出來的,不是我搞的,所以不是我危及妳的親人,我沒違約!妳自己負責!」
意料之內的回答,龍仙兒暗自嘆了口氣,想向這個人追究,是毫無意義了,從今之後,自己的親人……一定要靠自己來守護!
暗自握拳,龍仙兒許下了對自己的誓言……
「……對了,阿山媳婦,妳有內世界……」藍衫男子皺眉道:「……就不用穿衣服了嗎?」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