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一趟密偵司的兩名統領,率眾而來,一度給予溫家上下如遇滅門之禍的感覺,這回他們的登門重來,就全然生不出這樣的危機感。
哪怕是門口看門的都知道,自家的秘書小姐身成地階,更有封刀盟的大小姐在府上作客,光這兩位就足夠震懾宵小。
即使密偵司權大勢大,帶著千軍萬馬上門,可自家有一名神秘天階鎮守,金剛寺的彌勒神僧也在此,兩大天階並肩,密偵司要調來什麼樣的攻擊力量,才能打破局面?
打溫家立足港市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溫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充滿一種異樣的安心感,仿佛自家是港市一等一的勢力,即使面對密偵司,都可以底氣十足,像七家八門這樣的大勢力,聽見密偵司,素來都只是皺眉,從沒聽說有誰聞風喪膽的?
身為一等一的豪門,當然不能太小家子氣,因此開門迎客時,溫家的僕役一個個抬頭挺胸,沒有半分膽怯,就連來訪的密偵司統領,都感受得到這一點。
有別於上次的來勢洶洶,這回的葛長歌、方山,一整個換了表情,雖然算不上笑容可掬,但也十足和氣,所有隨從留在前院,單純他們兩人輕裝入府,衣著也算不上華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兩個青年文士來訪友,哪會想到是密偵司的兩大特務頭子?
龍雲兒嘖嘖稱奇,溫去病卻似早料到有此一著,急急迎了出去,一見兩名特務頭子,雙膝一軟,竟是納頭便拜。
「罪民溫去病,前次重病在家,未能恭迎兩位大人,罪該萬死,請大人恕罪。」
龍雲兒與司徒小書都被嚇到,己方明明占盡形勢,密偵司怎麼也不敢亂來,壓根沒必要和他們低頭,就連方山和葛長歌都異常尷尬,怎麼都想不到,一進門就被對方玩了這一手,連忙俯身攔截,哪敢讓他真跪了下去?
上趟前來溫府拿人,人沒拿到,還踢著了密偵司開府以來的最大鐵板,如果單是一個司徒小書,雖然麻煩,卻還不是無法可想,但溫家又冒出一個神秘的天階,甚至還搭上金剛寺,幫金剛寺搞出了一個天階。
自來有一就有二,溫去病能幫金剛寺送一位彌勒大師上天階,焉知不會有第二個?
金剛寺、玉虛真宗都是傳承久遠的大派,底蘊之深厚,遠非封刀盟、天鬥劍閣可比,有不少前輩閉了死關,謠傳已死亡,實際卻仍在閉關修練,這種人得了關鍵指點,極可能直接成為天階,如今有了希望,金剛寺肯定不會放棄溫去病這個大貴人。
這當中的牽絆之深,關係之牢固,絕不是三言兩語、栽贓嫁禍能挑撥動的,換句話說,除非李氏皇族下定決心,立刻與金剛寺開戰,不死不休,否則,這件事暫時只能到此為止,哪怕這個溫去病確實有問題,也只能視而不見。
碎星團是新帝國絕不放過的目標,要剿滅到最後一人,凡有涉及,寧錯殺一百,不放過一個,這是板上釘釘的大方向,但什麼事除了大方向,還有小細節。
目前已不是新帝國初建,可以隨便找人立威的時候了,當初碎星團把各家各派得罪了個透,說要剿滅碎星團,七家八門幾乎全都響應,去時天地皆同力,打起落水狗,個個都幫一腳,沒人會嫌密偵司有什麼不妥。
如今碎星團已滅得徹底,國內六郡的門閥貴族,紛紛轉了方向,疑忌朝廷藉剿滅碎星團為名,打壓地方權力,對此防得很緊,朝廷的其中一個應對策略,就是拉攏大門派,制衡世家。
在這情勢下,朝廷若會與四大門派交惡,那就有鬼了!尤其是金剛寺、封刀盟這兩個人多勢眾,又素無野心的大門派,密偵司素來敬而遠之,要不然,那位封刀盟的大小姐,連個路人都知道她對碎星團抱持同情,以密偵司的狠辣,又怎會從不請她回去審查思想、端正言論?
如今,嶺南溫家之內,有兩名天階坐鎮,明明只是個連世家都不算的新興豪門,可高端武力卻猶在六郡任何一家之上,背後更有金剛寺、封刀盟支持,已不是密偵司可以硬吃的對象,既然正攻不能,只好迂迴進行,先行修好。
葛長歌匆忙攔住溫去病,道:「溫老闆,切勿多禮,今次是我們來向你致歉,哪堪得你如此大禮,慚愧、太慚愧了。」
方山顯然不善於言詞,連掛在臉上的笑容都顯得僵硬,陪著乾笑了兩聲,把交際都扔給同伴來進行,只是伸手來扶。
眼看著跪下的溫去病,就要被兩人攔住,忽然他腰部一彈,憑空拔了起來,讓兩人一下扶了個空,更暗自一驚。
……身若無骨空擺柳……好俊的輕身功夫!
……似乎是玉虛真宗一脈。
……姓溫的果然真人不露相,就不知除了輕身功夫,實際力量如何?
「哎呀哎呀……」溫去病拍拍袖子,笑道:「在下待罪之身,兩位大人千金貴體,怎能污了大人的金手?」
葛長歌道:「溫老闆太客套了,我們密偵司吃的是皇糧,雖然是奉法令行事,卻從不敢擺什麼架子,和各地江湖朋友也往來融洽,我們其實是很愛交朋友的。」
「哦,這我也聽說,好像你們的朋友,命都不長啊,是嗎?」溫去病燦爛笑道:「好像還有個傳說,被你們握了手的,常常幾天內死得不明不白,有沒有這件事啊?」
葛長歌、方山的笑臉僵在面上,密偵司作為特務單位,自有各種人所難知的小手段,像是趁著雙方肢體碰觸、握手,施加暗勁,藉以探測,或是偷打一記,一段時間後傷發而死的手段,多到難以計數。
剛剛溫去病躬身跪倒,兩人都生出職業習慣,在伸手去扶的時候,也運上暗勁,想要一探溫去病體內氣機、經脈狀態,卻給他先一步飄開,原以為這是無意之舉,現在才知,他一早就在提防。
此時,兩人都生出一個念頭:最忌是同行!
大家平常業務範圍重疊,對方又是個真實情感不顯臉上的人物,如果再繞彎子,可以從這裡繞到帝都去,葛長歌連忙道:「上趟是我們情報上的誤會,給溫老闆造成了不便,非常不好意思,今次我們為表誠意,特備厚禮……」
「什麼?厚禮?」溫去病雙眼瞪大,伸手抹了抹嘴邊,「好啊,我最喜歡有人送我禮物了。」
葛長歌笑道:「都是些金銀首飾什麼的,聽說溫老闆腰纏多金,風流倜儻,這點禮物,聊表我們的歉意,希望為今後的合作,奠下個好的開始,溫老闆千萬別嫌我們俗氣啊!」
方山在旁,冷眼看著溫去病一聽到禮物是金銀首飾,就露出心神蕩漾,狂喜不已的表情,不由得暗自好笑。
六年來,密偵司對這個老對手,也沒少花時間蒐集情報,溫去病的經商風格犀利,該他賺的每一分錢,就算把刀子插上對方咽喉,都不會少賺,溫剝皮這綽號絕對不白叫,加上各種奢侈開銷,說他對金錢沒有……估計連他自己都不信。
只要有,人就不難對付,密偵司開府以來,不只具有武力,更擅長外交,送出去的禮,遠比摘下來的頭顱更多,然而,密偵司的禮從不白送,那些大意輕心,以為大賺一筆的傻瓜,最後可都被吞得屍骨無存!
「金銀財寶好哇!我這人很直接的,最喜歡真金白銀了,俗氣才是實際,那些什麼附庸風雅,愛裝逼的人,我最討厭了。」
溫去病話說得急了,咳了兩聲,跟著一手插腰,一手搖指向後方,「像那個誰誰誰,送她家親戚手寫的書給我,簡直搞笑,那些鬼東西又不能吃,上廁所看都會睡著,哪像大人送我金銀這麼體貼?」
手指的方向,正是司徒小書,她被溫去病這一指,滿心莫名其妙,對於那句批評,換了是以前,早就氣得轉頭離開,現在……卻只是好奇。
……溫大哥是個很護短,很照顧自家人的人,現在卻當著別人的面,嘲弄起自家人,事反平常必有妖!
司徒小書還在想不通,葛長歌卻陡然一驚,密偵司的資料中,司徒小書與耀宇朱門的關係並不是很親,以她為人,斷無可能拿母系親戚寫的書來當禮物,更何況朱家那些暴發戶,哪會寫什麼書?
不是母系,就是父親那邊,這份禮物就非常重了,無論是司徒無視,或者司徒誨人,他們親筆寫的書,帝國內王侯磕破了頭也求不到,他們也絕不會寫給外人,司徒小書居然會送給溫去病,雙方的交情不難想像。
……溫去病與司徒小書並非泛泛之交,他竟然也和封刀盟結下深厚交情?
葛長歌正自驚愕,溫去病忽然反手一抓,拉著他手腕,就往外走,「走,大人,我們拆禮物去。」
「啊!這麼急?」
「那當然,大人你不知道嗎?」溫去病笑道:「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當著送禮人的面拆禮物,還有在喜宴上,當所有賓客的面……拆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