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鬧哄哄的場子,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誰能料到,看來那麼神聖**的高僧,居然有那麼俐落的短打身手?
……而且還說打便打,前一秒還好好說話,忽然就出手一陣暴打,還打得那麼兇狠,插眼、膝撞臉,招招都往死里去,這哪還像佛門高人?
……剛剛他曾自稱年少時遭遇不堪之事,勘之不破,這才憤然出家,遁入空門,加上他對淫徒如此憤恨,該不會……當初他就是遭遇類似事件,羞憤、傷心之下,從此為僧……
連急趕過來的平劍秋,都一臉錯愕,病僧大師不是自己請來救命的嗎?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來要命的?自己請鬼拿藥單,找錯人了?
溫去病對倒在後頭,滿身是血,好像只剩一口氣的少年,看都不看一眼,站在場中,冷對各方注目,眼中直直盯著楊猛,似笑非笑。
身為事主,楊猛被盯得直發毛,病僧大師的目光,仿佛直透自己心裡,能看穿一切,之前的滿腔怒火,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在病僧大師的注視下,心虛生懼。
「楊施主,多謝。」
「不、不敢……呃,大師為何要謝在下?」
楊猛心裡直發毛,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謝,怎麼聽都不是好事。
溫去病合掌道:「多謝楊施主讓貧僧憶起舊事,明白自己還壓抑著這麼多的貪嗔痴怒,唉,勸人放下易,勸己就難。」
這話一出,不只楊猛,現場眾人都開始叫不妙,一個高僧面對本身積壓的貪嗔痴怒,有所感悟,若是就此得證菩提,那也還罷了,但也不是沒有就此自暴自棄,一步入魔的例子,如是後者,在場的自己不就好危險?
病僧是五絕高人,心性修為姑且不論,實力擺在那裡,如果忽然失控,這裡誰製得住他?誰來得及逃生?
溫去病望向楊猛,道:「楊施主胸中怨怒,可好些了?」
楊猛看了地上那少年一眼,眼見情況未明,有些停手,卻又有幾分不甘,抱拳道:「大師,請讓一讓,平家小畜生辱我如此,我與他不死不休。」
「原來施主還放不下……這也難怪,想當年,貧僧也是放不下……這麼多年了,貧僧才明白自己終究沒能放下……卻又為何要放下?」
病僧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益發詭異,看得楊猛心裡直發毛,就聽他緩緩道:「其實,貧僧還想起了一事……」
「……………」
「楊施主不問貧僧想起了什麼事?」
要是有得選擇,楊猛真他娘的不想問,但和尚都主動提了,看來自己想不問都不成,而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像也在催促:你就自己認了吧,別拖累大家一起下水。
「……大師想起了什麼?」
「貧僧只是想起,除了淫徒,貧僧也痛恨**,既然施主你怨怒難消,與貧僧同病相憐,貧僧又如何能見你耽於嗔怒,陷入無明,墮因果輪迴之中?不如,天下怨債都歸貧僧。」
溫去病雙掌合十,行了一禮,「楊施主,請將你妻子喚出來,由貧僧當著你的面,將她與這淫徒一起打死,消你心中怨怒,如此可好?」
「這……她……」
「楊施主不願?卻是為何?姦夫**,一體同罪,他們對不起你,你便打死他們,這不是你的初衷?卻為何又要遲疑?」
「我……」
兩人的幾句問答,幾乎嚇跪了平劍秋,他哀號一聲,就要衝出阻攔,卻給旁邊龍雲兒橫伸一腳,絆倒撲砸在地,仆街當場,沒機會跑出去。
……溫家哥哥的事正進展到重要關頭,可不能讓他去壞了事!
「我……」
楊猛站在白袍僧人對面,怔怔出神,雙拳握得死緊,臉色一下青,一下白,對著病僧的要求,他想起與妻子之間的一切,想起這些年忙於事業,將她冷落;想起自己聲名受辱,今後可能抬不起頭作人,也想起膝下幼子……
短短几剎那,楊猛就像與強敵惡戰了數年,最終,他一聲長嘆,雙肩垂下,滿腔怒意盡化無形,向白袍僧人長長一揖到地,道:「謝神僧點化!我明白了。人誰無過,這件事我自身也有責任,今後將會善待內子,與她好好過日子,不想再追究什麼了。」
語畢,楊猛又是深深一禮,而後轉頭離去,帶著自己的同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場其餘的人則呆若木雞,想不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愣了老半晌,這才低低讚嘆起來,高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測,病僧大師從頭到尾沒念一句佛,沒說一句佛理,卻消了楊野的怨與怒,化解一段仇殺,點化於他,這等大德手段,不愧為當世高僧,自己在旁看了整場,都覺得好像領悟了什麼……
左一句,右一句,此起彼落,盡數落在溫去病耳里,只讓他暗暗好笑,自己原本是打算把楊野的老婆拉出來,賭上一鋪,他若真捨得當眾把老婆打死,再來要殺平家少年,自己唯有搶先出手,把他打趴,以力服人。
你不要面子,我就不講道理,最多就是一起比拳頭大,反正自己完成任務就要跑路,不用擔心以後怎麼作人……
估不到,面對自己拋出的問題,他竟然自行悟了,當場放下屠刀!慧根明悟的程度,比自己還通達得多,說不定他才是真正有佛緣的人物……無邊佛法,這因果還真是讓人無從索解……
心裡好笑,卻仍不妨溫去病擺足高人的范,面帶微笑,向著楊猛等人離去的方向,深深一禮,示意祝福,跟著就是袖袍一揚,轉身而走。
本來事情到此,可以畫上一個頗完美的句號,偏偏平家那少年搖搖晃晃站起來,他確實也硬氣,碎了肩骨,又滿身是血,仍指著眼前僧人,一臉的痛與怒。
溫去病心中罵娘,才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搶先便道:「小施主,你可有所領悟?」
「你這妖……」
「冥頑不靈!」
四字如喝,溫去病一下逼近,又是一下插眼,雙指輕觸到眼皮便收回,聽那少年哀叫出聲,反手一掌便切在他咽喉上,把哀叫聲打斷,跟著扣指成龍頭拳,一記上勾拳正中下巴,少年哼也不哼一聲,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溫去病甩了甩手腕,一腳踩在那少年的胸口,指著人道:「豎子!可知我佛亦有霹靂手段?有大光明忿怒相?有伏魔獅子吼?你門縫裡看佛,註定不得善果!」
……全場群眾,被過度的震驚再次弄至鴉雀無聲,訝然看著這所謂的「獅子大吼」、「霹靂手段」,還有那毫不飄逸,把反抗對象打成了血人的凶僧。
……原來,除了充滿禪機的點化,還有這麼直接了當的當頭棒喝?佛門手段,真是千變萬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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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我是信任你,才請你出來救命的,可你……你怎麼……」
「廢話什麼?你要我救命,我不是救了嗎?誰死了?你還是那小子死了?」
「人是沒死,可……你怎麼把他打成豬頭一樣?」
摔得鼻青臉腫的平劍秋,氣急敗壞,急急問責於溫去病,後者壓根不放心上,接過龍雲兒遞來的手絹,隨意擦去拳上沾著的鮮血,這才淡然道:「我已經看準地方打了,換了那群雜碎上,別說豬頭,火車頭他都當定了。」
「呃……什麼是火車頭?」
「九龍寨研究中的一件遠古神器……算了,和你解釋這個太複雜。」溫去病道:「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和平家有緣,幫幫手是緣分,卻不是來助惡為虐,替你們家當打手的,你家小子幹了這樣的好事,送命是太過了,但要護他一點代價也不付……你平家何德何能?有這樣的大拳頭嗎?」
心裡有氣,兼現場只有龍雲兒、平劍秋兩人,溫去病也不再裝什麼高僧樣,索性大馬金刀,用江湖豪客的談判架勢來說話。
見著這原形畢露的惡和尚,平劍秋更覺糟糕,好像看到家鄉的那些黑幫,大搖大擺,上門討要保護費時候的架勢。
這些江湖大佬,個個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有往必有來,平劍秋心中嘆氣,手中掏出一片玉板,不待溫去病開口,主動道:「神僧,之前給您的設計圖,有些缺漏部分,這兩天我們討論解決了,有所更動,麻煩您再幫忙看看,指點一二。」
委婉的說法,藉機補過,把平家真正的兵器設計圖交出,溫去病自然也不會聽不出來,沒說什麼,接過了玉板,卻不忙著讀取內中訊息,而是隨手交給了龍雲兒,開口道:「你家那小子,我出手時後都留了力的,看起來傷很重,不過都是皮肉傷,頂多鼻血流多了點,傷倒是不妨,讓他自己以後小心些,自命風流的男人,可不是個個都能善終。」
平劍秋唯唯諾諾,稱謝就要離去,溫去病微一皺眉,道:「忘了問,你家那小子……叫什麼名字?」
「這個……」平劍秋頓了頓,遲疑片刻,拱手道:「那孩子叫平春,是我親弟,自幼便少了母親,缺了管教,讓我非常頭痛,平某剛剛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不如讓他拜在神僧門下,接受神僧教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