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古已不知多久沒聽過那麼刺耳的話,雖然不是很理解,但至少有一點聽得出來,這個病容青年對己充滿惡意,雖然看出自己起了殺心,卻無所畏懼,甚至還對己表露出殺意。
哪怕自己對此抱持戒心,並無大意,仍然感到陣陣荒謬,引人發噱,天階命喪在普通人手上,這事雖然有,但都是死於大意輕忽,不及提防的暗算,從來就沒有哪個小螞蟻,跑到大象面前指手畫腳,極盡狂妄。
「人類!你想殺我?」
嘎古手持木杖,遠遠看著桌案邊的病容青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知天階為何是天階?你的天真妄想,要配得上你的實力啊!哈哈哈哈~~」
笑聲迴蕩,雖沒有特別響亮,卻是震耳欲聾,溫去病面上笑意不減,道:「獸尊,天階為何是天階,這問題我相信我比你這一知半解的更懂,實力我肯定有,只是你沒那眼力看見,否則你就不會傻傻站那位置。」
年老的獸尊狂笑道:「小小埋伏,儘管使出來,你一隻人族,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能翻出什麼浪來?你……」
話說到這,嘎古忽然臉色大變,一種被陷阱給籠罩的感覺,浸潤過他的感知,緊跟著,周遭的景物開始變化。
……法陣?
……無知的人族,總以為獸族沒文化,認為用陣法就能憑巧制力,但自己可是獸尊,而且還是走術數之路,在自己面前賣弄法陣,沒有比這更大的挑釁!
這個想法才剛生出,嘎古發現自己的六識被干擾,暈眩侵蝕而來,這感覺絕對不妙,對方的狂言並非毫無根據,至少發動中的這個手段,是天階級的。
踏上天階的關鍵,就是體內世界的成形,天階強者與天階強者的戰鬥,就是世界與世界的碰撞,所以,能對天階起作用的手段,基本也都是世界級的。
要發動這樣的手段,起碼也得地階,並且持有神器,以神器為後盾,才可能對天階產生影響,但哪怕是如此,也不可能一點氣機都不露,那個病容青年身上,甚至一點能量波動都沒有。
……不,有一件事物,或許能……
嘎古手中木杖,重重戳擊地面,震波往周圍掃去,幻動中的景物登時平穩下來,異象受到鎮壓,但同一時間,眼中所見,再也不是狼王廟的遺蹟,一座座尖峭石山,拔地而起,木竹所構建的齒輪,帶動河流,整個世界無聲地運轉。
江山社稷圖!
嘎古雙眼一下圓瞪,身為飆狼族國師,他當然熟識這座狼王廟的守護大陣,聽過它的古老大名,更曾下過苦功鑽研,雖未能透徹了解,卻從中獲益不小。
江山社稷圖,不是狼王廟一開始的保護屏障,是數年前一次狼王廟為雷擊所傷,重修整理後,就在完工的那一天,忽然出現在狼王廟周圍,卻沒有發動。
自己當時研判之後,認為是祖靈們的恩賜,飆狼族受祖靈庇護,承天命當興,於是舉行祭典,奉祖靈入陣,將這上古第一迷陣發動起來,更憑著自己的研究,為陣中增添無數殺機,威力何止翻倍?
後來托爾斯基傳回消息,據無神鋪不老仙所言,飛雲綠洲地下也出現一座江山社稷圖,規模小於狼王廟的這一座,本質卻相同,自己才覺得不妥,祖靈恩賜無論如何不會也賜到無神鋪去,但當時社稷圖運作正常,沒有任何問題,自己又有諸多大事待籌謀,無暇深思,檢查不出問題後,暫且擱下,不料卻在此時此刻出了紕漏。
「……江山社稷圖已經被我強制關閉,數十年內都無法重啟,怎會……」
更荒唐的是……江山社稷圖怎麼會被那小子給掌控?他一直在狼王廟遺址,就是做這個?
嘎古心神劇震,但陷入這上古迷陣之中,並不是純憑強大力量就能脫困,江山社稷圖是以機巧之力,模擬世界,如果不識別正確路徑,胡亂掙扎,那就會像是身陷蛛網內,掙扎越大力,陷得越緊。
「……哼!江山社稷圖早已被老夫精研透徹,就算身在圖中,開路也易如反掌。」
舉起木杖,一道血紅光芒放射,遍罩八方,在這不完整的殘陣之內,更是照遍九天十地,石山、木林、齒輪海,全數被無窮無盡的血光覆蓋,化為血色世界,血光過處,所有陣中的凶獸、異物,皆被凍結,而後消失。
一片血光當中,有一條光路,並不筆直,蜿蜒曲折,卻延伸向無窮遠處。
嘎古沒有半句廢話,縱身飛遁,直衝向世界的盡頭,與當初溫去病等人陷身陣中的情形,全然兩樣。
遁光瞬息萬里,越來越快,嘎古掌握著陣中一切,前後只是十幾下呼吸,已經不知遁出多少萬里,轉眼他便來到光路的盡頭,飛身進入終點的那道光,要從中脫出。
……脫出了!用江山社稷圖來對付自己,是最可笑的錯誤,稍後那個人族就會知道,他犯了……
想法頓住,進入光團中的嘎古,驟覺有異,周遭空間變動,甚至連時間的流速都不同了,這個出口顯然發生了變異。
驚愕中,時光飛速流逝,光陰如刀,刀刀催人老,嘎古只覺神意困頓,身軀出現老化,心中大駭,雙手緊持木杖,苦修的術力源源不斷透出,全力抵抗時光長河的無情沖刷。
「哈哈哈,獸尊大人辛苦了,你在這裡頭胡亂添加的那些變化,外人清起來挺費勁,你能在領便當之前,自己動手清了,真是方便我不少,幫大忙了。」
無窮血光消失,整個世界重新展開,又化成滿滿的石峰、木山、竹林,天地重新界定,嘎古被困於那一點光團中,抵禦著時光沖刷,卻看見在前方老遠處,蓮花般的石峰之頂,那個病容青年雙腿盤坐,一臉微笑。
病容青年手掌攤開,掌上一張張木石之牌,猶如光符,交織成陣,在掌上運轉,寶光流泄,內中所蘊含的秩序,恍然近乎於「道」。
嘎古目光緊縮,盯著溫去病手中的光,心頭劇震,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就在明悟中冒出來。
「那是……」
「傲慢是種要不得的悲哀啊,獸尊,你鑽研半天,連江山社稷圖是寶而非陣都不懂,還自以為很懂的樣子,真虧了你啦!自以為聰明創意,胡亂添加一些甚麼殺著,根本沒弄清楚,設計圖的真正威力所在……時間與空間,把握住這兩項就已足夠。」
溫去病笑道:「我曾在這裡植下自己的那份社稷圖,與狼王廟這裡的那份合併,這份大,我那份小,只能漸漸侵蝕,要取得主導權估計要幾十年,但……不知道哪裡來的傻逼,強行關閉了社稷圖的防衛,讓我提前幾十年就能收設計圖入手,哪怕還不算完整,可……也夠過癮了吧?」
那完全是意外之喜,在狼王廟看到江山社稷圖被關閉時,自己心叫不妙,卻也知道機會藏在其中,只要能挨過這一劫,更完整的一份江山社稷圖就能入手,雖然……因為強行關閉,需要相當時間養護,才能復原,可自己的長才……正是修理!
一直待在狼王廟遺址沒離開,就是為了修復,過程是辛苦了點,但總算及時趕上,搶在獸尊到來之前,修復了社稷圖,然後拿來裝逼。
「無知小子!以為拿了社稷圖,就能抗擊天階?」嘎古吼嘯道:「再聽一次,你的狂妄,要配得上你的實力啊!」
木杖上發出血紅邪光,交織成雲,蒸騰體外,擋住時光之流的沖刷,把江山社稷圖賦予的世界鎮壓,點滴轉移,那是難以想像的大力,但嘎古體內一股新成形的世界之力,正將外部所承受的壓力,迅速轉移、卸去。
江山社稷圖的壓制,對獸尊僅能維持一段極短時間,只需要再短短數秒,嘎古就能脫困,殺人、奪寶。
「……不完整的江山社稷圖,確實不足以困住天階,不過,只要能消耗你部分力量就夠。」
溫去病聳聳肩,空著的另一掌攤開,一座金黃色的寶塔,周圍環繞七彩光華,尖頂諸天,在掌中不住旋轉。
無量周天塔!
彩光沖天,無量周天塔飛上九霄,迅速放大,仿佛能夠鎮壓山嶽,遮掩半邊天,跟著就直直落下。
「……道器!」
嘎古發出憤怒的嘶吼,道器不同於尋常法器,不但具有成長性,而且在灌輸滿力量後,於特殊環境下,發揮出的力量甚至能橫擊天階。
狼王廟遺址,充滿香火神靈之力,就是這樣的特殊環境,無量周天塔如山嶽般鎮壓下來,配合未解的江山社稷圖,覆天蓋地,構成一個近乎完美的殺局。
「休想!」
嘎古一聲雄吼,全力凝運,一個紅眼血牙,高巨如峰的狼魔形象,自體內膨脹出現,舉天撐地,抗衡江山社稷圖的光陰沖刷,也擋住無量周天塔的下擊。
「這樣的小手段,就想……」
咬牙切齒地說話,嘎古臉色忽然大變,壓抑不住地一聲驚呼。
「……獸王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