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客氣了,請把這堆東西砍碎,如果能順道加熱就更理想了。」
「好!」
夜鶯一聲答應,隨即出手,她腰間懸掛著一柄彎刀,與一身輕薄黑紗相反,由某種巨獸之牙雕鑄,皎潔白淨如天上明月,瞬息出刀,猶似一抹弦月劃破黑暗,帶來光明。
溫去病雙目微閉,品味著映入眼中的哪抹刀虹。
刀法似是百族大戰時,妖族傳承的屠神絕刀,普通人肯定會注意這個,但在自己眼中,這裡頭更有些超乎刀法形式的東西……
溫去病睜開眼,那幾大堆的甜貨,基本已被斬碎,成了碎末。這種工作對地階武者來說,簡直是侮辱,但從中仍可以看出許多訊息,自己閉目時,沒感覺到有風,周邊溫度也沒有顯著變化,代表夜鶯不是用快刀切割,也不是用刀風,或是其他屬性的刀技來砍。
那……寥寥數刀,怎麼將這幾堆小山似的甜貨,砍成碎末?
最可能的解釋,出刀者已經初步接觸天地大道,掌握某種毀滅元力,一刀過後,生出切割、崩解的效果,不住往外擴散,終至整大堆甜貨粉碎。
如此使刀的手法,高階足以屠宰地階……這絕對是地階中的猛人,若非如此,也坐不住這個位置。
「已為先生備妥,請。」
「哈。」
溫去病手捏法訣,打了幾個咒印入法陣,那個一米直徑的法陣發動,化為一個不住激轉的漩渦,把旁邊的甜食碎末全數吸扯過來。
甜貨中有大量蜜糖,與其他碎屑沾黏在一起,基本都呈現黏稠液態,沒入法陣後,轉眼就消失不見。
「……地下。」
朱顏天、商君書眼力非凡,看透了法陣變化,很快便確認此陣的作用,是把這些甜漿打入地下,深深滲入。
拓跋金愕然道:「先生,你這是何意?」
溫去病微微一笑,「招蟲。」
話一畢,一陣希希索索的細碎聲音,由遠而近,迅速響起,溫去病所打下的法陣,驟然放光,黃、紅、藍、紫,交相錯落閃起。
拓跋金皺眉道:「蟲?什麼情況?先生……你躲那麼遠幹什麼?」
法陣一亮,溫去病就脫兔般躲得遠遠,跑到一名刀衛身後,還沒回話,大量蠍子、火蟻、蜈蚣,還有些不知名的蟲類,就從法陣中湧出,勢道甚急,速度奇快,像爆水管一樣瘋狂竄涌,眨眼間就布滿了十幾平方米,後頭還不斷持續在出來。
大量蟲海,驟然出現,拓跋金臉上變色,即使是夜鶯這樣的強人,也不禁手按刀柄,微退半步,朱顏天、商君書連忙施展護身手段,緩緩後退。
溫去病的聲音遠遠傳來,「不愧是綠洲,生態系豐富,附近幾十里地下的蟲子,大概都被移來了,你們當心啊,如果看到金色光芒,閃得慢,什麼都不剩下了。」
「什麼?」
拓跋金還不及細問,法陣驟現金芒,一道金色的噴泉,迸破法陣,怒涌而出,組成噴泉的,是一種金色的甲蟲,甫一出現,就大量朝周圍蔓延,那些蠍子、蜈蚣等毒蟲,見到這甲蟲,就像見了克星,瘋狂逃避。
「……屍甲蟲!」
朱顏天瞪大雙眼,「這邪物尚存於人間?」
「真是屍甲蟲?」商君書驚道:「這邪物刀槍不入,水火難侵,啃食血肉為生,即使遇到嚴苛環境,還可以假死千年待甦醒,妖族皇室將它當成墓室聖物,人間怎還會有的?」
「……居然還有這玩意兒,連我們都不知道。」
夜鶯低沉說了一聲,不敢托大,拉著拓跋金後退,同時揮出一刀,刀氣縱橫,劃出一道長痕,阻擋金色甲蟲海朝這邊蔓延。
這附近的空間不大,蠍子蜈蚣群為了躲避屍甲蟲,不住前行,很快就進了江山社稷圖的範圍,屍甲蟲群緊追其後,轉眼間,一場嚴苛的生存競爭戰,就在這千古迷陣中上演。
生與死,吃與被吃,在小小的天地中激烈上演,雖然是微小的生命,但成千上萬,密密麻麻,如同潮流,觸動了江山迷陣的運轉。
無數石川、木峰起落與移位,演化江山河川,咫尺成天涯,不但距離變動,內中更泛起氤氳彩光,像是一道道彩虹,在山河間浮現,彩虹所籠罩之處,時光也有細微變化,雖然幅度不大,但對這些蟲類來說,卻是一生。
在迷陣的演化下,許多蟲子或陷入沉睡,或是僵死,慢慢靜了下來,溫去病看著內中的時空之變,忍不住贊道:「不愧是由十絕陣蛻變出來的第一迷陣,光只是一角殘跡就這麼厲害,如果狀態完全,那可不得了。」
朱顏天冷笑傳來,「你異想天開,驅蟲入陣,想要探路,看來是白費工夫了。」
「探路?」溫去病笑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還真沒想過要探路。」
「那你……」
「上古第一迷陣,內中蘊藏幻覺,卻沒被稱為上古第一幻陣,是為什麼?」
溫去病道:「這是一角殘陣,殘在何處?完整的陣圖,比之殘陣,完整在哪?又強在何處?天才兄,你有答案嗎?」
「這……」
朱顏天、商君書為之語塞,連正圍觀中的其餘人,都開始思索。
這問題似乎很簡單,完整的陣圖,肯定比這一角殘陣更大,補完之後也更強,變化更多,這話三歲小孩都會說,可更詳細的內容,卻誰也說不上。
無神鋪不過偶然發現遺蹟,並沒有研究陣圖的能力,之前闖關通過的兩批人馬,分別是九外道中的九龍寨,八門之一的鯤鵬學宮,都是當是最擅長術數機關之學的人物,他們估計是懂的,可無神鋪卻沒有這種人才。
「此陣窮演化之妙,卻不帶殺伐威煞,九成九的護命法寶、手段,在此陣中都不起作用,幻覺是陣中功能之一,卻不是主要,它會演算入陣者的思維、人生軌跡,變動江山河川,做出最適合的應變,困死入陣者,哪怕千軍萬馬入陣,也只會被困死,永難脫離。」
溫去病淡然道:「以後天推演先天之變,這陣圖的計算能力強到變態,但嚴重缺損的一角,演算力勢必要打折。」
「原來你打這主意……」拓跋金接口道:「當初鯤鵬學宮的娘們,為了救她們失陷陣中的四宮主,也動過這主意,但演算後的結論是,哪怕是一角殘陣,困個幾萬人在裡頭,仍沒有問題,你想用這些蟲子來讓陣圖負荷不住……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是嗎?」溫去病微微一笑。
……單只靠這一批蟲子,當然不行,問題是,這陣極其罕有、地位極高的理由,就是它極小幅度涉入光陰之道,能夠極小片段地推動光陰流逝,對人類或其他長命種族而言,這意義不大,但對於朝生夕死的蟲子,這光陰不但是一生,更可以世代演化……
「咦?」
夜鶯眉頭微皺,「蟲子數目,好像多了些……」
陣圖中奇光掩映,幻彩瀰漫,看得不是很清楚,蟲子數目又多,夜鶯一時也無法肯定,但片刻之後,她的疑問得到確認,蟲子的數目不只是多,而且還以驚人高速,一下子暴增起來。
「……蟲子生得快,生得又多,短短時間內就衍生一代,江山社稷圖為了應付陣內激增的生命體,運作會加速,把空間拉大,光陰流速加快,蟲子也會生得更多……」
溫去病隨口說著,陣內的光霞陡然提升亮度,從原本的閃耀卻不迫人,直線上升到幾乎無法正視,而與這成正比的,則是陣內的蟲子越來越多,從散處各地,迅速瀰漫大半陣圖,快過了空間拉大的速度。
不久,全面覆蓋大地的蟲海,黑壓壓、金燦燦,如同漲潮時的海面,越疊越高,越積越高……
溫去病道:「那些屍甲蟲,沉睡狀態可活千年,活動狀態下也就幾個月的命,現在高速繁殖起來,本能導致的生存競爭,它們會噬吃所有異類,還有同類,生與死,存與滅,以秒為單位,迅速在密閉空間裡發生,每一個新生命體的出現,都是一個需要重新計算的複雜變量,當這數目以億來變動,一角殘陣……我很好奇它怎麼撐得起?」
說話時,溫去病背對不住高漲的蟲海,全然沒將這數米高,快要碰著壁頂的恐怖蟲海當回事,但面對著他,看著這一幕發生的人,感覺就是另一回事。
拓跋金有著半步地階的修為,卻也不禁駭然,顫聲道:「先、先生,我們考驗你的是……過陣,不是破陣,你……有把握分寸的,對吧?」
「哈哈,把陣破了之後,再淡定通過,不也一樣是過陣?偷東西,把主人家全部先打趴,再淡定拿走,這也一樣是不告而取啊。」
「你、你……」
「安啦!」溫去病道:「若我計算不錯,十秒之後,這陣會有一絲空隙出現,到時候……」
說話中,十秒匆匆即過,夜鶯、拓跋金質疑的目光,一起落在溫去病臉上,後者尷尬攤手。
「我是人,不是法陣,手邊又沒有計算工具,有個幾秒誤差很正常,看什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