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黑山之中,溫去病都沒看到其他人存在,沒有手下,沒有僕傭,合理估計,千載萬年內,龍雲兒就是與冥界屍龍相處最為親密的一個了,而後頭龍雲兒所給出的訊息,也都是連太一那邊都不曾提供的秘聞。
冥界屍龍,確實是太初神靈之一,甚至可以說是太初神靈裡頭最特殊的一個,其存在更回答了溫去病一個困惑很久的問題。
……為什麼……同為太初神靈,天帝、冥皇各有司職,妖皇卻好像沒什麼天職在身,就算身為大地母神,創造萬靈,心懷眾生,卻好像沒什麼真正的神職,與其說是上應天命行事,更像是出於自身興趣,又有能力,才坐到位置上,對比起其他與道相合的天神,整個輕鬆許多……冥界屍龍在這點上,也和妖皇頗為類似……
太初神靈之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差距?其理安在?
答案……真讓溫去病感覺,天道造物當真是充滿荒唐,難怪這個世界紛紛擾擾,三千大道自相矛盾!
冥界屍龍,竟然是天道的首個造物,諸天生靈的首個「生命體」,是先有了它,然後才有妖皇與其他幾個特殊存在,再來才是天帝與諸天神靈,是謂太初。
所有的經驗,都是靠累積而逐步完善,最開始的時候,一堆紕漏都是正常情況,所以,妖皇與同時段的幾個不死存在,所負的使命都很簡單,並沒有那種綁得很死的宿命天職,只要偶爾執行一下天賦使命,其他大多數時間,涼得可以。
至於冥界屍龍……身為天道首個造物,這傢伙誇張得可以,因為……天道根本就忘記給它設定神職了,除了不得晉升的限制,還有屍龍的基本屬性,其餘的應有設定一概空白,令得冥界屍龍誕生後,很長一段時間如岩石般沉眠與沉思,動也不動,幾乎被誤認為石之祖。
「……因為是第一個造的,所以就忘記加上天職……」溫去病摸著下巴,一臉牢騷,「這天道也未免太人性化了,祂真的只是個無意識的系統嗎?天道都是這副樣子,我看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救了……」
龍雲兒搖頭微笑道:「姥姥沒有天職,萬古以來都無所事事,又對什麼外物都沒興趣,在諸天短暫活動後,索性隱居黑山,鑽研解開自身禁錮的法門,後來……機緣巧合,取得了九龍塔。」
冥界屍龍將解開先天禁錮視為唯一使命,而藏有龍族無上奧秘的寶塔,似乎就是核心關鍵,好不容易得到九龍塔,立即閉門不出,苦心鑽研。
「……九龍塔中隱藏的秘密,不好領悟,姥姥為了專注,一開始就發下大願,不悟九龍之秘,不出黑山。」
「呃,這種事需要玩這麼大嗎?」溫去病實在訝然。
大願之法,雖說創於佛門,實際卻是因果之道的高度操作,不光是許願打高空,在立下大願時,就能透過天地反饋,少量受惠,享受一點預付的甜頭,甚至可以籍此度過眼前的難關。
如果大願圓滿,天地反饋滔滔而來,能得到的助益,近乎奇蹟,一如之前的地藏,所行所為,甚至部分超越永恆,但若不能圓滿大願,那就要命了,與天道締結的約定,不能毀棄,就註定一直被卡在那裡,不能寸進一步。
古往今來,大願法被視為修行者走投無路,才會走上的最後一著,反過來說,若非本身已陷入困境,再無路可走,非藉助外力不可,誰也不會冒險行大願法。
冥界屍龍甫得九龍塔,就立刻發下大願,委實太過冒險,但溫去病卻不敢說此舉不智,因為很多時候,闖關就是需要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一上來就傾其所有,孤注一擲,展現這樣的決心,後頭就能迎難而上,勢如破竹。
「不過……哪怕有大願相助,事情也不太順利。」龍雲兒苦笑道:「姥姥入手九龍塔不久,就發現……寶塔有缺,少了某個核心之物,一旦不全,就不可能參透當中奧秘。」
「呃,居然缺了核心?就像是一部秘笈,有下半部,沒有上半部?」溫去病沒好氣道:「它發大願之前,就沒有先稍微看過一遍、研究一下?」
還沒有接觸,就直接發大願,這固然是氣壯山河的壯舉,包含著無比決心,可一旦碰上這種窘境,那就尷尬到不行了。
對照冥界屍龍現今的處境,溫去病一早就料到,那個大願肯定是出了問題,這才會搞到冥界屍龍這些年來,半步不出黑山,卻想不到,它甚至連研究到一半踢鐵板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在剛起步……不,壓根就還沒起步的地方,直接就把腳給扭了。
「那……妳家姥姥……它怎麼……」
「姥姥心想,無論什麼奧秘,也不是無中生有,它幾乎踏在諸天頂端,遍識大道奧秘,天道創得出來,難道它就悟不出來?」
龍雲兒道:「姥姥依舊感悟九龍塔的奧秘,要藉著現有的軌跡,推測出九龍塔核心究竟是什麼,再結合這個,勘破九龍塔之秘。」
溫去病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並不言語。理論上,這個宏願不算荒唐,是絕對可行的,但……也是極度困難的。
大部分的天階修者,都善於感悟,而拙於推演。後者根源於精密數算,步步為營,與感悟之法背道而馳,鮮少有誰兼通兩者,冥界屍龍想做的事,偏重於推演,並非感悟,這種事讓擁有魔屋的自己來干,非常合適,可由冥界屍龍來做……
演算之術,是後天法,隨著時代演化,不住精益求精的,冥界屍龍是先天神靈,在這上頭恐怕……溫去病完全不樂觀。
……不過橫豎它本身就是一條宅龍,心無旁騖,又萬古不隕,再是差勁,也該有些收穫吧?後頭又是什麼情況?
「……姥姥一鑽研,就是數以萬年計的悠久歲月,後來……又出了事。」
「又出了事?」溫去病嘴角上揚,「合著它研究九龍之秘一事,為天所忌啊,怎麼意外那麼多?呃,不過都幾萬年過去了,出點事好像也很正常。」
龍雲兒嘆息道:「九龍塔落在姥姥手上,引來外人覬覦,雖然幾位永恆者都不在意,依然有不少妖魔仙佛闖黑山想取,切都被姥姥擺平,可……有一次,一個賊潛入黑山,趁著霸皇與姥姥為難,盜走了九龍塔!」
溫去病至此徹底無語了,冥界屍龍真是衰得可以,雖然一半是咎由自取,可它的大願真是命途多舛,甫開始就缺了上半截,想靠一己才智與毅力克服,卻又遭了小偷,連下半截都被人盜走,這下只能對著空氣感悟……那還悟個鳥啊!
九龍塔失竊,發下的大願從此成了空話,堂堂萬古巔峰的絕世存在,就這麼被自己的誓言,困在黑山,一步不能出,簡直成了大笑話一件。
還好這件蠢事,連太一那邊都沒有一點資料,否則萬界之內,冥界屍龍的恐怖形象就要大崩壞,各路仙佛妖魔提到都要掩嘴笑,真正沒臉見人了。不過橫豎它也不出門,別人一般也不會闖進來,只要把眼一閉,耳一捂,就當無事發生好了……
想到冥界屍龍就在附近,笑太誇張會被算帳,溫去病強忍住笑,聳肩道:「可惜姥姥沒個兒子、女兒之類的,不然要是哪天離家出走了,它還能為了偉大的親情,放棄誓言,外出尋找……現在連個藉口都沒了。」
龍雲兒搖頭道:「姥姥許下的是大願,不是心愿,有天道制約,大願未成,根本是出不去的,只能釋放力量與氣息,或是將力量寄託於分身,在外活動。」
「……所以,封神台一戰,它才借了妳力量,由妳這顯身,代行它的神能。」溫去病點頭道:「妳也決心為它取回九龍塔,助它解脫,明白了,怪不得它要九龍塔,唉……人就不該隨便亂發誓啊!」
話說著,溫去病一直留意周遭動靜,提防冥界屍龍這個明顯心胸不寬的傢伙,惱羞成怒,含恨對自己出手,不過,從龍雲兒給出的訊息聽來,這個可能性很低,因為無論龍雲兒還是自己,對冥界屍龍都是奇貨可居。
分身、顯身可不是那麼好搞的,所有這一類的神通,都有操控問題,只要壯大了,就會想要叛離與反噬,而冥界屍龍被天道困在黑山之中,要製造分身,過於弱小的沒資格搶奪九龍塔,強大到萬古層級的……出去了不反才有鬼!
龍雲兒善良純厚,體貼守信,雖然與屍龍屬性背道而馳,卻是冥界屍龍萬世打燈籠都找不著的寶貝,扶植她上萬古,是自身解套的唯一希望。
不過,哪怕龍雲兒作為顯身,能一脈直傳冥界屍龍的力量,修行速度快到像飛,但萬古之壁豈是易過,越到後頭,進展越慢,除非冥界屍龍還有其他秘法,否則估計百年之內,龍雲兒都還沒法出師離山。
真正能幫助冥界屍龍找塔的,估計還是只有自己,橫豎債多人不愁,冥府一戰,自己和六界各大勢力都有衝突,也不差多一件九龍塔,引來嫉恨了。再加上既然冥界屍龍當初持有數萬年,也沒引來永恆者干涉,估計也一早被放在安全名單上,自己只要上交及時,就不會有什麼禍患。
「……不是我說啊,妳們索要的這個彩禮,真是不好辦。」溫去病面露難色,不住搖頭,「想接妳回去,委實不……咦?」
溫去病一下想到問題。縱然有霸皇在外,能夠潛入黑山,盜走九龍塔的,也絕非泛泛之輩,這樣的人物,諸天之內又能有幾個?
若說這是剛巧鑽了空子,未免令人難以置信,可要說是蓄意而為,那就大大不容易了,以霸皇的驕傲個性,要什麼東西都是強搶,不會用偷的,要說他與人配合,調虎離山,為行竊者製造機會,那……下手的人,必定是他非常重視,能夠視之為友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真的存在嗎?
這樣的人物,居然會做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溫去病立刻想到的,就是冥府之外,與霸皇並駕齊驅,同闖冥府的那道身影,當即臉色大變,一下抓住龍雲兒的手,緊張問道:「偷走九龍塔的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