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傳承

  同樣的字句,前後聽在耳里,卻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妃月淚此時方知,少爺開始說的一連串話,看似咄咄逼人,不講道理,實則就是為了把結果引向這裡,讓自己能夠有理由回去,心理又是溫暖,又是感激。

  但在溫情之後,妃月淚也一下意識到其中的不妥,用力搖頭,「不行的,少爺你現在能夠安居鬼市,全是靠己方大能一起主陣,才能護住酆都,地藏給了你降魔劍,擺明後續也不會再出手,如果我方的大能和鬼尊撤走,這裡連萬古分身都扛不住,那時候你要怎麼辦?」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但我這想法卻也不是一時衝動,我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而失去理智的傻瓜,這些事情我早已想過。」

  溫去病道:「妳覺得,我們這樣子又能再撐多久?固然只要萬古不親身前來,鬼市的當前屏障就堅固不破,而鬼族的萬古們相互牽制,誰也不願妄動,親身降臨,好處未必能入手,卻很可能給旁人鑽空子,但只要它們之間能夠談妥,議定分贓,短暫聯手,鬼市能撐多久?在某位萬古親身殺來前,我們能迅速壯大,成長到足以抗衡嗎?若是過往,許還有一兩分機會,但是前不久方有霸皇重生,鬼韜一脈藉此引各方萬古聯手征伐的前例,萬古聯手對付我們的可能性又要大上了許多……」

  妃月淚也是搖頭,此事它這幾天也在反覆評估,越想越覺得憂心,己方眼下雖然一時無虞,卻始終不足為長久計,如今多位萬古雖然依舊猜忌,可已經有過聯手的前例,不可不防,而其他勢力更不會給己方成長機會,一旦少爺表現出成長迅速,有可能掙脫桎梏,踏足頂層力量的徵兆,其餘萬古必然放下過往恩怨,短暫聯合,進行阻道,後果……甚至可能是多位萬古一起親身降臨。

  自己為此一直擔憂不已,現在看來……少爺也同樣有在做類似思考,並且比自己走得更前面,有具體方略了。

  溫去病道:「我們……想要更進一步,始終是要爭取至少一個萬古支持,地藏如今動態不明,又始終身屬佛門,基本不會全心助我,所以我想鬼岩城是個更好的選擇,而想要爭取萬古支持,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沒有賭上什麼的覺悟,是不可能打動的。」

  如果要爭取凱里支持,釋放「人質」是必然遭遇的要求,與其等到人家開口,不如幹得漂亮一點,主動先將那些大能、鬼尊交回,以示誠意,這樣應該更合凱里的脾氣。

  「……我不想看到妳為了我與家裡徹底翻臉,事情到如今也應該有些轉圜餘地,我和妳爹之間也不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如果非弄到妳只能二選一,那就太慘了。」

  溫去病道:「所以趁著來得及之前,我想賭一次,妳把這些人馬一起帶回去,和妳爹表示我的誠意,只要它肯承諾保障我的安全,我可以親上鬼岩城一趟,向它解釋,謀求雙方合作,結合我們雙方的力量,抗衡霸皇與那個大聯盟。如果說它之前是因為鬼君的道統不能容我,現在也該有幾分認同了,只要我能親去解釋,定能讓它滿意,如今正是最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鬼韜一脈,號召鬼界各方豪強組織大聯盟,合力攻伐諸天萬界,分享獲得的利益,但在鬼界諸霸中實力最強的凱里一系,卻一直未有加入,始終冷眼旁觀,隱約更透著一股不屑的味道,也惹得鬼界各方眼紅,鬼岩城近來的壓力也是極大,溫去病相信自己遞出的橄欖枝,對鬼岩城而言,應該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如果凱里不是那種死板的軍豪個性,素來說話算話,收禮辦事,溫去病肯定不敢賭這一鋪,但就因為是,而這種千萬年下來的表現基本不可能作假,自己才想透過妃月淚來賭一次,反正……無論賭贏賭輸,自己壓根也不在乎,只是拿這當掩飾自身行蹤的障眼法而已。

  「這樣……」

  妃月淚不明白溫去病的真實想法,只是認真思索,覺得雖然這一出賭得大了些,但確實是在如此絕境中邁出生天的唯一辦法,少爺能夠做出這樣的決斷,無論見識、應變、膽色,都讓自己讚嘆不已,過去的少爺只是勇猛無雙,可現在的它,真正是有勇有謀了。

  「好!」妃月淚振奮道:「我回去一定會說服我爹,把鬼岩城給爭取到少爺這邊來,只要有鬼岩城的支持,少爺在鬼界的道路,必然從此暢通無阻,這裡也不用怕什麼霸皇了,將來少爺成長起來,定然不遜於當年鬼君,其他勢力聯手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要幹這事,不光是要努力,還得要快!三名大能與數十名鬼尊被一次性撤出,對如今鬼市的守護大陣影響非小,要是被其他鬼族勢力覷出其中端倪,萬古分身立刻降下,對於如今雄霸鬼市的不死會來說,必然是滅頂之災,妃月淚下定決心,此番必定要速去速回,在其他勢力察覺問題之前,趕回來穩固鬼市,到時候鬼岩城一脈隱為不死會的後手,還能給達成協議,前來破陣的萬古一個驚喜。

  「不用忙著走,還有兩件事非常重要,妳要先記著。」

  溫去病道:「妳現在的力量,是以神道之法,敕封權柄而來的,如果後頭願力動搖,妳就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有可能受到牽連,連過往的修為都不保,這是神道之所以引人詬病,大家覺得最不穩當的地方,但是……」

  妃月淚也想過這一點,心知其中隱憂,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溫去病提點,連忙用心聆聽。

  「不管怎麼說,妳現在確實是毫無虛假的大能,有著大能的眼界,所得到的各種感悟,也都是基於大能層級,這才是切切實實屬於妳的東西,與願力無關,如果妳趁機好好修練,把真實的自己儘可能提升,就算後頭願力崩潰,妳也能維持位階不墜,這才是妳的出路。」

  溫去病道:「天助自助者,酆都鬼君雖然是以願力成道,但古往今來人道神道之中那麼多的神皇、佛皇,唯有它登臨永恆,這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妃月淚聞言當即用力點頭,更確認少爺並沒有被眼前成就沖昏頭,對未來種種有著很清晰的規劃,心中更是狂喜,如此一來,自己更有把握說服父親,轉變立場,支持少爺成道,再續鬼君未能走完的道路。

  「此事我記下了,必不敢忘……少爺,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更重要!」溫去病笑道:「將來如果有哪個男人,仗著自己曾經對妳好,就動不動就拿這掛在嘴上,要妳報答,對妳恩情勒索,妳稍有違抗就說妳是背叛,那妳千萬別懷疑,這就是個渣男!妳立刻有多遠就躲多遠,如果躲不了,就直接宰了他,絕對不要有半點遲疑。」

  妃月淚聞言卻是一呆,又回想到少爺早先的言行,一下明白過來,心口甜得像蜜裡調油,復又正起神色,向溫去病深深一禮。

  「謝少爺指點,婢子永不敢忘。」

  ……回看過往,不知不覺,少爺和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比過去更加細膩,更能體貼自己,還會主動替自己著想,也不再一昧勇猛莽撞,而是有勇有謀,這樣的少爺,比過去更有魅力。

  ……能夠跟隨這樣的少爺,實在是太幸福了,就可惜……那日的獻身,少爺並沒有接受,要不然,自己就能與它把關係更進一步,真正定下來了。

  ……現在的少爺,目光總是看著遠方,像在看著什麼很遙遠的東西,那樣的神情,真的很好看……——

  妃月淚率眾秘密離去,鬼市內旁人不知,圖靈卻是很清楚的,急急跑來找徒弟商量,想要弄清後續的計劃,卻被溫去病一通叮囑,聽得神情緊張。

  「我馬上就要閉關修煉,把神能推高到新的層次,以應對必然到來的萬古真身,阿月我讓它帶著凱里一脈的俘虜,回去掏空娘家,這邊就有勞師父坐鎮了……喔,我會留個分身下來,雖然不能打的,但可以裝模作樣,當替身來使正合用,你到時候記得把它放到顯眼位置,別讓誰發現我不在了。」

  溫去病的囑咐,圖靈一一牢記,而當這些基本的問題交代完,溫去病又打量圖靈兩眼,有些懊惱地抓抓頭上紅髮,「師父,你腦子沒有阿月那麼好,和你說了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你就先記著吧。」

  叮囑的言語,和對妃月淚的交代一樣,都是趁著現在擁有大能的位階,加緊感悟,提升真實的自己,方能在願力崩潰時保住自身位階不墜,圖靈連連點頭,但看它眉頭緊蹙,眼神迷茫的模樣,溫去病心裡明白,資質與功法有差,就算給足便宜師父時間,它也不可能悟出什麼。

  不誇張的說,如果不是靠自己敕封神能,光憑圖靈自己修練,就算嗑爆了血齒傘,恐怕也難以脫離天階三重,此生大能無望,對於這種資質的,只是拉把手根本沒用,起碼得給把梯子讓他照著爬。

  「唉,我實在不想搞的自己那麼累的,但也不想以後給人說有異性沒人性,重色輕師,雖然你只是個便宜師父,卻真心對我不錯……」

  溫去病嘆道:「師父,我先前給了阿月一些關照,跟給你的差不多,但是看來你卻用不上,而你好歹是我師父,如果最後混得比我的妞還差勁,將來我出去也不好見人,說不得只能再多給你一點好料。」

  圖靈聞言,更是心癢難耐,自己這個徒弟如今可是個大財主,指縫間隨便流點出來,都是不得了的橫財,金錢如是,功法更如此,卻不知這次又要給自己什麼?

  「師父也不要什麼別的,如果能給的話,你先前授予神權時給的那個金縷玉衣就很好,增強肉身的,最適合殭屍不過了。」

  「……我也沒打算給你別的,看師父你這副傻樣,真給你什麼別的高深功夫,你也練不會的。」

  溫去病遞出一塊玉玦,圖靈伸手接過,神識透入一掃,登時大驚失色,驚呼道:「這個是……死部絕學?亡者黑書?這是鬼君嫡傳!天啊,你……你怎麼會有的?」

  鬼界受天道壓制,神魂不全,困於執念,雖然有吞噬之類的手段快速進階,天階高位為數眾多,還要遠超其餘諸界,但永恆者從古到今就只有那麼一位,永恆者的傳承自然也就只得那麼一部亡者黑書,可以說,鬼界現今各個派系的核心傳承,都是從酆都鬼君的亡者黑書演化出來,原始正本只有那些當初追隨過鬼君的萬古手裡才有,而且還不全,以最強橫的死部九式,那些萬古的手上,每位頂多只得兩三式,甚至還有不少殘損。

  之前溫去病以神能敕封金縷玉衣,還以為是神通模擬,演化出近似死部絕學的威能,圖靈壓根就沒想到,徒弟手上竟然有完整的死部傳承。

  溫去病卻是沒好氣道:「如果只是靠神能敕封,讓你自行從中參悟,修練那一式金縷玉屍,估計師父你再練上千年萬載都沒用,現在我乾脆把真意傳承給你,師父你就直接照著練吧!將來要再說我重色輕師,我就剁了你!」

  ……這樣,人情算是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