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笑道:「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還稱什麼婢子,妳是鬼岩城的公主,身份比闇日神荒那幾個都要高多了,唔,妳看不懂是應該的,要是連妳都能看懂,我估計就沒命在這裡說話了。」
「不,你永遠都是阿月的少爺!無論身份怎麼樣,都不會改變,就是我爹爹來了我也這麼說。」
大膽告白出心裡話,妃月淚雙頰酡紅,略帶幾分羞澀,眼神卻很認真,而看見溫去病的微笑後,小美婢頓時鬆了口氣,道:「但少爺,婢子想問……你這麼作,真的不會犧牲……我是說,害到圖靈幫主嗎?它是你師父,這一路對你照顧有加的……」
「……你這個問題真是奇怪,尊師重道,幾時成了鬼族的傳統美德?弱肉強食,強者居之,這才是鬼族法則吧?阿月妳的問題,讓我不太懂啊!」
對於妃月淚的提問,溫去病又一次感嘆這丫頭當真難得,鬼族要多些這樣的存在,也不會混到諸天共忌了,但看它聞言之後的神情黯然,忍不住安慰道:「放心吧,好歹是自家師父,有好處肯定照顧它的,哪會隨便送他背鍋替死,我正在搞的這東西,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開頭與當頭的幾個,肯定會賺翻,我特別留了好位置給師父,它不會有事情的……」
至於沒說出口的一句,其實是……我也留了好位置給妳。
才剛想著,還未及出口,就看見妃月淚喜孜孜地湊了上來,向自己送來一吻,短暫碰觸後,興奮道:「我就知道,少爺不會讓我失望的。」
喜聲入耳,溫去病卻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整個人呆在那裡。
之所以呆掉的理由,並不是這突如其來的少女香吻,而是在兩唇碰觸的那一瞬,腦里「轟」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唯一出現的畫面,就是魔屋之中,時光流痕再現,自己意識隨之飛馳,又跟著出現了另一幕畫面。
漆黑的天空,熟悉的王座,仿佛通體由黑玉鑄成,靜靜聳立在至高之處,一覽腳下的繁華鬼市,億萬鬼物在裡頭歡騰、躍動,向這座城市的統治者獻上讚頌,表現忠誠。
這張王座,溫去病已經非常熟悉了,連上頭每一個骷髏紋路,都看得眼熟了,正是莫名出現在自家法界之中的酆都鬼君的王座,但此刻穩坐其上的身影,卻是全然陌生的一個。
……不對,或者該說,其實非常眼熟,卻不是昔日的鬼君。
王座之上的身影,一身黑衣飄飄,漆黑的長髮如瀑垂落,金色的眼眸動人心魄,肌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容顏秀美,雖然眼瞳顏色不對,但那張面孔,毫無疑問就是妃月淚,只是面上不見半點喜怒,與自家的小美婢完全不同,看似冷靜無情,卻蘊含著至高無上的王者氣息。
那確實是王者氣派!
小美婢仿佛整個脫胎換骨,變成女王一樣的存在,高高在上,俯視萬鬼,讓人毫不懷疑她是貨真價實的鬼市之主,那股無可質疑的領袖魅力,絕不是輕易能擁有的,而她一身力量,更是讓溫去病已經無法看透,完全評估不出她已經到了什麼層次。
唯一能確定的,只知道她已變得很強……很強……
……妃月淚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還有,這裡應該是鬼市之頂,卻為何完全感受不到地藏的氣息?
溫去病一時微微愣然,卻見端坐王座之上的妃月淚驀地抬頭,朝自己看來,似乎穿越遙遠的距離和無盡的時光,與自己對看了一眼,跟著,嘴角上綻放出一絲微笑,整個人都生動起來,艷若秋玫。
……穿越時光的相看,這是萬古層次?還是……永恆?
還在錯愕中,溫去病神識一醒,已經從迷夢中脫離出來,密室內早已空無一人,妃月淚應該在自己恍神的時候先行離開了。
……所以剛才看到的……是未來的預示?
妃月淚這個小丫頭會在不知多久以後的未來,成就萬古,甚至……登臨永恆?她會取代地藏金龍,成為酆都鬼市的新主人,貨真價實的主宰者,也就是成為新一代的鬼君?
這個發現,讓溫去病一時愣在那裡,在早先見到的那個未來里,妃月淚為了替無聲無息被自己取代的赤魃復仇,衝來與自己同歸於盡,自爆身亡,為了避免這個悲慘未來發生,自己改了決定,但……怎麼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鬼族只是出現新的萬古,那也還罷了,依託無盡的數量和吞噬天賦,鬼族的萬古數量本就冠絕諸天,只是陷於內耗,不能擰成一根繩,故而往往影響不出冥土,但假若鬼族有新的永恆者證道,甚至成為鬼君,統御這股力量,這對七界的所有人族,都不會是好事,自己可沒想過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避開了那個未來,卻最終促成了這樣的未來?自己的選擇,真的好嗎?
「……原來這就是萬古存在的感受啊!」
溫去病一把抹在臉上,忍不住仰頭慨嘆。
之前自己多番揣測,萬古存在既然能夠涉入時光,看見過去未來,那又為何還會犯錯?就算很多時候不好回頭去改變過去,可既然能預見未來,總能設法趨吉避凶吧?
但剛才的體驗,自己算稍微明白那個問題的答案了。
時空多變,未來無窮無盡,當萬古者預見到了不好的未來走向,試圖規避時,往往會發生不在預期內的變化,讓事情被推向另一個不願見到的未來,或者……直接就是更糟糕的未來!
自以為能夠操縱未來、玩弄命運的人,最後往往會被命運玩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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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魂嶺上,鬼族大會堂上空依舊陰雲密布,風雷之聲不絕,較諸不久之前,充滿了一股更強烈的毀滅氣息,讓萬鬼為之顫慄,一個個低伏叩拜。
就在前天,霸皇率領萬鬼親征,攻破大千世界「碧海仙界」,更將內中億萬生靈屠殺殆盡,盡化鬼物,並且重創來援的萬古大仙赤精子,其時霸意化刀,分割天地,一刀之下,赤精子的護身寶衣破碎,法身斷開,險些就讓其當場殞落。
打下一個大千世界,將之化為鬼域,被九幽吞噬,這是令萬鬼歡騰的勝利,當霸皇凱旋而歸時,鬼物們簇擁著歡呼、飛舞,向偉大的王者獻上忠誠和讚頌。
如今鬼族大會堂的周圍,俱是萬鬼歡騰之聲,遙遙傳入殿內,居於寶座上的至高統治者,對此態度卻頗為奇異,手中拎著酒罈,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斜睨隨侍在側的下屬。
「鬼韜,你覺得……我究竟是什麼?」
「主上的意思?」
孩童模樣的鬼族萬古,此刻卻不敢隨便接口,前天攻打碧海仙界,強強對壘時,赤精子喝罵霸皇「人不人,鬼不鬼,不倫不類」,卻惹起霸皇大怒,爆氣一刀,幾乎取了赤精子大仙的命。
前車之鑑不遠,鬼韜自然不敢隨便回應這個問題,自家主上喜怒無常,又善爭好鬥愛打賭,一句話說得不對,他隨時會直接一刀砍過來,這還不是怒極翻臉,大半時候只是手癢無聊,想找誰對練一下,這種時候真是誰說錯話誰倒楣,因為霸皇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留手。
「我出身神族,天生職掌征伐權柄,後來為了擺脫束縛,捨棄先天神軀,進入仙界,修道悟理,與他們翻臉後,又進入魔界,逆伐諸天,如今……我卻在率領鬼族爭戰……」
霸皇笑道:「你說,這樣的我,又算什麼鬼?」
「形體易變,惟心唯一。」鬼韜躬身道:「無論軀體如何變換,身份如何改變,主上始終是當日那個以征伐為生命意義的戰神,這是您的個性,無論為神、為仙、為魔、為鬼,都不會改變。」
霸皇聞言搖了搖手中酒罈,笑道:「這話倒是不錯,我當初自斬先天神軀,剃肉削骨,就是想從此掙脫先天神靈的束縛,掙得自由,卻不料……時隔萬古,我卻仍被自己當初設下的束縛給捆住……脫離先天神職容易,想改自己的個性,卻比登臨永恆難得多了。」
鬼韜道:「主上的個性如果改了,那還能是無雙無對的霸皇嗎?無論立場怎麼改易,您都會帶領追隨者,征伐至天的盡頭,這才是萬世為尊的霸皇!您重生時的那一刀,委實太霸氣了。」
封神台之戰,因為冥界屍龍的介入,時光回溯,歷史改寫,霸皇一刀斬殺溫去病與金剛寺眾僧之事,萬古以下都不復記憶,更廣為諸天所知的,其實是他被鬼韜迎回鬼界時的一刀。
按照原本的計畫,鬼族應該要搶先一步,在尚蓋勇身上鬼氣被驅盡之前動手,發動伏筆,以因果相合製造道標,迎回一個仍為鬼身的霸皇,可合作的魔主卻暗施後手,故意用了褒麗妲來執行計劃,硬是拖到尚蓋勇驅盡鬼氣之後才發難,致使回歸的霸皇已為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