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一枝梨花壓海棠
皇帝愛長子，百姓寵麼兒。
這確實是正常狀態，可一般來說，父母縱然偏心，也不至於偏得太過了。
像莫家阿奶，她之所以更為疼愛莫家小叔叔，一方面的確是因為莫家小叔叔是麼兒，另一方面卻是社會地位的問題了。
縱然本朝不像上輩子那般，極為輕賤商人，可不得不說，社會地位最高的仍然是官員和學子。莫家阿爹註定一輩子只能當個農夫，縱然如今日子過得好了，可跟仕途那是從來都不搭界的。可莫家小叔叔卻不是這樣，他打小做學問，據說跟同窗相比，學問還算是很不錯的，這麼一來，莫家阿奶可不是將這個麼兒疼到了骨子裡。
可惜，世事難料。
誰也不會想到，因為一場蓄意的婚姻，莫家小叔叔不僅將自己送到了牢里，更是賠上了兩條腿。
這年頭，科考對於外貌是有要求的。當然，並不是說長得醜就不讓考，可至少不能缺胳膊少腿兒，外加五官端正吧？莫家小叔叔的長相倒是不差，可惜，殘疾人是無法參加科舉的。
於是，莫家阿奶從最初的溺愛直接轉變成了憐憫。
估計這一點兒，連莫家阿奶本人之前都沒有想過，可聽到莫千蕊這麼一提醒……
「才、才不是這樣的！二山子，你聽阿娘說，阿娘從來沒有看不上你過。對了，我看不上你哥！」莫家阿奶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忙不迭的開口解釋。想來想去，又覺得這般解釋可信度不高，當下就將莫家阿爹脫下了水。
不想，莫家阿爹又橫了一眼：「阿娘你還真看不上二山子？別介，二山子也沒咋樣呢，前些日子他還教狗蛋兒認字呢。」
「誰我說看不上二山子？你找打！」
眼瞅著又要上演母子打戲，莫千蕊徹底無奈了。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阿奶，你不就是怕說實話小叔叔會傷心嗎？這就證明了我說的沒錯。至於你看不上我阿爹……看不上拉倒，他才不會介意這種事兒。」
莫家阿奶再次沉默了。
這會兒，她已經明白再辯解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就好比某個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受了點兒傷，旁人縱然取笑他是個瘸子，估計他也不會往心裡去。可若是對方真的是有生理缺陷，這麼直接念叨出來，那簡直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而莫家阿奶就是因為知曉這個道理，才會在面對莫家小叔叔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可問題是，有時候，越小心傷害卻會越大。
「好了，你們聽我說幾句吧。」這時，莫家小叔叔終於開了口。
見狀，在場眾人也終於安靜下來了，莫千蕊還偷偷的走到莫家阿爹身邊，打算待會兒要是莫家阿爹再不開眼胡說八道的話，就直接堵住他的嘴。
「阿娘，我想離開村子。綠蘿鎮、明月鎮，或者是盂縣縣城都可以，反正我不想再待在村里了。還有一件事兒，阿娘，我已經娶了蘭草為妻，這輩子都不會再變了，她又懷了我的孩子，要是阿娘你真的想要狠下心來拆散我們，那我也不用再活了。」
「二山子！」莫家阿奶聞言大驚失色，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命運多舛的麼兒，這會兒聽到麼兒都被自己逼得打算尋死了，當下忍不住嚎啕大哭，「二山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呢！阿娘啥都答應你，不就是去縣城嗎？好好，明個兒……不不，今個兒阿娘就陪你去。往後，我去縣城裡照顧你，等你媳婦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幫你帶。二山子，你可千萬要好好活著啊！」
莫家阿奶這番話槽點太多了，在場眾人除了她之外，全都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
終於，莫千蕊忍不住拉住了莫家阿奶，道：「小叔叔只是在嚇唬你，你老實點兒，他才不會尋死呢。」
好端端的，莫家小叔叔又有妻有子，就算沒了兩條腿，可這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當時，剛失去兩條腿的時候，倒是熬過來了。如今，日子越發好了，他再想不開去尋死？
『阿奶喲，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似的，腦子被肛、門夾過了。』
不過，這種話莫千蕊也就只敢在心裡想想，要是她真敢說出來的話，恐怕就算莫家阿奶沒收拾她，莫家阿爹也會替天行道的。
萬幸的是，拉仇恨的話沒說出口，莫千蕊的小命暫時保住了。
瞅著接下來應該是母子抱頭痛哭或者單純的就是莫家阿奶發自內心的表白和保證，莫千蕊實在是不想倒自己的胃口，隨便扯了個理由跑了出來。
唐晏岫見莫千蕊都開溜了，立馬跟上。
倆人一口氣跑出了莫家，回到對門李家時，均是一臉慶幸的神情。
不過很快，倆人就笑不出來了。
「晏岫，你們小兩口又在折騰啥？我可警告你們喲，今個兒隨便你們鬧騰，可明個兒給我老實一點兒！聽到沒有？」李大掌柜站在李家的院子裡，橫眉豎眼的瞪著小夫妻倆，一副你倆要是不老實咱就手動讓你倆不得不老實！
小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齊刷刷的換上了狗腿兒的神情。
「親爹喲，明個兒是您大喜的日子，咱倆可不敢給您添堵。至少明個兒絕對不會！」
「大伯呀，你別看我和晏岫平日裡是有些不靠譜，可咱倆都是知曉輕重的。再說了，今個兒咱倆也是回去折騰我家人呢，沒事兒！」
李大掌柜皺著眉頭，顯然不是很相信小夫妻倆的保證。
可莫千蕊最後那句話，倒是讓他長出了一口氣。
「大丫頭，大伯平素對你不錯吧？以後你怎麼折騰不管，明個兒千萬給我消停一些。不過，你要是想回去折騰你阿爹，那大伯絕對支持你！」
聽到這種無恥的話，饒是連莫千蕊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話說回來，她以往一直都覺得李大掌柜是個很嚴肅正經的人，不曾想，李大掌柜居然還知道死道友不死貧道？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成成，親爹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新郎官最大嘛！」不等莫千蕊想明白，唐晏岫已經應承下來了。憑良心說，他確實不曾打算在明個兒搗亂。哪怕是鬧洞房之類的，他也沒打算參與。
倒不是突然間良知歸為了，而是唐晏岫真心覺得，像李大掌柜這把年紀了，又經歷了三年前那場失敗的喜宴，也挺不容易的。
可惜，李大掌柜不會讀心術，他只是狐疑的盯著唐晏岫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信了唐晏岫這話。
「你知道就好。對了，明個兒喜宴上，你記得叫我義父！」
義父還是親爹，這種稱謂問題，李大掌柜原先是不在意的。甚至於他一度還覺得挺樂呵的，畢竟，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個兒子，是他最大的心病。
問題是，明個兒是他成親的日子呢！
這要是唐晏岫是他的親生兒子，那倒是無妨，畢竟人人都知道他這是續弦。
可唐晏岫跟他就沒一文錢的關係，要是到時候突然蹦出來喚他親爹……
他覺得他一定無法承受。
「懂，我都懂。」不想，唐晏岫卻一副曖昧猥瑣的神情猛點頭，「親爹您老當益壯老來得子。您放心，到時候那就是我弟，我只照顧他，絕不會跟他爭搶什麼的。」
那確實也沒啥好爭搶的……
李大掌柜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話似乎有些不對，可一時半會兒也覺察不出什麼問題來。因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夫妻倆牽著手蹦躂回房裡，心裡難免有些羨慕。
少年夫妻老來伴。
村里人羨慕他家境富裕，如今又可以娶一個如花美眷當續弦，可曾有想過，他心裡的真實感受嗎？
哪怕髮妻長相不出眾年歲也大了，可那到底是他的髮妻呀！
先前，納妾不過是為了生兒子，他從未想過要跟妾室長長久久。事實上，在他心裡一直都留著髮妻的位置。可惜呀，他的髮妻，他的老伴已經沒了。娶個年輕的續弦看著似乎不壞，可他卻也清楚，對於續弦他可以疼愛，卻不會再有相濡以沫的感情了。
嘆著氣搖著頭出門去尋他的四弟，明個兒迎親的事兒還有些細節部分要商量一下，縱然對於續弦沒有任何感情，他仍然希望給對方一個完美的喜宴。
「呼，幸好我親爹有些傻，沒聽出我方才那話的潛台詞。」
「那確實挺傻的，連你諷刺他老都沒聽出來。」
老當益壯老來得子什麼的，乍一聽也許是好話，可仔細一琢磨……
虧得李大掌柜這人比較遲鈍！
「不過，小蕊呀，你看我親爹都已經有外孫和孫子了，我說他老了，好像也沒錯吧？」外孫指的是美娘生的大寶，而孫子則是指虎子們。一般來說，都當了祖輩了，說老倒也沒錯。
「有道理。」莫千蕊符合的點點頭，道，「所以待會兒你再跑去跟他說，『一枝梨花壓海棠，妙哉妙哉』。看他會不會抽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