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孔雀東南飛
莫家阿奶的反應，自然是在莫千蕊的意料之中。
其實，很多人，尤其是年幼的孩子和年老之人，都希望家人能夠一直陪伴在身邊。
只可惜，在通常情況下，這個願望都不太可能實現。
年幼的孩子是因為父母長輩多半要出去工作或者勞作，而年老之人卻是因為他們的兒孫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
莫千蕊也不知道這兩種情況哪一種更為令人同情，不過事實證明，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存在的，且多數人即便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默默的接受這個現實。
自然，莫家阿奶是屬於後者的。
「在村里過得不好嗎？吃喝用度哪樣兒不合你們心意了？還是你這個女人又在我家二山子面前嚼舌根了？」莫家阿奶逕自在門口叫著，面上是滿滿的怒容，眼神更是直勾勾的盯著莫家小嬸兒。
微微嘆了一口氣，莫千蕊弱弱的開口試圖找回自己的存在感：「阿奶，你是不是弄錯了？嚼舌根的人是我好不好？」
婆媳問題自古以來都是有的，而最嚴重的婆媳問題，往往出現在感情極好的母子之間。
當然，這裡的感情極好，也可以是單方面的。
就像莫家阿奶極為在意莫家小叔叔，可反過來卻不是這樣的。
「你閉嘴！這兒沒你的事兒！」莫家阿奶惱怒的衝著莫千蕊吼了一句，旋即又再次將矛頭對準了莫家小嬸兒，「你說吧，自打你來咱家以後，咱家就沒有消停過！哼，你們村里人都說你是個掃把星，我看真是一點兒也不錯！」
莫家小嬸兒看起來是個很能幹活兒的人，卻不是那種擅長言語的。在莫家阿奶不停歇的言語攻擊下，她又驚又怕，畏畏縮縮的往莫家小叔叔身邊靠。
不曾想，莫家阿奶也許是覺得光罵人有些不解氣，罵了一會兒後，居然撩起袖子打算衝進來。
「阿奶阿奶，你先停停，停！」
關鍵時刻，還是莫千蕊先警覺了起來。
要知道，莫家小叔叔雙腿殘疾，這會兒是半躺在床上的，而莫家小嬸兒如今也有了身孕，縱然看起來肚子不是很大，可若是莫家阿奶武力全開的話，出事兒那是鐵定的。
「你一邊兒去！我今個兒一定要收拾這個多嘴多舌的婦人！」
「閉嘴！給老娘閉嘴！」
莫千蕊也火了，她本來脾氣就不好，遇到莫家阿奶後，更是被激發了隱藏的天賦。哪怕她心裡很清楚，自己跟莫家阿奶不是一個段數的，在這種情形之下，她也能硬著頭皮先將莫家阿奶穩住了。
果然，一聲「老娘」將莫家阿奶給鎮住了，不過旋即，回過神來的莫家阿奶又是大怒。
「你先閉嘴，聽我說！」趕在莫家阿奶發火之前，莫千蕊連珠炮似的開了口，「我知曉你疼愛小叔叔，所以你是打算將他一輩子拘在身邊，哪兒也不讓他去，什麼事兒都不讓他沾手，鐵了心打算將他養廢，對吧？別反駁，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你會一直照顧他嗎？可你有想過你終有一天會老了？會死嗎？到那個時候，你打算怎麼辦？帶著我小叔叔一塊兒去死？」
「我……」
「閉嘴！或者你打算將我小叔叔託付給我阿爹阿娘？別逗了，我阿爹大了我小叔叔足足十二年呢，等你老到死掉了，我小叔叔年歲也不輕了，那會兒我阿爹幾歲？你真的以為他能照顧我小叔叔一輩子？」
「還有狗蛋兒狗剩兒！」
「叫你閉嘴聽到沒？還狗蛋兒狗剩兒呢？你就做夢吧！誰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會去贍養自己的叔叔？再說了，這明明我小叔叔年歲還輕，還能娶妻生子，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阻止他！」
「那萬一再來一個……我不同意！」
「再來一個王翠娥？」莫千蕊有些明白莫家阿奶的想法了。
怎麼說呢？
這分明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阿奶，你這是因噎廢食你都知道嗎？哦，你沒文化聽不懂，對吧？那我說的直白一些，假如你吃飯噎著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打算吃飯了？別那麼蠢行嗎？就算前頭一個小嬸兒不靠譜，也不代表後頭一個也不靠譜。再說了，就算不靠譜，也總比指望狗蛋兒狗剩兒來得靠譜吧？」
「那也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莫家阿奶還在掙扎著，不過莫千蕊卻是鬆了一口氣。
她最為擔心的是，莫家阿奶根本就看不透自己的心結，死咬著莫家小嬸兒不放。若是這種情況，勸解起來實在是太困難了。可若是莫家阿奶是有自知之明的，那麼要勸服她則容易多了。
「娶了媳婦忘了娘不是很正常的嗎？我阿爹不也是這樣？呶，我阿爹來了，你去問問他，是你重要還是我阿娘重要？對了，還要加上我和二丫狗蛋兒狗剩兒他們。我跟你說呀，但凡你不威脅我阿爹，他一準會說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還有我阿娘，都比你這個老太婆來得重要多了！」
「對頭！就是這個理！咳咳，你們吵什麼呢？」莫家阿爹是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的，結果一走近就聽到了莫千蕊後頭那話，當下毫不猶豫的朗聲答了起來。
「你個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給老娘滾遠點兒！別站在老娘跟前礙眼！」
莫家阿奶憤怒了，不過除了憤怒之外，倒沒有露出絲毫悲傷的神情來。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在莫家阿奶心目中，最為寵愛的還是莫家小叔叔。
「又吼我……成成，我走還不成嗎？嘖，你家寶貝孫女兒也不待見你！」說完這句話，莫家阿爹趕緊腳底抹油開溜了。因為身手敏捷，他成功的躲過了莫家阿奶的鞋拔子攻擊。
莫千蕊則在一旁連連搖頭。
孔雀東南飛啊！
上輩子，她學過這個課文，當時完全不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畢竟，媳婦兒劉蘭芝左看右看都無任何不妥，而後頭被休後，接二連三的求娶更是說明了劉蘭芝是個好女子。不過後來，莫千蕊卻慢慢的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
原因無他，就在於吃醋。
婆婆吃兒媳婦的醋，聽起來或許有些荒謬，可事實就是如此。
概因婆婆發現，當初對她無比依戀的兒子突然間就屬於另外一個女人了。而她明明為兒子付出了那麼多，另外一個女人什麼都沒有做，卻輕而易舉的從她的手裡奪走了兒子。
而這種情況，多半發生在年輕守寡獨自拉扯大兒子的母親上。
莫家阿奶就是這種情況。
讓莫千蕊感到慶幸的是，莫家阿爺過世的時候，莫家阿爹已經十六歲了。在這個年代，十六歲已經是成年人了，且莫家阿奶素來寵愛幼子，對於長子只是很平常的母子之情。也許乍一看，莫家阿爹是有些委屈了，可仔細一想，幸虧是這樣，要不然莫家阿娘豈不就是第二個劉蘭芝？
因為莫家阿奶並不寵愛莫家阿爹，讓莫家阿娘逃過了劉蘭芝的命運，可莫家小嬸兒卻沒有逃過。
思量至此，莫千蕊面上微微有些狐疑。
她想到了那個盜版的王翠娥。
似乎，當初那門親事，莫家阿奶並無任何異常。
遲疑了一會兒，莫千蕊很是認真的開口：「阿奶，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做『孔雀東南飛』。」
以莫千蕊的記憶想要將《孔雀東南飛》通篇背下來，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實上就算是學到這篇課文的時候，也是沒有背誦要求的。不過，裡頭大致的情節用白話講述一遍卻是沒有問題的。
故事並不長，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莫千蕊便已將故事講完了。
「阿奶，你有何想法？」
「啥想法？太蠢了！不讓娶舊婦就去死？我家二山子才不會那麼蠢呢！」
莫千蕊聽了這話，忍不住一頭黑線：「阿奶，你確定不是因為你本人太蠢，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理解故事裡的含義？」
「死丫頭你皮癢了是吧？」
「閉嘴！」大吼一聲，莫千蕊再次成功的嚇住了莫家阿奶，「你光知道小叔叔是你寶貝兒子，可有想過他有自己的人生？你是他的親娘，卻不是陪伴他一生的人！你將來會妻子，會有兒女，會有子孫後代，你不是他的全部，以前不是如今不是，將來也絕不會是！」
「可……」莫家阿奶嘴皮子動了幾下，卻尋不到反駁的話。
「難道不是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相信你覺察不到小叔叔對你的態度！」莫千蕊狠狠的皺眉，旋即衝著莫家小叔叔道，「小叔叔你倒是說句話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你以後也不可能走上仕途了，你自己開口跟阿奶說，往後的日子你想怎麼過？」
莫千蕊話音落下，屋裡一片沉默。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莫家小叔叔略顯低沉的聲音才在屋裡響起。
「阿娘，對不住。我想有妻有子，有自己的人生，我……我不想待在村里，不想被困死在這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