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多番考量
再次來到美娘的房裡，不想才剛推開門，莫千蕊就愣住了。
頭一次來這裡時，因為麗娘的哭鬧，以及那位喬家大少爺的突然造訪，弄得莫千蕊一直都是緊張兮兮的。因而，她並沒有細細的打量這房間。
不過，即便如此，莫千蕊對於美娘房裡大致的印象還是有的。
記憶中，美娘的房間算不上有多精緻，當然比起莫家肯定是要好上許多了，卻遠不到讓莫千蕊愣神的地步。
然而這次，再細看這房間……
「美娘，你這房間才是真正的閨房呢，跟你一比，我睡的那屋簡直就是豬圈了。」
成套且簇新的桌椅柜子梳妝檯，還有這鏤空雕花的拔步床，單單是這些家具怕是沒有幾十貫的錢都辦不下來。更別說，那梳妝檯上還擺著好些釵環、胭脂水粉之類的。
估計這些東西都是最近才添上的，整個房裡透著一股子新家具的氣味。如今，美娘的傷勢已經好轉了一些，不再一直臥病在床了，而是半坐著靠在床脊上。
聽莫千蕊這麼一說，美娘輕飄飄的開口道：「你是美人兒睡豬圈，我是母豬睡閨房，哪個慘？」
「咳咳，美娘姐姐你真愛說笑。」莫千蕊硬是用咳嗽掩飾住了笑意，不過顯然美娘卻不領情。
「想笑就笑唄，這有啥？對了，我阿娘已經下葬了，你知道嗎？」
話題轉移的太快了，莫千蕊當即就大腦死機了。好在她的本能還在，趕緊搖頭。
「昨個兒的事呢，我和麗娘、伶娘、阿爹，都沒有去送她。大丫頭，你說我們是不是特沒良心呢？」美娘嘆了一口氣，似乎並不是真心想要得到莫千蕊的回答，又接著說道，「還有呀，花姨娘有了身孕，我阿爹卻又託了媒人幫他找個續弦的。這個家……我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待著了，大丫頭，你說我去你家借住，好嗎？」
這番話聽得莫千蕊瞠目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若非美娘頭上眼睛上的傷勢都很明顯，莫千蕊都要懷疑她面前這人是不是麗娘了。
這簡直就是說風就是雨，咋一出一出的接連唱戲，連她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了？
「算了，我也知道我如今是個不被人喜歡的醜八怪。連伶娘都不願意在我跟前晃悠了，我呀，還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莫千蕊心裡打了一個突，眉頭也微微皺起，美娘……
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從方才一直到如今，美娘雖說是在跟她說話，卻因為一直低頭的緣故，眼神始終不曾跟她有過任何交流。再仔細看去，莫千蕊發覺美娘臉上的神情很是奇怪。
明明是面無表情的，可仔細一看卻能看出她無意識的流露出痛苦和茫然，這也罷了，偶爾卻會划過一絲雀躍。
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莫千蕊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難不成美娘真的是被這連番打擊到頭腦不正常了？
「美娘，你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就算如今有些許不如意的事情，想開一些，或許再過些時候，日子就會好起來的。」莫千蕊有些恐懼，卻做不到轉身離開。只得絞盡腦汁的勸著一些。
不想，美娘卻立刻開口反問道：「大丫頭，你莫不是覺得我瘋了？」
一瞬間，莫千蕊差點兒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難道她方才不小心將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就在此時，美娘終於抬起了頭，直勾勾的看著莫千蕊。半響，才緩緩的說道：「大丫頭，我沒瘋，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罷了。」
頓了頓，又道：「大丫頭，你說人這輩子爭強好勝的到底是為了啥？你看我阿娘，旁人都說她命好，卻因為沒有兒子傍身最終沒能留住我阿爹。再看花姨娘，最初她來我家時，我阿娘真的恨死她了，連帶我和麗娘都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可如今想想……她不過是個典妾，我聽阿爹說，不管這一次她生的是兒是女，都不會再讓她留下來了。」
莫千蕊被唬了一大跳，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難怪花姨娘明明懷了身孕，情緒卻那般低落，真相竟然是那樣的殘酷。
可這又是為何呢？
看出了莫千蕊心裡的疑惑，美娘耐心的解釋著：「還不就是為了給繼室一個體面？其實，若非花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她准一早就被趕走了，本來就是典來的妾。」
「可這……太殘忍了。」
「大丫頭，你果然是個心善的，我卻是看透了。其實，我阿爹並不是什麼壞人，可我還是為我阿娘不值，為花姨娘不值。不過，我還是慶幸麗娘代替我嫁出去了。假若麗娘經歷了我遇到的這些坎坷，以她的性子，怕是早就捱不過去了。」
這話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別看麗娘平素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可若是真的遇到了麻煩，以她的性子是根本無法坦然面對的。
簡單的說，麗娘就是一朵從小養在溫室里嬌嫩的小花苞。若是生活很平順的話，她那嬌憨且樂觀的性子倒是能讓她輕易的討人喜歡。可一旦發生了什麼意外的情況，她卻未必能夠撐起一片天。
相反，美娘雖說看著柔弱，骨子裡卻是硬氣得很。
恐怕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是雙生姐妹花，李家大伯當初卻讓美娘跟喬家大少爺定親。這裡頭，肯定不單單是因為美娘是姐姐的緣故。畢竟，雙生姐妹花，年齡根本就無所謂的。
要說起初，莫千蕊還生怕美娘會就此沉淪，或者直接被逼瘋了。
如今看來，似乎情形還算不錯的。
這美娘既然還有心思為麗娘慶幸，應該是已經走出心靈的困境了。至於旁的，倒反而沒啥大不了的。
「對了，大丫頭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嗎？還是有旁的事兒？」說了一大堆的話，美娘面上反倒是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莫千蕊後知後覺的發現，她今個兒跑到李家就是為了來當情緒垃圾桶的！
這個認知讓她深深的抑鬱到了，因而乾脆賭氣道：「才不是專程來看你的，是因為你們家買人的事兒。」
將涼茶小哥兒那事簡略了說了一遍，美娘聽得很是認真，之後居然一本正經的點評道：「若那小哥兒真如你說的那般，我阿爹一定會買下來的。」
「咦？你確定？」
「能說會道，手腳勤快，性子卻忠厚老實。假若你沒有添油加醋的話，五吊錢完全不是問題。」
見美娘說的那般肯定，莫千蕊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她今個兒這一趟算是沒白來。
雖說在美娘這裡得了確信，莫千蕊卻沒有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涼茶小哥兒。畢竟這事兒最終還是要李家大伯說了算的。若是到時候李家大伯沒應允，豈不是讓人家白高興一場？
只是，莫千蕊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傍晚，李家大伯就上門了，只是那會兒莫家幾人都去了第二川擺攤兒。等回來時，涼茶小哥兒特特等在院門口，向莫千蕊鄭重的道謝，倒是將她弄得一愣一愣的。
之後，莫千蕊才知道，李家大伯已經跟涼茶小哥兒的兄嫂談妥了價錢。
原本說好的五吊錢的身價，李家大伯主動漲到了十吊錢，且牙行那邊的中人費也由李家大伯掏。
當然，有好處也有附加的條件。
李家大伯要求涼茶小哥兒的兄嫂同他一起去官衙門簽下個蓋了紅印子的賣身契，且還要寫一份申明，大致的意思就是從此以後，涼茶小哥兒就跟他的兄嫂再無半點兒關係。哪怕以後得主人家的恩賜還了自由身，也不得再認親。另外，這份申明還要摁手印。
對此，涼茶小哥兒的兄嫂是滿口答應。
雙方已經談妥了，第二日一早就去牙行寫賣身契，隨後再去官衙門備案。
「莫家大姑娘，你可真是好人，還是個有能耐的。我真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能伺候萬隆布莊的大掌柜的，真是……」
看到涼茶小哥兒滿臉激動雀躍的神情，莫千蕊徹底無言以對了。
涼茶小哥兒這是特特來感謝她，說動別人買下了自己？
這人也太實誠了吧？
不提莫千蕊的無語，阿爹也挺納悶的。他就想不明白，李家大伯買下這麼個小哥兒到底是想要做啥子？當時就在心裡琢磨著，找個空檔悄悄的問明白。沒過兩天，還真被他逮著個機會。
「唉，不瞞莫老弟，我這實在是沒法子了。老弟你今年三十了吧？」
「是呀，老哥比我大幾歲吧？」
「唉，別提了。我就是看著年輕一些，實際上已經四十有六了。想當年，我年輕那會兒，忙著打拼賺錢忙著照顧弟弟們，成親本就比較晚。又因著常年外出不著家的，成親十來年才得了美娘麗娘這倆閨女。本以為，先開花後結果倒也正常，沒曾想，這一等就是十年，也沒能等到我婆娘再懷上。」
「這……或者沒到時候吧？你看，我家也就倆閨女。這事急不得。」
「你還年輕，我呢？最初我也是這般想的，後來卻是等不及了。於是，就有了典妾，也就有了伶娘。可惜呀，伶娘還是個丫頭片子，也許我天生就沒兒子的命吧。」
「聽說，老哥你家那個典妾……」
「又懷上了，我卻已經不抱希望了。好在，麗娘代替美娘嫁出去了，我就琢磨著，要不乾脆就招個上門女婿吧。反正我再活個十來年的，應該不成問題，大概能將女婿帶出來了。美娘也聰慧，想必就算我死了，以她的性子也能撐住家的，不會被人欺了去。」
「這事兒還得仔細思量一番。」
「那是，我也沒將這話兒擺在明面上，就先考量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