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第一次聽顧野提起寧寧的親生父親,卻不想是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
「班長,我們認識時間多久了?已經有十年了吧!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十六,你也才十八,今年我都二十六了!和你一樣大了!」
姜悅驀地反應過來,寧寧爸爸犧牲時正是二十六歲,他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六歲。
她心頭悶悶的,像是堵住了什麼。
「那時候我調皮搗蛋不干正事,我家老爺子一怒之下將我扔進了部隊,當時就是你帶的我!我還記得我當兵第一晚就被你揍了。」
顧野說著說著就笑了,「揍得可狠了,除了我家老爺子,我生平還是頭一次被揍得鼻青臉腫爬不起來,揍完了他還威脅我要是敢去告狀,就天天揍我!」
姜悅眨了眨眼睛,聽著顧野的話,她也有點想笑,她完全無法想像少年顧野調皮搗蛋是什麼樣,她認識他時,他從來都是正氣凜然的老成模樣。
「那你告狀了嗎?」姜悅見顧野停了下來,便好奇問道。
「沒有!」顧野繼續說道:「我那時候自認本領不凡,一次被揍是我大意,就等著伺機報仇。如果去告狀,我就報不了仇了。」
「後來呢?你報仇了嗎?」姜悅想像著少年顧野那桀驁不馴的刺頭形象,天天去單挑大自己兩歲的班長的畫面,有些忍俊不禁。
顧野端著酒杯,凝目望著墓碑,「班長說我要是想報仇,就靠自己努力訓練來打敗他,他會一直等著我。我報了仇,不過是一年後的事了。」
「然後你就拼命訓練,讓自己變強,後來打敗他了?」姜悅問。
「差不多吧!」顧野將酒杯里的酒再次倒在墓碑前,「半年後我去上軍校,上軍校前去找班長打了一架,終於把他打趴下了。」
姜悅瞧著顧野說起這件事還怪驕傲的,但是,十六歲的新兵蛋子用半年時間打敗老班長,是怪讓人驕傲的。
顧野:「軍校畢業後,我下了連隊,他還是班長,我是副連長。」
姜悅:「你們是不是又打架了?」
顧野笑:「嗯,有空就打,不過,我們管那叫比試。」
姜悅:「他是不是已經打不過你了?」
姜悅會這麼問,是因為她很清楚顧野的實力,不是誰都能被叫最強單兵王,他軍校畢業時也才二十歲,短短六年時間就能從副連做到團長,那是實打實靠他自己拿命拼出來的。
其實姜悅更好奇顧野明明有那麼強的家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生死難料的路去拼搏。
有機會她得問問顧野!
原書里對顧野的描述只有大篇幅介紹他的外表有多高大俊美,對女主有多寵溺,至於他的努力,隻字不提,關於他的功績,也只是用「最強單兵王」「特級戰鬥英雄」「一等功」這樣的話語一筆帶過。
後期倒是詳細描寫過顧野的成就,但也是為寵女主做鋪墊,並沒有顧野的事業線發展。
於姜悅來說,越了解顧野,就越心疼他。
從姜悅認識顧野到現在,從沒見他話這麼多過,他一直用著很平常的語氣在跟老班長聊天,讓姜悅有一種錯覺,老班長就坐在他們面前,正笑盈盈地一邊喝酒一邊聽顧野說著往昔歲月。
他們也坐下了。
「害怕嗎?」顧野感覺到姜悅貼著他的胳膊,以為她是在害怕,便伸手攬住她,眼神溫柔,動作更溫柔,像對待一件珍寶。
「不,我不怕!」姜悅搖頭,她怎麼會害怕寧寧的爸爸呢?她只是心疼顧野。
他語氣越平靜,她就越心疼。
她無法想像顧野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麼,他竟然還能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跟老班長說著他們是怎樣一起上戰場,如何殺敵,又是如何全身而退,一起喝酒吃肉,一起訓練,最後一次又是如何眼睜睜看著老班長在衝鋒時,就在他前面的戰壕被炸死……
「別說了!顧野,別說了!」姜悅抱住顧野,她滿臉都是淚,光是聽著都覺得心痛,她無法想像顧野親眼看到的並肩作戰的老班長在他面前被炸死的那一幕是怎麼承受的。
而且和他一起上戰場,卻沒能活著回來的還不止一個!
烈士陵園裡長眠的每一位戰士都是英雄。
姜悅突然能理解為什麼之前顧野對陳寶柱諸多隱忍了,他能收養老班長的遺孤,自然也會對烈士的親屬格外照顧。
可惜陳寶柱太過貪婪,把顧野對他的照顧當做理所當然,甚至恩將仇報,讓顧野寒了心。
顧野向來都是愛憎分明的,他寧願自降職位也不肯再保陳寶柱。
姜悅感覺到顧野在哭,他伏在她肩上,無聲地哭。
男人的哭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可以啜泣,可以放聲大哭,男人哭起來一般都是無聲的,壓抑的,那是痛到了極點的哭。
姜悅抱緊了顧野,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沒有讓顧野不要哭,有時候痛苦憋在心裡並不好,會成為經年累月的傷,發泄出來反而會好得快一些。
顧野知道姜悅是懂他的,他頭一次沒有避諱,在她面前哭,她沒有嘲笑他,只是溫柔地抱著他,在他抬頭後,又輕輕吻去了他臉上的淚。
「姜悅,」顧野喉結滾動,他喚了聲姜悅的名字,嗓音低啞。
「我在!」姜悅撫著顧野的臉,杏眼含情,胸口鼓脹脹的,此刻她心裡眼裡都是他。
從前的一些不理解,也在今天看到顧野的另一面後,讓姜悅更加敬佩軍人,心裡也對顧野除了愛之外,多了敬重。
正是有他們,才能有安穩的國家,有普通人安穩的生活。
在老班長的墓前,顧野將姜悅抱在懷裡,他低聲道:「我答應過老班長,等我結婚,要帶媳婦給他瞧瞧。」
姜悅仰頭望著顧野,大眼睛亮晶晶的,「他一定會為你高興,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
顧野紅著眼眶笑了,「對!我媳婦最漂亮!老班長一定會高興的!」
夫妻倆一起敬了老班長一杯酒,灑在墓前,又手牽手共同鞠躬。
姜悅雖然從沒見過老班長,但是她依稀仿佛看見一個和寧寧長得很像的男人正站在那松柏前對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