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我真心換爾真心

  天璣答應謝玿留下羅姶,卻要求他將羅姶送出府。謝玿自然不願意,天璣便與謝玿置了幾日氣,不聞不問,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氣什麼,她只是覺得,她的夫君,為何要對另一個女人如此上心。

  然而天璣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沒過幾日,她便一如既往地跑到書房看謝玿處理政務,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話,美其名曰:

  「怕駙馬無我相伴不適應,一個人待在書房,冷冷清清,好生寂寞!」

  可謝玿卻不這樣想,他難得享受幾天清閒時光,天璣又「捲土重來」,在他身邊聒噪個沒完沒了。

  他知道天璣一直與宮裡通信,他看著天璣一遍一遍瀏覽他的書架,樂此不疲,謝玿不在書房設防,只有傻子才把機密擺在書架上。他對天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因為他並不想把自己和皇室的關係搞得太僵。謝玿對天璣很好,只要天璣不生事,他可以一直對她好下去。

  兩個人在書房磨過了一個冬月,孟春已出,晴日見多,謝玿終於忍受不了天璣的聒噪,主動提及將府庫鑰匙交給天璣,讓她掌家。

  「季春之時,初定初七,兄長迎親,你我無緣列席,惟精心挑選禮品,以示心意。此事看似微小,但手足情深,望公主走心操辦。」

  「公主若有不懂之處,可去請教羅姶,她持家多年,經驗豐富。」

  天璣如此驕傲,斷不會向羅姶低頭,叫她笑話。雖在謝玿面前應承,天璣心中甚是沒底。

  二月,天璣主謝府諸事,渾然不知何所為。不出五日,府內便雞飛狗跳。

  端明憋著笑,把這些說與謝玿聽,謝玿不由得吃了一驚,好歹是公主,不至於這般無用吧?可他轉念一想,天璣是皇帝最受寵的小女兒,養尊處優,這些瑣事,她自然不會,倒是自己為難她了。

  無奈之下,謝玿吩咐下人知會羅姶幫襯一把,自己則親自去採買禮品。

  天璣不服,硬是要跟著去,謝玿知勸不動她,便默許她同行。

  坐在馬車上,謝玿閉目養神,天璣倍感雀躍。她挑起車簾,睜大了眼看著外頭車水馬龍、繁華之景,十分新奇。她幾番偏頭,想叫謝玿看看,可見謝玿在小憩,又不忍去打擾。

  她做什麼要處處為謝玿考慮呢?

  可她早已習慣待在謝玿身旁,習慣了他的音容笑貌,習慣他專注於公事的神情,謝玿垂首靜思時,天璣專注於看他,她忍不住去靠近這樣一位男子。有時天璣覺得自己不是出降兩月,而是陪伴他兩年。

  天璣幾番看見新奇的小玩意,又礙於謝玿,便隱忍不發。閉目養神的謝玿輕嘆一聲,睜開雙眼,朝外頭趕車的端明吩咐道:

  「停車。」

  端明不明所以地勒了馬,扭頭大聲道:

  「爺,金玉齋還沒到呢!」

  「無礙。」

  謝玿理了理衣襟,掀開車簾朝外走去,道:

  「便是走著去,逛一逛也無妨。」

  天璣心思一轉,謝玿不是個喜歡多事的人,若非是察覺到天璣的心思,才圓她這個願。

  天璣心口甜蜜,面帶嬌羞,跟著起身。端明替她挑起帘子,天璣彎腰走出來,一抬頭,正見謝玿略顯清冷的臉龐,心跳漏了一拍。

  「來。」

  謝玿朝天璣伸出手:

  「臣扶公主下車。」

  就是這種感覺,拒人於千里之外,卻願為她拂開一層雪。

  天璣將手搭在謝玿掌心,他的手不似初見時那般冰涼,現下是溫暖的。天璣借力下車,受慣性倚上謝玿的胸口,謝玿則伸手虛攬住她的腰肢,動作有情,眼底無情。

  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又是那熟悉的香火味,卻令天璣臉頰發燙。天璣猛地後退,與謝玿拉開距離。謝玿拱手,道:

  「失禮了。」

  叫天璣頓覺窘迫,撞謝玿懷裡的是自己,卻要他來道歉,好生不是滋味。謝玿直起身,朝前走了兩步,回頭對天璣道:

  「公主,走吧!」

  天璣穩住慌亂的心神,跟上謝玿與之同行。天璣偏頭偷瞄謝玿的側顏,五官立體大方,又覺清冷孤傲。

  丞相大人總是一副與世無爭、平靜從容的表情,他很少露出笑意,縱使笑,也只是嘴角略微勾起,神情還是冷的。他的目光悠遠深邃,叫人看不穿猜不透,似在追憶往事,又好似沉思當下。他身形落拓,靜立一方時,倍顯孤寂,身影里染上無邊的寂寞。

  這樣的丞相大人,似是很難相處,可他本身就像一座寧靜無波卻深不可測的潭水,吸引著天璣。

  在天璣眼裡,謝玿看似無情,卻溫柔繾綣。她想靠謝玿近一些,走近他、了解他、分擔他的憂愁。天璣時常想,以前的謝玿,是怎樣的?以後的他們,又會是怎樣的?

  天璣自己也發現了,她對謝玿,情愫已生,可她甘之如飴。

  ……

  謝玿帶著天璣在街頭信步而行,郎才女貌,引得無數人駐足回首,觀望驚嘆,艷羨不已,左右交互,竊竊私語。有人認出丞相謝玿,便立刻辨認出天璣公主,果然是雍容華貴,為了叫公主與丞相瞧見自己,擠上前來躬身行禮:

  「草民拜見公主、丞相!」

  旁人見了,震驚之餘,亦慌忙行禮。

  瞧著人們臉上的尊敬,天璣心頭被自豪感填滿,對皇族的自豪,自豪在此姓氏的治理下河清海晏,面上不覺揚起燦爛的笑容,一雙眼眸熠熠生輝。

  謝玿眼珠微轉,瞥見了公主臉上的笑容,隨即將目光收回,眼中卻多了幾分陰翳。

  他看懂了天璣的笑,她本身長相甜美,這般笑起來,更是宛若天仙。但謝玿只覺得這樣的笑殘忍至極、嘲諷至極。

  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皇族榮耀?

  以血開路,枕骨為基,皇族榮光萬丈,忠臣死無全屍。有人受萬民景仰、四海愛戴,有人卻被千夫唾棄、屍骨難安。憑什麼?

  謝玿復看了眼天璣,她依舊笑容燦爛。

  ……罷了。

  再如何恨,也困於當下。

  傳聞這被皇帝放在心尖上寵的六公主天璣長得那是花容月貌,連駙馬爺,都是朝堂上勢頭最猛的新貴、這兩年來聲名鵲起的公子謝玿,兩人在一起,勝過天仙。京中之人聞訊趕來,爭著搶著要一睹二人的風姿。

  眼見著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謝玿無可奈何,給端明一個眼神,便朝手足無措的天璣伸出手,道:

  「公主,臣帶您逃。」

  天璣呼吸一滯,眼前之人眉目柔和,言語溫柔,叫春光失色。天璣心中對謝玿最後一層防備也崩塌,只剩下一片柔軟。

  不待天璣反應過來,謝玿已是牽過天璣的手,拉著她衝出人群。周圍傳來一陣艷羨之聲,端明攔在眾人面前。暴喝一聲:

  「誰敢跟!」

  兩人向前跑去,恍惚間,天璣聽到一女子說:

  「兩情相悅,莫過於此。」

  天璣面上發燙,看著眼前拉著她跑過長街的男人,錦衣玉冠,身修如竹,衣袂翻飛,天地蒼茫,可天璣眼中只剩他一人。

  兩情相悅,我若心悅你,你亦會歡喜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