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抬棺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事情,表情越發的驚恐。
下一秒幾人對視一眼,齊刷刷的丟下手裡的東西,連聲道:「這棺我們不抬了,錢我們也不要了,你自己去找別人吧!」
「就是就是,這事和我們沒關係,你可別找我們啊!」
幾人說著還趕緊對棺材裡死去的老太太又拜又求饒的,生怕裡面的「人」會怪罪他們,拜完之後還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周立民一眼,接著掉頭就跑了。
周立民直接傻眼了,後面的親戚鄰居們也震驚了。
這怎麼還有抬棺材抬到半路不乾的?
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情,自然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周立民簡直氣得快要打人,可他也不想在母親下葬這天鬧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只能先把這怒火壓在心裡,趕忙叫了村裡的男人來幫忙抬,他自己也準備抬。
村裡的人剛剛排在後面走,只聽到周立民和抬棺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爭執,卻不清楚具體的事情。
這會看到抬棺人跑了,自然是義憤填膺,趕忙跑過來幫周立民。
結果幾個人依次站好準備抬,就發現肩膀上的棺材重如千斤,他們愣是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也沒辦法撼動棺材分毫。
聯想到剛剛抬棺人們離開時奇怪的表情,這下村里人也逐漸回過味來了。
這,該不會是周立民他老媽的死有問題吧!
棺材抬不動,無論多少人一塊來抬都不行,下葬這事自然也只能暫停。
村里幾個老人知道這事之後,最終都神色凝重的看著周立民,然後讓他去請大師。
哪怕周立民哭著解釋他媽的死和他沒關係,他也沒有虐待過她老人家,讓她含恨而終,可事實擺在眼前,下葬的過程出事,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最後周立民只能抓緊時間到處打聽,村裡的人也幫忙找人,就找到林熙這來了。
「大師啊,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過對我媽不孝順的事情!我媽臨走之前也沒對我說過有什麼放不下的心愿啊,我是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因為他媽無法順利下葬的事情,這兩天村里人看他和他妻子的眼神都開始不對勁了,好像他們真的背著人對他媽做了什麼大不敬的事情似的。
周立民簡直有苦難言,這會只能將林熙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好在林熙看了周立民一眼,從他面相看,得知他並不是那種忤逆不孝的人。
所以他母親的事情應該和他關係不大。
但下葬途中發生這種事情,也確實不正常。
正如周立民所知的傳言那般,要麼是逝者受了冤屈,不肯下葬,要麼就是有遺憾未了,不願離去。
總之無論如何,都得去現場看看才知道。
周立民一聽林熙願意去看看,自然是連忙起身帶路。
他自己開了車來的,就停在路邊,等到林熙上車之後便一路往家裡開去。
而林熙在車上的時候還抽空給錢多金髮了條消息,讓他晚上也帶著張赫金,她臨時有事要出門,晚上不一定回來。
這種小事錢多金當然能處理好,給了林熙一個讓她安心去的回覆,就拉著張赫金去別的地方逛了。
一個小時後,林熙來到了周立民家所在的村子。
到達村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遠遠的,林熙便看到村子某座山腳下有一群人在那站著,人群附近還停著一副棺材。
那應該就是周立民母親的棺材了。
果不其然,周立民下車後直接帶著林熙往那邊走,一邊走還一邊向林熙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因為他媽的棺材搬不動,所以只能暫時停在遠處。
但這期間他們又擔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便請人在附近守著。
白天的時候其餘人倒是沒那麼害怕,所以便由一些親戚和鄉親們幫忙照看著,周立民等人則去找大師。
而晚上的時候,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再繼續待在棺材附近了,就只能由周立民等人去守著。
還好現在晚上天氣不冷,在外面守著除了擔驚受怕之外,倒是不會出什麼事。
但儘管如此,想到這些詭異的事情,周立民他們每天晚上都還是怕得不行,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跳起來。
現在周立民只能祈禱林熙能夠讓他們結束這種煎熬。
兩人很快來到周立民母親的棺材前。
此刻棺材上的棺蓋依舊歪蓋著,卻因為只斜了一小部分,所以並不能看清裡面的情況。
林熙沒有立即開棺檢查,而是圍著棺材轉了一圈,確定整個棺材沒有任何煞氣只有陰氣,才斷定周立民的母親並非死於非命,而是單純的遺願未了。
如果對方是死於非命的話,別說是棺材裡了,就連棺材外都會滲漏出濃烈的煞氣來,以此向世人訴說自己的冤屈。
現在確定了棺材外並沒有煞氣,林熙便決定開棺了。
因為此刻老太太的鬼魂就躲在棺材裡。
她為什麼不願下葬,有什麼遺願未了,只能當面找她問清楚了。
下一秒,林熙掌心匯聚一股靈力,手掌落在棺蓋上,接著輕輕一推,那數個青壯年都無法推動的棺材蓋,就這麼被推開了。
旁邊的周立民直接看呆了!
他看了看林熙白皙纖細的手,再看看他們一群大男人都推不動的棺蓋, 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棺蓋推開後,林熙低頭看了一眼棺材裡面的情況。
一個臉色青白的老太太閉著眼睛躺在裡面,那是老太太的屍骨。
而除了她的屍骨之外,還有一道和她一模一樣的鬼魂也躺在棺材裡。
看到林熙,老太太的鬼魂有些驚訝,有些緊張的問道。
「你是誰?」
林熙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只問她:「既然已經身死,為什麼不老實下葬?」
老太太一聽,頓時反應過來林熙是兒子他們找來解決「沉棺」這件事的大師。
意識到林熙的身份,老太太倒是沒那麼緊張了,反而還有一種「終於等到了」的感覺。
她鬆了一口氣,語氣平和的對林熙道:「大師,既然你來了,那就麻煩你轉告我的兒女們,我不想和他們父親葬在一起,讓他們重新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吧。」
所以這就是她不願意下葬的原因。
她不想和周立民的父親葬在一起?
林熙看了她一眼,確認她的心愿確實如此,便轉身看向旁邊的周立民,然後將他母親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了他。
周立民聽後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
「大,大師,你說我媽她,她是因為不想和我爸埋在一起,所以才不願意下葬的?!」
這怎麼可能啊!
他爸雖然死得早,但是在他的印象中,父母兩人的感情一直挺好的啊。
周立民是兄弟姐妹幾個里年紀最大的,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已經八歲,記事了。
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的感情雖然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卻相濡以沫,彼此間互相照應,從未有過矛盾。
只是他父親身體不好,早早地去世了,只能留下他媽一人把他們兄妹幾人辛苦拉扯大。
他父親活著的時候,他媽都沒和他鬧過什麼矛盾,總不可能死了之後還和他爸置氣吧?
所以周立民根本不相信他媽會因為這個原因不願意下葬。
至於把母親埋葬在父親墳墓旁邊這事,也是他們兄妹幾人一塊做的決定。
他們想起這麼多年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的照顧他們,也沒和父親有太多的相處時間,便想著說現在他們倆都去了,埋在一塊還能彼此有個照應。
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鬼魂的話,兩人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
他們之前還以為這個決定會讓母親九泉之下感到欣慰。
可現在.....他們這樣做豈不是還弄巧成拙?
周立民苦著一張臉開口。
「大師,我絕對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真的不敢相信啊,這怎麼可能嘛!」
見他這樣,林熙看了一眼天色,太陽已經下山,乾脆直接給周立民開了陰陽眼,讓他自己去和他媽溝通。
開了陰陽眼之後,周立民一眼就看到了睜著眼睛的母親,嚇了一大跳!
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發現母親沒詐屍,睜著眼睛的是她的鬼魂,這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到底是自己的母親,雖然現在變成了鬼,周立民也沒有多害怕。
只是想到剛剛林熙說的話,周立民立刻問道:「媽,你到底因為什麼原因不想下葬啊,你就說實話吧,我們一定會幫你完成心愿的!你和我爸感情那麼好,絕對不可能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老太太忽然冷笑起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和他感情好了?!」
周立民愣住,訥訥回應道。
「可是你們以前從來沒有吵過架......」
老太太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罵自己兒子蠢笨,還是該誇他天真。
沒吵過架就能代表感情好嗎?
這世上或許確實有夫妻感情恩愛,可以一輩子不吵架。
但還有一種,那就是彼此是怨偶,只是因為心灰意冷,所以不想吵架。
見周立民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太只是淡淡一笑。
「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帶你們回去見過外公外婆嗎?」
周立民下意識道:「您不是說您老家那邊早就沒人了嗎,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所以沒必要回去。」
周立民小的時候也好奇過這事。
因為周圍別的小朋友都有外公外婆,就他們兄妹幾個,從來沒有見過外公外婆。
出於好奇,他自然也問過母親這個問題。
當時母親給出的答案是外公外婆家很遠,而且他們已經去世了,去了也見不到什麼人。
自那之後周立民便沒再問過這個問題。
現在聽母親這麼說,才意識到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內幕?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便聽母親的聲音幽幽傳來。
「因為我恨他們......」
周立民瞳孔猛地一縮,顯然沒有料到真正的原因會是這樣。
接著,他便聽到母親緩緩將當年的事情講了出來。
周立民的母親名叫廖玉蘭,出生在隔壁省。
以前她告訴周立民幾個孩子說她老家是遙遠的北方,其實是騙他們的。
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因為她已經和父母沒了關係,也不想再提起這件傷心事,所以才騙了孩子們。
她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被父母用一袋黃豆,「換」給了周立民的父親,周大川。
那時才歷經了幾年天災,家家戶戶都沒有太多存糧,像是家裡人口多的,依舊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勒緊褲腰帶生活。
廖玉蘭家裡的情況更為艱難。
她爹娘生了五個孩子,上面還有爺爺奶奶,一家九口人就靠著幾塊貧瘠的土地為生,哪裡吃得飽。
幾乎每天晚上,全家人都是靠喝水把肚子填飽,然後強行讓自己睡下的。
可半夜起來上了趟茅廁,那點水沒了,就又開始餓肚子了。
半夜廖家傳來的不是肚子發出的咕咕聲,就是弟弟妹妹們喊餓的哭聲。
廖玉蘭作為家裡除了父母之外最大的勞動力,不僅要照顧爺爺奶奶弟弟妹妹,還要打理家裡的一切,然後去翻山越嶺的挖野菜、找吃的。
她把能找到的吃的都帶了回來,哪怕是一個樹上的野果都捨不得自己吃,帶回家打算和全家人一塊分享。
可她這樣努力的為家裡著想,卻沒有換來父母對她的憐惜,也沒有換來弟弟妹妹對她的感激。
在家裡最後一點糧食耗光的那天晚上,廖玉蘭將最後一口帶米的稀飯盛給了爹娘,而她自己則舀了一口清得能照人的米湯。
這一口米湯她當然吃不飽。
但她更清楚,爹娘每天要乾重活,他們比她更需要吃飽。
她餓著就餓著吧,大不了明天再跑遠一點,去別的山上碰碰運氣。
可她沒想到的是,那頓飯竟然是她在家裡吃的最後一頓飯。
吃飯的時候,她感覺到爹娘朝自己看了幾眼,眼神里似乎寫滿了欲言又止。
但當時的廖玉蘭並沒有意識到什麼,還以為爹娘看到她碗裡的清水了,下意識抬高了碗,避開他們的視線,不想讓他們愧疚。
吃過飯後,她去把碗洗了,然後和往常一樣去把弟弟妹妹哄睡著了。
就在她自己也打算睡下的時候,她娘紅著眼睛進來了。
站在門口看了她好一會,才猛地踏進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快速把她唯二的兩身衣裳裝好,然後一把把她拉到了門外。
廖玉蘭當時只覺得一臉茫然。
被她娘拉到門外之後,發現門口還站著她爹。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一個年紀大點,可能三四十歲,一個年紀小點,十九二十歲的樣子。
她爹正在和那兩人說著什麼,滿臉的討好和堆笑。
而兩個男人則像是打量貨物一般看了她一會,才對她爹道:「一袋黃豆,換不換?」
廖玉蘭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身旁的娘。
可她娘卻在那一刻避開了她的視線。
一瞬間,廖玉蘭心中的恐懼到達了巔峰。
她一把掙開母親的手臂,轉身就要往屋子裡跑,卻被她娘再次拉住。
廖玉蘭跑不了,只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她娘的腿,哭著哀求道。
「娘,我不走,我不走!我明天就去找吃的,我一定可以找到吃的,不會讓你們挨餓的,不要送我走,不要!」
看到她哭,她娘也哭了。
她說:「大丫啊,是爹娘對不住你,可家裡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就行行好,救救咱們一家子吧!」
「爹娘已經打聽過了,周家有吃的,他們不會餓著你的,以後你在那邊好好過日子,他們會對你好的!」
「是我和你爹沒用,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她娘狠心的扒開她的手,將廖玉蘭拉起來,然後推到了周家父子倆面前。
廖玉蘭還想往回跑,卻被她爹沉著臉大聲呵斥著。
「家裡現在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全家人都快要餓死了,你就這麼狠心,想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