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出發,足足開了四個小時左右才到達囚山附近的小鎮。
那是一個比他們想像中要繁華很多的小鎮。
放眼望去,隨處可見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人,攤位上也販賣著當地特色的紀念品,遊客們也不少,結伴而行在街上遊逛,整個小鎮很是熱鬧。
但林熙他們沒有時間參與進這熱鬧的氛圍中,剛下車,許飛就聯繫了當地負責接應他們的人。
那是之前在特殊部門就職過的一位老前輩,今年已經七十了,早就退休。
部門曾為退休的他在首都安置好了一切,他卻選擇離開首都來到了囚山這裡。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早就習慣了奔波忙碌,他過不來那種安逸的日子。
在職的時候大多數時候是為了任務忙活,現在退休了,他倒是可以為了自己的興趣愛好還有好奇心活著了。
那位老前輩姓詭,許飛叫他詭叔。
林熙第一眼看到他就因他特殊的面相驚訝了一瞬。
因為她竟然看不透詭叔的面相。
倒不是說完全看不透,而是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她很確定眼前的詭叔實力在自己之下,就算有可能用術法亦或是身上佩戴了隱蔽面相的法器,她同樣能看穿。
可事實卻是她看不完全。
一般來說,看不清面相的人有兩種,一種就是她剛剛說的,實力在自己之上的人。
而另一種,則是死人。
縱使再厲害的天師來了,也沒辦法看透死人的面相。
所謂人死燈滅,人身死的瞬間,他在陽間的一切就相當於被按下了暫停鍵,未來也就此終止。
而死亡的瞬間,陽止陰起,陰氣聚集則會模糊死亡之人的面相,更是無法透過面相推算他的命運。
眼前的詭叔,一半的面相竟然也和死人有著類似的情況,可他分明又是活人。
這種奇特的情況,倒是和林熙曾聽說過的一種人聯繫了起來。
那就是棺材子。
所謂棺材子,顧名思義就是孕婦死後在棺材裡生出的孩子。
孩子出生時母親已經死亡,各項生理機能都已停止,在她體內的胎兒,一般來說也會隨之死去。
卻仍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況出現,那就是孕婦死後肚中的胎兒依然會被生出來。
這種孩子就被稱為棺材子。
死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本身就象徵著不吉利,再加上那孩子還是死人從棺材中所生,更是有著厄運和災難的意思。
所以棺材子就算真的出生了,遭受的待遇也不會太好。
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過特殊也太過稀少,因此林熙也只聽說過類似的傳言,卻並未親眼見過。
眼下詭叔的情況,倒是和棺材子的情況有些近似了。
面相一半清晰,一半模糊,恰好對應了在死氣中而生的情況。
眼見林熙略帶疑惑的看著他,詭叔像是看出來什麼似的,笑呵呵的對林熙道:「小友也是同道中人吧,是不是也下意識看我面相了。」
自己的行為被看穿,林熙向他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
實在是習慣使然。
詭叔擺擺手,爽朗道:「哈哈,我理解,懂點這方面知識的人,誰沒有這樣的習慣。」
既然對方毫不介意,林熙便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詭叔直接點頭。
「是,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確實是罕見的棺材子。
或許在普通人眼中,他的姓和出身都帶著不詳的意味,可在玄門當中,他身上的特性倒是為他平日行事增添了不少的便利。
因為奇特的身份,偶爾他去到陰氣濃厚的地方,甚至還有可能被鬼怪視為同類。
而他也比其他人更能感知到陰邪之物的存在。
雖然兒時他因為這樣的出身遭受過不少冷艷和厭棄,但也因為其獲得了便利和好處。
更何況如今都到他這個年紀了,對這些東西早已不介懷,完全可以坦然的說出自己的身世了。
果然如此。
林熙雖然看不完全詭叔的面相,但就從他的出生來看,她就知道他絕對是有大造化的人。
死中求生。
試問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這等好運。
簡單聊了兩句之後,詭叔便直接帶著他們繼續出發了。
雖然現在天色已晚,但時間不等人,還有幾個人正在等著他們尋找,遲一步他們將會更危險。
所以林熙他們不可能說先睡一晚上,明天再找。
別看詭叔都快七十了,但身板結實,步伐穩健,應該也是修習過內家功夫的。
他開了一輛越野車帶林熙四人直接前往了囚山方向。
走的是小路,沒過多久就到了一處村子。
那村子裡恰好在囚山山腳下,然而奇怪的是,整個村子房屋不少,但夜幕降臨,卻不見幾戶人家家中有燈光。
許飛也是第一次來這裡,之前對這裡的情況僅限於從網上了解的那些,更具體的囚山附近的鄉村情況,他也不清楚,因此只能問詭叔。
詭叔從退休後來到囚山這邊已經近十年,對這附近的情況不說了如指掌,肯定也是知道得比他們多。
將車子停在村里一棟房子門口之後,詭叔便一邊下車,一邊為許飛解答疑惑。
「這村子以前出過事情,村里很多人就直接搬走了。」
許飛趕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詭叔嘆了口氣:「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吧,村子裡接連死了好些人,有的睡著睡著就沒再醒過來,有的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就倒了下去,還有的吃著飯,一口飯都沒吞下去就死了,哎,總之死了不少人……」
三十年前,許飛都還沒出生呢,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
哪怕單位里有記錄這些案件的卷章,他也沒有注意看過。
當時村子裡無緣無故死了這麼多人,自然很快引起了當地政府的重視。
然而他們先後派出了不少各行業的頂尖人士前來調查,卻始終沒有查明那些人離奇去世的原因。
水質,空氣品質,甚至食物,這些最有可能導致大批量老百姓死亡的因素都被一一排除了。
最終調查了許久都查不到確切的原因,這事也就成了懸案。
當時那些還活著的村民們親眼見證了其餘人的死去,而官方也沒有給出個確切的說法,也就是說那些人的死亡極有可能不是正常原因導致的。
這樣一來,他們哪裡還敢繼續住在這裡。
所以能搬走的也都搬走了,實在是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的,也只能留了下來。
然而留了下來之後,他們也是隨時隨地把心懸在嗓子眼的,村里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之類的,就嚇得不行。
後來有的人家條件好一些了,也都是趕緊搬離了村子。
漸漸的,這村子就沒什麼人住了。
其實後來當地政府聯繫上了特殊部門,也讓部門裡的人來看過,但因為時隔太久遠,實在是看不出太多東西。
最後他們只能為村子在各個方位埋了一些符來進行防禦和保平安。
後面那些年村子就一直沒有再出過事。
不過那一年的事情到底是把其他人嚇怕了,哪怕是知道政府又帶了人來做了什麼,他們也不敢再回來住了。
如今住在這裡的,大多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年人,本來就對死亡沒什麼太大的感觸了,再加上人老了都想要落葉歸根,就一直沒有再離開。
「我先進去拿點東西,你們在這等我一會。」
詭叔說著便拿東西去了。
趁著詭叔去拿東西的空檔,許飛和向龍向薇也趕緊檢查起了自己攜帶的物品是否有遺漏。
至於林熙,除了一個隨身的背包之外,便再無其他。
這段時間她早已將乾坤袋修復如初,之前畫好的各類中、高級符也全都裝進了乾坤袋裡。
七星劍之前在道觀和寂空搏鬥的時候也快要損壞了,後來她想辦法用靈力修復了一下,估摸著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而從寂空那奪回來的寒星傘,也就是她的小十八,自然也是帶在了身上,同樣裝進了乾坤袋裡。
所以她的傢伙事兒只一個乾坤袋就夠了,背包里裝的其實都是吃的。
許飛和向薇向龍他們帶的東西可就多了,基本的生活物資,各類的符和武器,還有專門為這次的事情準備的法器,羅盤,指南針,手電筒這些。
最關鍵是還有衛星電話,RTK設備等緊急求救裝備。
他們不知道到底要在囚山待多久,更不清楚其中的危險性多大,所以除了那些基本的玄門裝備之外,自然也少不了現代科技求救的手段。
檢查完東西之後,詭叔也從屋裡出來了。
他同樣背了個包,包身很舊了,應該已經使用了很久。
除了包之外,他竟然還拎了只活雞。
大公雞被綁得嚴嚴實實的,撲騰都撲騰不起來。
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的,口中不斷發出慘叫。
那叫聲鳴亮中帶著悽厲,在寂靜的山村上空久久盤旋。
詭叔一把掐住大公雞的脖子,把它的呼救扼止在了喉嚨里。
雖然這雞很慘,但為了進山能更順利,只能犧牲它了。
林熙幾人看詭叔這架勢,也很快意識到這大公雞應該是詭叔拎著去祭拜囚山山神的。
帶上祭品,再虔誠叩拜,或許山神能看到他們一片誠心的份上,讓他們這一趟路程能夠順順利利的。
這就跟很多地方開工之前都會舉行盛大的開工儀式差不多,甭管有沒有用,心意要到位。
一切東西準備好,便由詭叔帶路,領著他們從村子的後圍往囚山出發了。
出發前許飛和向龍三人還趕緊戴上了頭燈,就連詭叔也早有準備。
唯獨林熙什麼也沒有。
許飛見狀立刻道他有多的,想給林熙一個來著,林熙卻搖搖頭表示她不用。
之前修為恢復的同時,她身體的各項機能也在跟著提高。
她如今的夜視能力很強,完全可以不用藉助燈光在夜色中穿行了。
更何況許飛他們的頭燈亮度也不低,完全可以照亮周圍的一切了。
見狀,許飛只能再次在心裡默默感慨,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啊。
從村子出發往山上走,大概走了半個小時詭叔才停下來。
剛剛那片區域是囚山的外圍,距離山腳並不遠,所以危險性不高,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囚山範圍。
到了這裡,才算真的開始進入囚山了。
詭叔停下之後立刻將身上的所有東西取下,然後拎著那隻大公雞面向深山的方向跪下,口中念念有詞,大意就是懇請山神保佑他們這一趟能夠順利,為他們指一條明路之類的。
等叩拜完之後,便將大公雞解綁,然後把它往頭頂一拋。
本是毫無方向可言,然而大公雞從空中落下的瞬間,便直直的朝某個方向跑去。
翅膀撲棱得很快,幾息之間便再也聽不到大公雞的動靜了。
至於它的鳴叫聲,早在進到囚山之後便消失了。
「應該是那邊了,跟著它走吧。」
詭叔站看著大公雞消失的方向,背好所有東西,準備出發了。
而許飛看了林熙一眼,低聲詢問她怎麼樣。
剛剛詭叔在敬山神的時候,林熙便順勢算了算那幾個人的方位。
因為此刻比下午在機場的時候距離那幾個人的位置更近了,她算出來的範圍也能繼續縮小。
而剛剛掐算出來的結果,竟然和大公雞消失的方向一致。
她沖許飛點點頭。
「跟著詭叔吧。」
這一片範圍已經屬於囚山的禁區,幾乎沒有人為的痕跡,甚至因為黑暗,前進的步伐更是困難。
好在詭叔這些年來在囚山這邊待著也不是白待的,這片區域他曾來過不下五次,所以能很清楚的辨別方向。
幾人沿著剛才那公雞消失的方向往前出發,大概走了十分鐘,再次見到了那隻大公雞。
但此刻的大公雞卻只剩下幾根熟悉的雞毛和零星鮮血在地上,它的身子已經不見蹤影。
看到樹葉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饒是許飛向龍三人早已見過不少場面,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心驚。
這到底是山神接受了他們的貢品,還是說有其他的東西把雞給吃了?
短短這麼幾分鐘的時間,把一隻近八九斤的公雞吞食得一乾二淨,得是多快的嘴,多大的肚子才能吞得下去?
許飛他們下意識往四周掃了一眼,可入眼的依舊是一片參天大樹。
那些樹身型巨大,且每棵樹的形狀都不一樣,如同一道道扭曲的人影一般矗立在山林間,無聲的凝視著他們。
許飛忍不住搓了搓臉,而下一秒,他便驚訝的發現遠處開始起霧了!
詭叔也看到了不遠處逐漸升起的白霧,眉頭緊皺。
「不好,咱們得快點走!」
他記得這附近有一片水潭,現在沒有濃霧還好,依靠頭燈可以避開水潭。
可如果一會濃霧起來了,可就不知道他們會在霧中迷失方向走到哪裡去了。
囚山的霧可不像其他的山霧一般,囚山的霧起得快,能見度也相當低,霧氣最大的時候能見度連一米都不到!
所以一會要是霧氣涌過來了,他們很有可能因為看不清路跌入水潭!
眼見詭叔神色凝重,幾人自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頓時不敢耽擱,全都加快速度的往前走。
只不過他們的運氣實在不好,就在走出幾十米之後,身後的霧便迅速的朝他們涌了過來。
瞬間,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好在在霧氣靠近的時候,他們都有所察覺,乾脆全都停下站在原地,然後儘可能的圍攏在了一起。
這種時候越發不能著急的想著脫離霧氣,因為他們能看到的除了白霧還是白霧。
在視線受阻的情況下,人的方向感也會受到影響。
可能你覺得自己一直在往前走,走的是直線,然而實際上在不知不覺間,你可能早就偏離了直線,走到了另一個出乎自己意料的地方。
那水潭有多深,詭叔不知道。
但他看那水潭底部幽暗發黑的程度,便可以猜出絕對是一個恐怖的深度。
現在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又是晚上,山裡的氣溫更是低,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正常行走都有可能挨凍,更別提跌入深不見底的水潭了。
掉下去的瞬間,極有可能造成失溫的情況。
到時候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根本沒有辦法搶救了。
所以他們只能先停下來聚在一起,祈禱這場霧能儘快散去,他們才能繼續前進。
不然的話,危險係數實在是太大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之後,幾乎是胳膊挨著胳膊,手臂挨著手臂。
甚至擔心再發生什麼意外,許飛還從包里抬出了一根繩子打算系在大家手上。
到時候萬一真的有誰還是遇到危險了,拽動繩子興許還能救他一命。
林熙最終也沒有逃脫繫繩子的命運。
雖然她覺得這樣拴起來真的有點丟臉,好像一群小雞仔似的……
其實如果只她自己一個,她是可以毫無顧忌的繼續往前走的。
雖然這霧氣確實也會遮擋住她的部分視線,但除了眼睛之外,其實她還能用靈力去感知周圍的一切。
水潭是水,靠近水潭周圍的空氣濕度自然會變大,她完全可以分辨出來,然後避開。
然而許飛他們不行。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有她的指引,這種濃霧對於他們來說也還是寸步難行。
幾乎是在所有人將繩子都綁在了自己身上的瞬間,許飛便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頓時安全感滿滿的,只要摸摸繩子拽一拽,發現繩子另一頭沒有松,並且再得到同伴的回應,就可以確定他們在身邊,同時還都是安全的了。
在他們繫繩子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霧氣似乎更濃了。
濃到他分明和左邊的向龍還有右邊的林熙挨得這麼近,卻都看不清他們的身影了。
許飛剛剛靠繩子獲取的那點安全感瞬間蕩然無存。
他趕緊出聲,對旁邊的向龍道:「向龍,你說點什麼唄,你不是最喜歡看笑話了嗎,要不,笑話活躍一下氣氛吧。」
這種時候,四周什麼都看不到,他們的心也跟著被阻礙的視線而忐忑緊張,最適合來點輕鬆的話題驅散一下緊張了。
結果許飛這話說完之後,卻沒有得到向龍的回覆。
他本以為他是沒聽見。
可一想,這不可能啊。
他們站得這麼近,而且這林子裡除了他說話的聲音之外,壓根沒有別的聲音了,他不可能聽不見。
許飛剛想到這裡,神色就猛地一變,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
沒有別的聲音……
怎麼可能沒有別的聲音了?
明明剛剛還能聽見林子裡不知名的鳥叫聲,還有各種蟲子的聲音。
而此刻,四周竟然這麼安靜。
安靜到他都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許飛心跳開始加速,他極力告訴自己別緊張,可心臟依舊不聽指揮的瘋狂跳動起來。
他趕緊拽了拽自己手上的繩子,示意身邊的人回復他。
可讓他崩潰的是,繩子竟然毫無反應!
左邊的拽了沒反應,他又立刻拽右邊的!
右邊是林熙!
對,只要林熙在,應該就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她那麼厲害,一定不會的!
可讓他更絕望的是,右邊的繩子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下許飛終於繃不住了,趕緊說了句對不起得罪了,便開始伸著手往左右兩邊摸。
他必須要確認自己周圍還有沒有人在!
往左右兩邊摸索了一番之後,許飛終於在茫茫白霧中摸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像是人的身體。
他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
毫不誇張的說,那一瞬間他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確認身邊有人之後,許飛到底沒忍住罵了句臥槽,然後便道:「向龍,不是叫你別走動嗎,你去哪了剛剛,簡直嚇死人了!」
「趕緊的,把繩子重新繫上,別再解開了。」
許飛剛剛受到的驚嚇過度,此刻摸到了溫熱的身體,只下意識的以為是向龍他們。
可就在他摸索著將繩子往向龍手上遞的時候,卻摸到了那不屬於人體的粗糙皮膚,和尖銳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