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停望著手裡的筆記:「……」
所以,這是把情敵送給了自己嗎?
顧黎還在望著他,眉頭一斂,顯出幾分深思的神色來,問:「喜歡?」
杜雲停回過神,慢慢把手裡頭的本子抓緊了。他嗯了聲,有點兒苦逼地回答:「喜歡。」
顧黎仍舊望著他,修剪的乾淨整潔的手抓起筆,在指尖轉了轉,似乎是不在意地問:「就這樣?」
杜雲停只好違心地誇讚,「超喜歡,太貼心了你。」
想想也是,像顧黎這樣常年在重點高中穩居年級第一的主,不用說都知道筆記到底有多值錢。指不定畢業後,這筆記本會被各路學生家長搶破頭,費盡各種法子也想買回家裡。
杜慫慫這樣想,看著筆記的目光頓時像看著一堆錢,滿含熱忱。
但他也有點害怕。
【要是顧先生在我生日時候送我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7777:【你會感動的哭出來?】
【不,】杜雲停頓了頓,由衷道,【我會想打他的。】
真心的。
這要不是顧先生,妥妥得單身一輩子。
進入七月,教室的空調終於開啟了,電扇停止運作。有學生家長送來了兩台加濕器,一前一後在教室里擺著,往外噴水汽。兩邊空調風對著,吹得有些涼,原主身形又不算強壯,一直有感冒發熱的小毛病,沒兩天就有點兒打噴嚏,很快又發展為咳嗽。
小平頭大驚小怪,說:「沒事吧?」
他伸手要去試下杜雲停額頭的溫度,還沒碰到便被另外的人搶了先。顧黎眉頭微微蹙著,一手撩起少年的額發,另一隻手按在他額上,感受著上頭傳過來的熱度。
不怎麼燙,他把手放開,「藥呢?「
杜雲停小聲地咳嗽著,把包裡頭帶著的藥掏出來給他們看。裡頭的藥片已經吃去了一大半,但顯然並沒有什麼成效,反而看上去還加重了些。小平頭說:「那待會兒的動員大會,你不去了?」
「嗯,」杜雲停低聲回答,「跟老師說過了,不去了。」
他真沒什麼力氣,額發因為沁出的汗濕了點,黏在臉側。班裡的同學蜂擁著往外出,在成為準高三之後,他們的自由時間也越來越少,語數外和理綜成為了自習永遠的主角,一天天被留在教室里,從五六點的清晨一直待到十點多的晚上,幾乎都沒時間看看太陽究竟是什麼模樣了。
座位轉眼便空的差不多,小平頭也站起身。身邊只剩下個顧黎,仍舊用手撫著他的額頭。
杜雲停把臉微微偏過去,避免傳染給他,小聲道:「黎哥,你也得下去了。」
動員大會上,顧黎作為這一屆准高三的年紀第一,也需要上台演講,這會兒早該去找負責人候場了。可他卻連動也沒動,只道:「難受?」
「唔……」
少年含糊地應了聲,被這陽光刺的有些不適,眯了眯眼,提醒他:「黎哥,再不過去要來不及了。」
外頭有學生會的幹事匆匆跑過來,喊:「顧神,教導主任找你——你怎麼還沒下去?馬上就開始了!」
顧黎的手頓了頓,終於從座位上站起身,卻沒走向門,而是將窗簾拉的嚴了些。玻璃窗里傾瀉過來的光被蓋住,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朦朧的昏暗。
他沉聲道:「睡會兒。」
少年點點頭,啞著嗓子給他喊了一聲加油。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後,杜雲停動了動手臂,找7777又兌了瓶感冒藥。7777說:【這是原主身體體質的原因,不管怎么喝藥都不能改變的。】
杜慫慫瓮聲瓮氣,【那你指望著怎麼著?還能等它自己好?】
7777語氣堅定,【等一個星期,自己就會好。】
杜慫慫:【……】
系統:【原主都是這樣的!】
【你可算了,】杜雲停重新趴回去,【原主怎麼樣我不管,我感冒得治啊。】
7777沒明白原因。
杜雲停說:【我可是要還學費的人。】
萬一還的時候傳染給了顧先生怎麼辦?
這樣的重要時機,自然不能被這種病痛拖累了。杜雲停有史以來第一回恨不能離顧先生十米遠,上課時都努力把凳子往過道上靠。
他小聲地咳嗽著,把頭枕在手臂上,慢慢閉上眼。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忽然察覺到額頭有冰涼的溫度,再抬起頭來時,顧黎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教室,將一塊打濕了的毛巾往他額頭上放。
他動了動,小聲喊了句「黎哥」,又被少年的手重新按下去。
「乖乖趴著,」顧黎不容拒絕道,「有點兒燒。這會兒校醫還在操場上,過幾分鐘我背你過去。」
少年的額發被毛巾沁濕的更多,神色看上去像是只在雨裡頭淋得**的貓崽子。顧黎摸摸他的頭,少年就跟被摸了毛耳朵一樣,驟然往後縮。
顧黎眉頭一擰,無聲地望著他。
「得傳染了,」杜雲停說,臉也偏過去,「快,離我遠點。」
年級第一沒坐的遠,反而坐的更近了。他皺著眉,將杜雲停的胳膊一架,架上了自己的肩膀。
「上來。」
杜雲停說:「待會兒路上萬一撞見人……」
「上來。」
他只好輕輕一躍,當真跳到了面前人的背上。顧黎的脊背寬闊,穩穩地撐著他,一路往校醫室去。
直到外頭的動員大會結束了,校醫才帶著防暑用品回來,一打開門,瞧見裡頭有學生,倒是一愣。
顧黎說:「他有點發熱。」
「先量個體溫,」校醫把體溫計遞給他,「塞衣服里等幾分鐘。怎麼回事?空調吹多了?」
沒得到回應,高個兒的那個正幫矮一點的那個解校服扣子,把溫度計往腋窩裡放。過會兒一看溫度,三十八度。
果然是燒了。校醫說:「你是剛才上台發言那個吧?你們馬上高三,是不是趕時間?」
顧黎沉聲道:「不圖快。」
「那就打個屁股針,」校醫拿好了針頭,示意杜雲停轉過身,「衣服再往下拉點。」
杜雲停感覺有些羞恥。他看了眼仍然在旁邊站著的顧黎,隱隱希望對方能從這兒走出去。
他咽咽唾沫,小聲喊:「黎哥……」
顧黎沒走,反倒伸出手,按著他。另一隻手也跟著上了戰場,把他的皮帶解了,又往下拽了一把。
臥槽,怎麼還能這樣——慫慫震驚地與7777說:【顧先生怎麼能幫著別人看我這兒!】
【……因為是打針。】
慫慫還在震驚,【為什麼不扎手?】
【因為是屁股針,效果好。】
效果好不好沒法馬上知道,但疼卻是正兒八經的。杜雲停挺長時間沒打過針了,針頭一戳進來就是微微一哆嗦,按著他怕走針的顧黎馬上感覺到了,頓了頓,隨即從口袋裡拿出了什麼。
杜雲停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顧先生掏出了顆奶糖,單手把糖紙剝了塞進他嘴裡。
甜味兒蔓延上來的同時,校醫說:「行了。」
顧黎這才將剛才按著少年的手鬆開,跟著走出帘子,「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就是飲食清淡,」校醫在簾外道,「注意一下睡眠……」
裡頭的杜雲停還在戰戰兢兢提褲子,模樣跟頭一回被睡的黃花大閨女一樣。好容易把皮帶系好走出去時,顧黎已經聽完了注意事項,把藥袋子提在了手裡。
杜雲停走路有點兒彆扭,總覺著那一塊被注射的肌肉在僵著。他拒絕了再被背著,走在顧先生前頭,不由自主調動著那一塊兒的肉,試圖緩解下這種奇怪的發脹感。
夏褲很輕薄,兩塊飽滿的肉順著他動作顛來顛去,好像手感極好。
那地方還貼著止血的藥棉,他在前頭晃動來晃動去,忽然聽後頭的顧黎沉聲道:「好好走路。」
慫慫只好把小動作收回來,憋屈地說:「我是在好好走路。」
顧黎沒有說話,只看了他一眼,眼睛裡神色卻很清楚,明晃晃寫著:這也叫好好走?
杜雲停又咳了兩聲,悶著頭往前走。進了教室,才見小平頭撲上來,緊張地拉著他問:「上哪兒去了?」
「校醫室。」杜雲停答,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了?」
小平頭壓低聲音,模樣全然是傳播機密時的隱秘表情。
「你不知道,今天的動員大會,顧神特別剛,就只講了四個字……」
「四個字?」杜雲停一愣,「可學生會給他寫了發言稿啊?」
「沒照著念!」小平頭說,全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從站到主席台上,到下來,從頭到尾又冷又拽就只說了四個字——你是沒看見校長的表情……」
杜雲停想想,扭身碰碰同桌的胳膊。顧黎抬起頭,說:「怎麼了?」
他黑而深的眼睛抬起來,注視著少年,伸手去探他的額頭,「還不舒服?」
「不,」杜雲停解釋,「黎哥,你今天上台講話……真只說幾個字就下來了?」
顧黎淡淡嗯了一聲,確定了他溫度並未升高,便把手收回來。
「為什麼?」慫慫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有媒體到場錄像的。」
動員大會弄得還蠻隆重,教導主任說了幾遍,甚至搬出了顧家父母,才勸動了這個年級第一上場。甚至連發言稿都是經過了幾版準備的,看著像是要拿去做這一次招生的宣傳材料。
「浪費時間。」對著身邊一群人的躁動不安,顧黎只簡短做了評價。小平頭這會兒對他的崇敬蹭蹭往上升,聽這四個字都聽的格外心潮澎湃,「誰說不是!就這麼個東西居然還要排練,要不是能趁著這機會到外頭走走,誰樂意在大太陽底下陪他演這麼一出……」
顧黎的筆尖停滯在紙上。
他其實接到了父母的來電。顧母有朋友是學校董事會的成員,如今正要借著對方人脈再搭上一條線,因此打電話來時,聲音都是不容拒絕的,絲毫沒有與他商量的意思,「好好配合,當這是工作。」
顧黎垂下眼,也不與她說耽誤學習排練太多之類的事,只回她:「好。」
他們母子之間話從來不多,幾乎可以說是除必要外從不說話。顧父顧母都很忙,在顧黎的記憶之中沒有回過幾次家,更多時候都是在各條國際航班之上來回飛行。他們家人都有些商業方面的天賦,對孩子的要求也與對生意夥伴的要求一樣,嚴厲的近乎苛刻。顧黎不打算與她說什麼,答應下來便準備去做。
他站在主席台上,底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灰藍的校服涌動著,簇擁成一團,又慢慢被引導著排成整齊的隊列。顧黎才發覺自己連半點心神也不能聚集在發言稿上,他想著獨自被留在教室裡頭的少年,好像從那邊牽過來了一條線,絆住他的手、絆住他的腳,絆的他幾乎不能思考。
校長的聲音模模糊糊,像是隔著遙遠的水面。
「接下來,有請我們的學生代表……我們的顧黎同學……」
有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場。顧黎走到話筒前,在校長熱切地說要他傳授給同學經驗時,薄唇一張,只吐出了四個簡單的字,「多做點題。」
「……」
校長還笑著望著他,等待著聽他後面的話。顧黎已經轉過身,頭也不回下了主席台,似乎全然沒聽到底下驟然炸開的聲浪。
「真是神了,」小平頭還在叨叨念,「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六的——這一通操作猛如虎啊!也不知道這麼著急回來是幹嘛?」
這句話說出來,他居然看見自家兄弟從耳垂開始慢慢透出一片紅。小平頭驚悚道:「你幹嘛?」
杜雲停不理他,兀自轉過身,衝著顧黎笑。小平頭一看他這笑就想起那天共同吃飯的屈辱,頓時一分鐘也待不下去,起身就走,「臥槽……笑得這麼蕩漾……」
欺負他沒對象是怎麼著?
他坐回最後一排,拿著紙琢磨怎麼給自己還挺喜歡的那個女生寫封情書。第一排的杜雲停卻在座位下伸出了手,在身邊人的腿上放著,他吐出的呼吸仍然有些熾熱,噴在鼻下有一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勾著顧黎的衣角小聲問:「黎哥,那我這幾天沒辦法還學費了,怎麼辦?」
顧黎頭也不抬,說:「加利息。」
杜雲停和他商量,「那利息能稍微低點嗎?我現在都還不完了……」
少年張著嘴,模樣有點可憐,「都腫了。」
不知是被燒紅的還是被親紅的,嘴唇上的確是殷紅一片,鮮艷的很,唇珠比平常看起來更飽滿。
嗯,顧黎心想,的確是要研究下別的還款方式了。
不知為何,今天所看見的那兩塊相當有彈性的、晃晃悠悠的肉,忽然間映入了他腦海里。
作者有話要說:慫慫:(心機)不如我們肉償吧?
顧先生:……
居然可恥的有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