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高中時代(七)

  中午下課鈴一響,黑壓壓的人頭就迫不及待向外衝去,一窩蜂往食堂里擠。杜雲停被淹沒在人海里,勉強保持著自己的步伐和小平頭一起往前走,提高了聲音問:「怎麼看著比平常還激動?」

  小平頭也想了想,這一想倒是一拍手。

  「嗨,對了——這馬上就該高考了,這會兒食堂供應營養餐!」

  他扯了一把杜雲停,也撒開腿往前跑。

  「走走走,咱也跑!」

  杜雲停被他拉著,扭頭看了一眼。人群的後頭是顧黎,離這些鬧嚷嚷的聲音站的遠,不緊不慢地走。只看周身氣度,不太像是擠著去吃飯的,倒好像腳底下踩著紅毯,旁邊亮著閃光燈。

  食堂的營養餐也算是傳統,只為即將高考的高三學生提供,據說是有相當合理的營養配比。這些學生們其實都不在乎,他們在乎的只是好吃。

  營養餐里連個糕點都是蛋撻加提拉米蘇,湯也不一樣,燉了好幾個小時,燉的香而不膩。米飯里還灑了黑芝麻,甚至盤子都用的精巧,馬卡龍色的,跟旁邊高一高二學生手裡頭端著的不鏽鋼鐵餐盤形成了鮮明對比。

  只有一點不好:數量有限,僅限高三學生購買。

  「高三的才能買!」負責食堂秩序的老師拿著根小棍,梆梆敲擊那塊提示板,「他們是要高考的,你們這些湊什麼熱鬧?去旁邊窗口排隊!」

  學生們鼻觀眼眼觀心,假裝自己只是普通的高三學生。然而他們到底壓力小些,連頭髮都比即將邁進考場的高三生們濃密,很快被眼熟的老師挑出來,扔去旁邊窗口人擠人。食堂里充斥著學生的抗議聲,小平頭帶著杜雲停一個猛衝,徑直到了營養餐窗口最前頭。

  「兄弟,讓個位兒唄。」

  他平常人緣好,結交的朋友各個班都有。後頭的人看一眼他,發現認識,便往後退了一步。

  「謝了,」小平頭拍拍他,「明天一塊吃雞!」

  說著,他把杜雲停推到了前頭,示意他先打。杜雲停要了滿滿兩盤子的東西,都端在手裡,本來一個人不能打這麼多,可打飯阿姨看一眼他白生生的小臉蛋,愣是沒忍心說出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去。

  等他一轉身,小平頭唬了一跳。

  「你這幹嘛?……準備倒賣?」

  杜雲停說:「不是啊。」

  小平頭特懷疑地瞅著他,「那咱就倆人,你拿三雙筷子幹嘛?」

  杜雲停說:「要用唄。」

  他端著盤子,擠過人群往餐廳另一邊走。小平頭納悶地跟在後頭,遠遠地瞥見顧黎一個人坐在那兒,像是為了避開這會兒的隊,桌子上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打,正翻著手中的書。周圍一圈都是空位,都知道顧學神性子冷不喜歡搭理人,愣是沒一個敢坐下,只端著盤子往其它地方找位置。

  小平頭:「……」

  不是吧?

  「黎哥!」他兄弟笑眯眯把盤子放旁邊,將堆得跟小山一樣的食物往顧黎面前推,還扭頭招呼他,「坐啊,過來坐。」

  小平頭:「……」

  他只好坐了,看著兄弟找了個空盤子,一個勁兒往上面夾菜。顧黎看他一眼,並未說什麼,拿起了筷子不緊不慢地吃。杜雲停一直盯著他看,跟能從那臉上盯出一朵花兒來一樣。

  小平頭看他這模樣就蛋疼,「你都不動筷子能吃飽?」

  杜雲停深情款款回答:「秀色可餐。」

  「……」

  一刀砍了他算了。

  杜雲停還要幫顧黎攪拌湯,好涼的更快些。小平頭鬱悶:「你怎麼不乾脆餵他嘴裡呢?」

  話音剛落,杜雲停雙眼發亮。

  「可以嗎?」

  小平頭:「當然不行!」

  這麼多老師呢!

  杜雲停聞言,很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小平頭有點害怕,看這個架勢,他好像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啊……

  他一抬頭,剛想和杜雲停說收斂點,卻瞧見顧黎默不作聲地將盤子裡一塊牛腩夾到他兄弟碗裡。

  杜雲停推說:「你吃。」

  顧黎淡淡:「你吃。」

  杜雲停又塞回去,「黎哥要學習的。」

  顧黎說:「你也要。」

  「我——」

  「而且長高。」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平頭已經忍無可忍伸筷子半路把肉奪過來,塞進自己嘴裡,「我吃!」

  他三兩下嚼了,抱著盤子站起來。杜雲停茫然道:「你吃完了?」

  「不,」小平頭苦大仇深地回答,「我換個位置。」

  這麼吃非得把我吃出胃病來不可,光看著都讓人消化不良。

  杜雲停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與顧先生都經歷過多少個世界了,對對方的喜好早就摸的門清,挺自然地在一張桌上吃完了飯,畫面還聽和諧。小平頭經過吃飯那一波打死也不跟他們一起走,杜雲停只好自己和顧先生走回去,還打了把小陽傘把兩人都遮著。

  有認識的同學經過,禁不住扭頭笑:「別嘉言,男生還打太陽傘呢?」

  「當然,」杜雲停回答,「不然等曬黑了,誰丑誰知道。」

  他這種致力於大生意的,必須是個徹頭徹尾的精緻男孩。

  同學又看看顧黎,目光里的訝異蓋也蓋不住。

  「學神也怕曬黑?」

  顧黎沒有說話,杜雲停先替他搶答了:「他不怕,可我怕。」

  我們顧先生可不能黑成煤球。

  他們走回教室,零星有幾個學生趴在桌子上午睡。杜雲停也試圖趴桌子上,剛一伏下去就被身邊的學神拎了拎後頸皮,跟拎兔子耳朵似的,「起來。」

  「嗯?」

  「昨天的錯題,」顧黎把錯題本一放,「再做一次。」

  杜雲停感覺自己就像只小鴨子,不過不是被顧黎趕著上架,是被顧黎趕著奔赴學海……

  顧先生那滿懷愛意的小鞭子啪啪地打在他身上,催促著他好好做題天天向上。

  杜慫慫感慨:【我多少輩子都沒這麼努力過。】

  【所以這就是問題,】7777教育,【不努力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你撲到書本上,應該像飢餓的人撲到麵包上才對。】

  杜雲停想想,【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吃書?】

  不消化吧?

  【……】

  7777說:【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像追求顧先生那樣追求知識。】

  你要能對學習有這個死了也不休的態度,中科院都能進去。

  杜雲停只好埋頭苦學,做完了題才有時間站起來伸展伸展身體。正伸長胳膊,忽然發現班中有人偷偷摸摸瞟他,目光有些怪異。

  他一看過去,那人又匆匆把目光移開了,裝作埋頭看手機。

  杜雲停眯起眼,感覺有點奇怪。

  這一天學校里竊竊私語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去接一杯水,路上都是靠著窗子小聲說著什麼的人,回教室之後,杜雲停掏出手機,開始搜自己學校貼吧。

  7777有點搞不明白。

  【看這個幹什麼?】

  宿主沒有回答,只快速地向下瀏覽著。議論的人數有點多,超出了口口相傳所能傳遞的範圍,在他看來更像是在貼吧這種聚集地發了什麼東西。就在這時,最後一排的小平頭砰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了。

  「誰發的?」他提高了嗓門問,舉著自己的手機,「誰發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與此同時,杜雲停也看到了那個飄紅的帖子,標題相當醒目。

  【李濤,顧神是不是被別嘉言包養了?】

  杜慫慫:「……」

  杜慫慫:ovo?

  【不是我瞎說,大家都知道別嘉言家庭條件很好的,在學校里也算是數一數二。這些天,顧神又是輔導他又是幫他寫卷子,考試的時候還幫他作弊,一點學神的架子都沒有。別嘉言之前就給林華翰送過東西,好幾千塊錢一雙鞋,他是不是掏了錢,把顧學神包養了?】

  【我也覺得,食堂的飯錢都是別嘉言替他掏的……】

  【顧黎之前什麼樣子大家都知道,他怎麼能同意別嘉言當他同桌?他不是誰都看不慣嗎?】

  【我也不知道顧神家裡條件怎麼樣,從沒見過他家裡人。】

  【包養個男的?太噁心了吧。】

  【不會是說真的吧,之前別嘉言還說喜歡顧黎那樣的。】

  【這麼一說真的有點道理……】

  【說到底還不算仗著家裡有錢唄,說不定顧神本來不願意,被他逼得不得不干呢。】

  小平頭越看越氣,猛地踹了桌子一腳。

  「什麼包養?我兄弟根本就不是那樣人!我兄弟什麼時候欺負人了?」

  這一聲動靜大了些,連顧黎也微微蹙了眉,轉了轉身。小平頭怒氣沖沖,拿著手機往第一排走,「他們怎麼能這麼瞎說?」

  再看一眼自家兄弟,好像半點沒生氣。小平頭不可思議,道:「你就這麼平靜?」

  杜雲停慢慢搖搖頭。

  小平頭:「就是!他們這些人,見不得別人好——」

  「唉,」杜雲停遺憾地嘆氣,「要是我真能包養黎哥多好。」

  「……?」

  可惜顧黎家裡比他還有錢,根本包養不起。但是夢想還是要有的,杜雲停憧憬地說:「我也想當一回黎哥的金大腿。」

  被顧先生緊緊抱著的那種。

  小平頭:「……」

  小平頭:「他們都把你說成個只專注於顧黎的變態了!」

  杜雲停疑惑地和他對視,「是啊。」

  什麼?

  「所以才不生氣,」杜雲停道,「因為沒說錯啊。」

  「……」

  小平頭轉身走了,覺得剛才操心這件事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傻叉。

  杜雲停還在翻帖子,看到一條回復,不由得撞撞身邊人的肩膀。

  「哎,黎哥,樓里還有人覺得咱們每天晚上睡一張床呢。」

  顧黎的筆尖在紙面上停滯了下,淡淡道:「沒睡過?」

  杜雲停摸摸鼻子,嘿嘿笑。

  「睡過,睡過。」

  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是林華翰和他的小夥伴弄出來的話題。但林華翰顯然搞錯了幾件事——顧先生家境並不貧寒,而他,也不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這一天放學時下起了雨。夏日的雨總是突如其來,沒什麼預告,說變臉就變臉。學校里的大半同學都沒有帶傘,擠在樓梯口猶豫要不要跑回宿舍,看著豆大的雨珠,又著實找不出勇氣衝出去。

  杜雲停也沒拿,家裡司機先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是否需要送過來。

  同學都擠的挺近,這幾句話聽的清清楚楚,有人心裡頭泛酸,低聲叨叨了句有錢人。林華翰就站在身邊,鄰班的女學委為他撐著傘。他看了眼這雨勢,忽然間微微笑起來。

  「嘉言,」他親熱地喊,「今天你得送顧神回家吧?——雨還挺大的,把我們學校的學霸淋濕了可怎麼辦?」

  他話一出,無數學生頓時都望了過來,眼底閃著八卦的光。高中時代能引起轟動的事太少了,這種和包養有關的話題顯然是其中之一,人人都想插一腳。就好像身邊有這樣的事,就能證明他們的確成為了成熟的大人一樣,說出去都是談資。

  林華翰還站在傘下。他身邊的女學委也跟著笑起來,笑的眼睛彎彎,好像聽見了個天大的笑話。

  小平頭氣不過,瞪了他們倆一眼。

  「再瞎說話,有你們好果子吃!」

  林華翰的嘴角多了絲嘲諷的笑,好整以暇在原地站著。他並不清楚顧黎的家境,顧黎總是留在班裡,最後一個才會走,因此沒人見過他家裡人。但幾個富二代在學校里都是出了名的,顧黎哪怕家庭條件不錯也肯定比不得別嘉言。只要存在財富差,這事兒就沒那麼容易說清楚。

  不然,年級第一又是憑什麼對別嘉言另眼相待呢?

  他心裡頭存著底氣,準備親眼看看別嘉言把顧黎送回家那一幕。等了一會兒,遠遠地便看見有三五個人打著黑傘過來,急匆匆的,林華翰說:「來接你和顧神了,嘉言。」

  誰知那幾個人走過來,竟然衝著顧黎一鞠躬。

  「少爺,」為首的人說,「今天晚上還有晚宴,夫人讓我先送您回去換衣服。」

  擠在平台上的學生都是一愣。

  ……少爺?

  顧黎神色淡淡,習慣了這樣的稱呼。他沒有看這會兒表情都變了的林華翰,只對杜雲停道:「作業好好寫。」

  杜慫慫乖乖點頭。

  「不會的照片發給我,」顧黎說,「儘快。」

  當輔導老師當的相當嚴格。

  頓了頓,少年的手抬起來,在杜雲停的腦門上按了按。

  「走了。」

  杜雲停戀戀不捨沖他揮手,聲音甜的能滴出蜜。

  「黎哥明天見!」

  林華翰這會兒還愣愣的,顯然沒反應過來。他瞧著這群人簇擁著顧黎,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沾到半點水星兒。有黑色的豪車早早在校門口停著,司機將車門拉開,恭敬地請顧黎坐進去,剩餘幾個坐了後面緊跟著的那輛,這才駛離學校。

  「臥槽。」

  許久之後,人群里有學生感嘆,「這是什麼鬼包養啊……這明明就是人家富二代和富二代之間的專屬愛情故事好嗎……」

  林華翰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下意識說:「不可能!哪兒來那麼多富二代……」

  他的自尊好像被誰猛戳了一刀,原本對顧黎的嫉妒這會兒漲的更高了,幾乎要從眼睛裡滴出來。他勉強笑著,說:「嘉言,你不喜歡同學說這種話,也不用專門找人來演戲吧?」

  說這話的工夫,其他兩家的司機也到了,紛紛撐起大傘。杜雲停瞥他一眼,聲音裡帶了點嘲諷的笑意。

  「你不是,就懷疑別人都是假的?」

  林華翰的臉色有點兒難看。他沒再說話,可總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他身邊的英語課代表望了好一會兒,忽然說:「我好像之前在宴會上見過顧黎……」

  林華翰驟然回過頭,下了狠勁兒盯著她。

  「你說什麼?」

  小姑娘有點被他這會兒的表情嚇到,忙解釋:「我說我之前好像見過他——他好像是四海的太子爺?就是那個四海,你知道的……」

  林華翰當然知道。全市的人有誰會不知道四海?他咬著牙,聲音裡頭也帶了點狠意,「你之前怎麼不說?」

  他平日裡都相當溫和,在女生面前的表現儼然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暖男。也是因為這個,小姑娘才喜歡他。這會兒看見他此刻的神情,早已經感到幻滅,又夾雜著委屈,「你這是怨我?我也不知道你會在意這個,你也沒問過我啊?」

  林華翰煩躁道:「不是怨你,你——你害我丟了多大的人?!」

  這一句話,一下子將小姑娘點燃了。她年紀不大,家庭條件又好,成績也好,走哪兒都順風順水,這才養成了點公主病,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他什麼都好,什麼都肯為他做。可一旦意識到對方有另一面了,不對她溫柔了,她也絕對不會容忍。

  林華翰憑什麼那麼說她?她不是也為他丟過人嗎?

  「混蛋!」她哭著罵了一句,猛地把傘從對方頭上撤下來,自己打著跑了。雨水猝不及防澆了林華翰一頭一身,他的校服濕透了,狼狽地站立在雨里,頭髮濕粘成了一縷一縷。半晌之後,他才抬起手,抹了把往下滴水的臉。

  「……操。」

  學校里流傳的包養言論在第二天就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顧神居然也是條金大腿的勁爆消息。在之前,顧黎被人提起,多少只是說他自制力強的不像人,說他冷冰冰沒半點人情味兒。

  現在不一樣了,學生們說起他時,就跟網友們說起王思聰一樣,幾乎能從對方身上看到金子的光芒。

  最令他們害怕的是,這條金大腿不僅比他們有錢,還比他們努力。

  聽聽,都這麼有錢了,居然還玩命地學習——這他媽還是正常人類嗎?

  借著這個風向,杜雲停和顧先生的來往也一下子變了性質。有人一口咬定,是因為家裡長輩有生意往來,把杜雲停托給顧神照顧的。

  這話相當有說服力。畢竟上流社會圈子只有那麼大,彼此都會有點交情。說不定別嘉言成績上去後,雙方公司還能合作呢。

  「我們只想著去羅馬,人家是被生在羅馬的,卻已經想著在羅馬建高樓了。」

  有學生牙酸道。

  杜雲停就在這樣的羨慕里,每天仍舊去找顧先生補課。他學習的進度相當快,簡直能用一日千里來形容,到底記憶力強,理解力也不錯,甚至課堂上都開始舉手回答問題。

  第一次主動舉手之後,顧黎摸了摸他的頭,誇了他。

  「不錯。」

  要是還是上個世界,杜雲停能被他摸的兔子尾巴都蹦出來。半晌後,杜慫慫決定趁熱打鐵,悄摸摸背著老師在他面前放了個小紙條,裡頭用紅筆畫了一顆圓潤的心。邊緣被描粗了好幾圈,勾勒的相當飽滿。

  心都給你!

  顧先生看了看,隨即動手開始在紙上寫字。杜慫慫心裡砰砰跳,又是歡喜又是期待,餘光連連往那處瞥。

  沒一會兒,顧神的回應回來了。慫慫一展開,上頭寫了一行字。

  「試著求一下心的面積。」

  慫慫:「……」

  這要不是顧先生,他都要懷疑對方是鋼鐵直男癌晚期了。

  不,絕症。

  他對7777道:【顧先生是準備和他的題目廝守終生嗎?】

  7777對這個世界的顧先生異常有好感,一聽這話立馬說:【多好!這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正確的價值觀!幸福的奮鬥出來的,活到老學到老,你真該好好向顧先生學一學!】

  杜雲停就納悶了,【他到底是喜歡數學題,還是喜歡我?】

  系統想了會兒,中肯回答:【數學題吧?】

  慫慫好氣,都要氣成河豚了。晚上再在顧先生家刷題時,瞪著數學題就好像瞪著情敵,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用力的跟要把試卷毀容一樣。

  顧黎教課也講究勞逸結合,每隔四十五分鐘便會給他十五分鐘休息時間,自己仍然坐在燈光下看書。忽然聽到手機簡訊提示音一響,他打開一看,是一條新的消息。

  「小哥哥,撩騷嗎?我很寂寞。」

  顧黎:「……」

  「小哥哥,我喜歡你這型的,從頭到腳都喜歡。需要特殊服務嗎?」

  顧黎嘴唇抿了抿,向上一翻,是一個被屏蔽了的號碼。

  緊接著,另一條也跟著蹦進來了,很是哀怨。

  「你也理理我嘛……你再不理,我就去找別的客人了。後頭還有好多客人排隊呢。」

  顧黎一言不發地把這幾條翻看了個遍,隨即站起身,直直地朝著洗手間走去。一把他拉開洗手間的門,剛剛進來的杜雲停這會兒正坐在馬桶上擺弄手機,一看見他進來,倒唬了一跳,砰地把手機扔到了牆壁的架子上,衣服下擺向下扯了扯,小聲道:「黎哥?」

  顧黎定定地望著他,沒錯過對方這會兒暈紅了一片的臉色。他慢慢伸出手,在那耳垂上摩挲了下,問:「寂寞?」

  少年咽了口唾沫,眼睛裡頭好像都蒙上了薄薄一層水霧。因著現在的狀態,他還有些不安,手指扯著衣服。

  「不是……」

  顧黎淡淡道:「喜歡?」

  「嗯……」

  「還給誰發了?」

  少年猛地一抬頭,有點兒驚詫,忙道:「沒人了!我就是剛學會了屏蔽號碼,發來玩玩的……」

  他聲音越說越小,顧黎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人,真的把周身氣勢放出來,很有些唬人的架勢。那較平常人更深的眼窩裡,瞳仁黑沉沉的,也像蓄著風暴。

  「衣服穿好。」

  杜雲停連忙站起來,將衣服整好了。他抬頭悄悄看了眼,面前人完全沒有要避諱的意思,只好在對方的注視下匆匆把拉鏈拉上。

  「出來。」顧黎說,聲音低沉。

  杜慫慫磨磨蹭蹭從裡頭出來,神色還有點委屈。他好像要說什麼,可在這人的注視下,卻又沒法張開口,只得把兩隻手都絞在一處,蔫蔫站著。

  顧黎揉了揉眉心。

  他甚至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裡犯了病。分明這只是個沒什麼了不得的玩笑,可裡頭提到了找別人三個字,就好像瞬間從玩笑的意味升到更嚴重的地步了。在那一瞬間,他心臟都一縮,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懼怕少年感到厭煩的。

  顧黎自己都覺得自己無趣。要是少年已經厭煩了……

  他抬頭望了眼少年,那眼睛那麼清亮,卻好像能把人污濁的**全都倒映出來。顧黎在裡頭看到了自己,這會兒臉色陰沉如水,全然沒有少年這樣的蓬勃朝氣的自己。他驟然覺得自己先前的忍耐都像個笑話,要是等到少年放棄追逐,他要怎麼再將人拽回到身邊?

  顧黎的嘴唇抿了抿。

  「題不夠做?嗯?」

  還有空閒感到寂寞?

  少年挪了挪位置,搖搖頭。

  顧黎的表情像是在思忖什麼,隨即敲了敲桌子,聲音難得帶上了些別的情緒。

  「別嘉言,我的輔導不是免費的。」

  杜雲停像是沒聽明白。他睜著眼睛,低聲喊:「黎哥……」

  顧黎的喉頭動了動。

  「——你得付學費了。」

  說完這一句,顧黎驟然俯下身。他從他的學徒的嘴唇上,很快收取到了甜美的學費——它們好像蜜糖一樣湧進來,輕而易舉打開門關,連心裡涌動起來的潮水都是甜的,靈魂都在跟著一同震顫,幾乎要從他的皮囊里撞出來。

  這是他們即將升入高三前的夏日。外頭樹的陰影被拉的老長,裡頭人的影子也被檯燈拉的老長。顧黎從這上頭,終於知道了世界上的什麼事情是既骯髒又令人沉醉的,可笑的是,即使這是萬丈懸崖,他也會為了這一下,頭也不回地跳下去。

  甘之如飴。

  作者有話要說:慫慫:我老攻愛數學題勝過愛我![○?`Д??○]!

  顧先生:胡說。

  沒有誰能和你比,數學題也不行。

  慫慫:那你總是做題……

  顧先生:以後改成做你。

  慫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