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未雨綢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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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放置在燕奴的房間後,玉尹和燕奴並肩坐在門檻上,呆呆看著庭院中那棵古槐樹,誰也沒有先開口。記住本站域名天色越來越晚,玉兔高懸。皎潔月光灑在庭院中,恍若蒙上一層朦朧輕紗。

  「小乙哥!」

  「嗯?」

  「把債還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燕奴突然問道,讓玉尹一怔。

  猶豫了一下,玉尹道:「我想離開這裡。」

  「離開?」

  「嗯!」

  「去哪兒?」

  玉尹目光有些迷離,半晌後輕聲道:「我想去杭州。」

  「為什麼!」

  全天下人都巴不得來開封居住,卻沒想到,玉尹居然想要離開這裡。燕奴當然感到吃驚,不過更多是一種疑惑。扭過頭,看著玉尹,燕奴道:「小乙哥,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自你和李寶爭跤,甦醒之後,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呃?」

  玉尹心裡一咯噔,「變成什麼樣?」

  「奴也說不清楚,反正和以前不同……若不是和你朝夕相處,奴甚至會覺得你是冒充小乙。

  這段時間,你一直心事重重。

  奴可以感覺出來,小乙哥不僅僅是為錢財擔心,更多時候似乎是在畏懼什麼……」

  玉尹臉色一變,扭頭向燕奴看去。

  我在畏懼?

  玉尹搔搔頭,強作笑顏道:「我有什麼可畏懼的?」

  「奴不知道,可是奴知道,小乙哥似乎想要躲避什麼。」

  躲避嗎?

  也許吧……

  也許我真的一直都在躲避!

  躲避這個時代,躲避自己重生的現實,躲避即將到來的那場災難。

  可是,真能躲避的過去嗎?

  用力搓揉臉頰,玉尹幽幽一聲長嘆,「其實我也不知道在躲什麼,可總是感覺不安。

  九兒姐,你也知道我時常和少陽逸風一起吃酒,言談之間聽他們說起一些事情……我總覺得,開封將會有一場災難到來。九兒姐,待來年咱們一起去杭州可好?」

  「災難?杭州?」

  燕奴有點想不明白這其中的機竅。

  只是,既然玉尹開了口,她也不能沉默。

  想了想,燕奴輕聲道:「若小乙哥真箇向離開,燕奴自然跟隨。

  只是杭州那邊,風土人情全然不知,冒然過去,怕也未必是一樁好事。小乙哥既然有此心,還是早作籌謀為好。實在不行,可以找個貼心的人過去探路,也好過來年你我兩眼摸黑過去。奴聽人說,杭州景色甚美,只是比不得開封的繁華。」

  這女人考慮事情,倒是比男人細膩許多。

  玉尹一直想著去杭州定居,卻沒有一個具體的章程和計劃。

  是啊,而今是北宋,與後世可不一樣。後世從開封去杭州,做火車最多半日光景就能抵達。可現在,從開封到杭州路途遙遠,必然有許多麻煩。除了戶貫之類的問題要處理,還有燕奴說的風土人情等問題。沒錯,北宋時期杭州的確是有巨大變化,比之三國魏晉隋唐強許多。但相比開封而言,杭州依舊有些落後……

  風土人情必然有很大不同,到時候難免會有一個習慣過程。

  而且跑去杭州置業,說來簡單,操作起來可並不容易。開封有閒漢潑皮,杭州也定然有地痞流氓。人生地不熟,一頭闖過去的話,弄個不好,會撞得頭破血流。

  「九兒姐所言極是,倒是小乙考慮的太簡單了。」

  燕奴笑了!

  這一笑,若幽蘭綻放,煞是動人。

  「非是小乙哥想的簡單,而是整日忙大事,哪有時間考慮這等瑣碎事情。

  對了,小乙哥要去杭州的話,需早作打算才是。最好現在就派人過去,來年再去時,才不至於麻煩。奴看小七哥便挺合適,與小乙哥也算是患難與共,可以信任。」

  「如此,我便考慮考慮。」

  一番話下來,氣氛頓時更加融洽。

  寂靜的夜晚,隔壁房間裡傳來一陣陣鼾聲,燕奴靠在玉尹懷中,卻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在門檻上坐了一夜,身子骨不免有些發僵。

  燕奴睜開眼,伸了一個懶腰,卻見身上一件長袍落在了地上。

  是玉尹的長袍!

  燕奴頓時清醒過來,忙回頭向屋內看去。

  只見羅德已經不見了蹤影,玉尹也不知去了何處。

  「小乙哥?」

  燕奴大驚失色,忙起身呼喚。

  「九兒姐醒了?」

  從廚房裡,走出來張二姐,看到燕奴一臉惶急,忙上前說道:「九兒姐莫著急,小乙哥一大早帶著羅大郎去軍鋪房探望老羅。小乙哥臨走時交代,讓九兒姐在家呆著。他很快就回來……」

  燕奴這才鬆了口氣,搓揉了一下臉,邁步走到水井邊洗漱。

  楊廿九和黃小七去角子門取生肉了……因為要陪同羅德去軍鋪房,所以只好讓楊廿九二人前去交易。燕奴洗漱一番後,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準備去廚房幫忙做飯。

  可就在這時,忽聽門外一陣喧譁。

  緊跟著就聽院門蓬的一聲被人踹開,郭京帶著一幫子閒漢走了進來。

  燕奴一見是郭京,二話不說,反手從牆角抄起熟銅棍,橫在胸前,「郭少三,可知私闖民宅,是大罪。」

  郭京哈哈大笑,「什麼私闖民宅,這宅子從今天起,便是我的。

  怎麼,玉小乙不在嗎?難不成是怕了,自己先溜走了……哈,留個娘們在家,以為能躲得過去嗎?九兒姐,咱醜話說在前面,這日子已經到了,該把錢拿出來了。」

  燕奴臉色一變,就要開口。

  卻聽門外傳來一個洪亮聲音,「我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在任人咬舌頭,原來是郭少三。」

  話音未落,就見玉尹大步流星便走進了庭院。

  兩個閒漢上前想要阻攔,玉尹冷哼一聲,喝道:「若不想缺胳膊斷腿,給我滾一邊去。」

  人是名,樹是影。

  別看玉尹輸給了李寶,也不復當初的威勢。

  可玉蛟龍的諢號,卻不是憑空得來。那是以前的玉尹,憑著一雙拳頭生生打出來的名號。輸給李寶,那是沒辦法。但也不是等閒潑皮閒漢,就能夠與他抗衡。

  這一瞪眼睛,兩個閒漢頓時停下腳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便讓開了一條路。

  郭京頓感沒有面子,狠狠瞪了那兩個閒漢一眼,而後衝著玉尹獰笑道:「玉小乙,果然有擔當。」

  「自家有沒有擔當,輪不到你郭少三評價。

  你帶著許多人堵我門楣,又是什麼意思?」

  郭京,笑了!

  「什麼意思?」

  他看著玉尹,咬牙切齒道:「今天是你還錢的日子,三百貫的帳,是時候交出來。

  我告訴你,可別想耍賴。

  自家請了開封府的宋押司來,若還不出前來,你那鋪子和宅子,便要立刻過到我名下。否則,咱們開封府勾當……我這裡有你的借據,更有人作保,怕你耍賴不成?」

  說著,郭京閃身讓開,露出站在他身後的男子來。

  就見那男子身穿一件黑色長衫,結一根長長的儒絳衣帶,腳上蹬著一雙黑靴。只看著打扮,便知道是官府中人。北宋時期,各行各業的穿戴,有非常明確的規定,可以一眼辨認出來

  就比如那香鋪子裡的夥計,必須戴帽,穿披肩做外套。

  換做其他行當,決不可能這麼穿戴。同樣,如果香鋪子裡的夥計不是如此穿戴,輕則被斥罵,重則被攆出鋪子,甚至整個行當,都會容不得他。又比如典當鋪的夥計,就必須穿戴黑色短袖單衣,腰間扎著角帶。而最關鍵的是,不許戴帽子。

  普通百姓,多是短衫高幫鞋。

  而衙門裡的吏員,雖非士大夫階層,但是卻可以穿戴長衫,佩戴秀才才能結的儒絳衣帶。

  所以只看那人穿戴,玉尹便知是衙門中人。

  於是拱手唱了個肥喏,道聲:「宋押司。」

  這稱呼好耳熟……貌似水滸傳里,便有一個宋押司。只不過眼前這位宋押司,生的白白嫩嫩,高高大大,頗有幾分氣概。見玉尹行禮,宋押司卻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嘴角一翹,帶著倨傲之色道:「面前男女,便是玉尹玉小乙嗎?今有開封戶貫郭京,言你欠他三百貫,今日償還。此前有太學院陳東李逸風作保,不知保人何在?」

  男女,是北宋時期一種帶有輕蔑性質的稱呼。

  大體上是說玉尹欠了開封藉男子郭京的錢,要在今日償還。

  「保人在!」

  門外傳來一聲呼喝。

  緊跟著,就見陳東和李逸風二人邁步走進庭院,朝那押司只一拱手,「某家太學院上捨生陳東陳少陽(李逸風),此前為玉尹作保,今日特地前來。」

  別看陳東和李逸風只是兩個太學生,但那押司頓時失了倨傲之氣。

  宋押司忙露出笑臉,躬身道:「兩位大官人來的正好,依著此前契約,玉尹今日需償還郭京三百貫。若償還不得,需以這宅院做賠……小底也是不得已,特來監管。」

  別看宋押司是押司,可是在太學生面前,還是要低一頭。

  「該還你時,自然還你,休得呱噪。」

  陳東沒有說話,但李逸風卻開了口。

  官宦子弟一開口,自然透著幾分不同尋常。那宋押司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兒,立刻覺察到,這李逸風身份不同。卻見李逸風轉過身,與玉尹照面時,露出了笑容。

  「小乙,許久不見,確嘗聽人提起大名。呵呵,近來可好?」

  玉尹忙拱手道:「勞大郎掛念,一切尚好。」

  陳東說:「小乙,仗義!」

  「啊?」

  「你之前的作為,我聽人說了……真箇是好漢子,不愧這馬行街上玉蛟龍之名……自家今日拉了大郎前來,自是為你出頭。大郎湊了些銀兩,大約一百貫左右,就先借與你應急。我就不信,這世道怎容得小人猖狂,難不成沒好人一條活路?」

  說話間,陳東惡狠狠向郭京瞪去。

  郭京心裡暗自發苦剛要開口,卻聽玉尹笑道:「大郎高義,小乙心領。

  不過些許錢兩,當不得大事……三百貫也算不得什麼,燕奴且取來,與郭少三抵帳。」

  這一回,不僅是郭京吃驚,陳東和李逸風,同樣吃驚不小。

  郭京一手陷害玉尹,自然知道玉尹狀況。

  而陳東和李逸風,也是聽人說起前日羅德的事情,對玉尹的仗義,心下格外敬佩。所以李逸風才會湊了一百貫,想要幫襯玉尹一下。沒想到,玉尹竟然自己解決了!

  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

  這小乙,果然是個有手段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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