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開封,景色怡人。Google搜索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卻又一絲陰霾,籠罩在開封城的上空。
大宋時代周刊率先刊載了易州戍將韓民毅率部歸降女真人的消息,一經流傳開來,頓時引發起開封百姓的惶恐和憤怒。一時間,街頭巷尾,酒樓茶肆,人們談論的話題,莫不是以此為中心。相反,昔日曾名揚開封的玉小乙重回東京,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孰重孰輕,大家自然分的清楚。若太平時,似玉尹這種人,最能引發出來話題。可是當戰事將要來臨時,人們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惶恐……
朱絢高堯卿在輿子行茶樓上,款待玉尹。
玉尹回到開封已有多時,兩人卻是第一次和玉尹相見。
「而今局勢,究竟如何?」
玉尹忍不住詢問,卻換來了兩人的沉默。
半晌後,朱絢輕聲道:「虜賊派人前來,再次言官家割讓中山、太原與河間三鎮。」
玉尹一蹙眉頭,未曾開口。
倒是高堯卿一拍桌子,惡聲道:「虜賊貪婪,言而無信。
此前方得了百萬緡歲幣,而今卻又言三鎮之說。秦會之無能,喪權辱國……此前他與虜賊盟約,便失了方寸。如今虜賊揮兵復來,他又再三言虜賊兵勢強大,不可與之抗衡……他,他,他甚至言,可以割讓中山河間兩地,與那虜賊談和。」
玉尹聞聽一怔。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
他和秦檜認識。但出於後世對秦檜的了解,所以一直若即若離,不肯與之深交。不過,通過幾次聚會,玉尹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而今的秦檜,似乎是個堅定的主戰派,對女真人頗為不屑。可怎地這沒過多久,秦檜就變成了一個和談派?
想到這裡,玉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秦檜而今拜御史大夫。也算是位高權重。
他已經改變了立場,恐怕朝中的主戰派,會越發感受艱難吧。
想到這裡,玉尹心中只能苦笑。
苦苦掙扎一載半。原以為他已經改變了許多東西。可到現在才發現,他改變的只是一些細節,而大勢方面,還是沒有變化。照此趨勢發展下去,秦檜還是會變成歷史上那個秦檜……玉尹第一次,有一種無奈感。這種無奈感,讓他非常憋屈,心頭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徽宗皇帝不去,只怕於大局,產生不得變化。
「李伯紀。而今如何?」
高堯卿一怔,猶豫片刻後道:「李伯紀還是原先那樣子,在朝堂上屢次反對議和,不得官家所喜。」
「那……大郎呢?」
「大郎……」
朱絢和高堯卿都知道,玉尹所說的『大郎」是李綱之子李逸風。
「大郎而今卻了不得,不到一年便做了獲鹿主簿,雖只是個緊縣,卻得了從八品的銜。」
緊縣,是宋代的一種稱呼。
比如在京城之內的縣城。名曰赤縣;京城之外,京畿之內,名曰畿縣;有人口四千戶以上,稱之為望縣;三千戶則換做緊縣。三千戶以下,兩千戶以上。喚之上縣;兩千戶以下,千戶之上。名為中縣;凡人口不足五百戶者,皆稱之為下縣。
獲鹿,位於真定府。
而原先真定府指揮使張所,在年初時調回京師,為監察御史。
從高堯卿話語中,玉尹聽出了些許不屑之意。
想想也是,當初李逸風出賣朋友,結果離開了東京。按道理說,似李逸風這種情況,能坐到小作口寨的知寨已了不得。可誰又想到,不足一年,他便坐到了一縣主簿的位子。
高堯卿面露不屑之色,說不得心中是萬分嫉妒。
李逸風能做到主簿的位子,少不得有其父李綱的照拂。想那李伯紀,不過是個沒實權的太常少卿,卻可以為李逸風安排前程。高堯卿的老爹高俅,可是實打實的殿前都太尉。論實權,論職位,絕不是李綱可以相提並論,但高堯卿卻要留在東京,苦讀太學,尋求出身……偏偏,人們對李綱的讚譽,遠遠高過於高俅。
朱絢一臉漠然,「三郎何必如此。
你兩位哥哥,而今都已出仕,若你再身居高位,只怕高太尉那邊,更不好做人。」
高堯卿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可是從這短短几句對話中,玉尹還是聽出了一些端倪。
高俅而今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
「對了,報館那邊,而今如何?」
「報館甚好,一切照舊……從年初後,周刊的刊印數已經到了五萬份,每份市面上出售十文,倒也不必擔心。只是正月以來,京城裡多了三五家報館,不斷在和我們作對,還拉走不少的客人。如高陽正店等幾家酒樓,已轉投他家,利潤卻減少了一些。
不過小乙放心,雖走了些客人,卻無礙大局。
那些報館也多是有來歷,所以太子那邊,也不好有許多動作。」
玉尹點點頭,沒有做聲。
這種情況,在他意料之中……北宋是一個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時代,不可能把這話語權,完全壟斷與皇室手中。所以,那些士大夫們,早晚會插手涉足其中。
「那幾家報館,都刊載些什麼文章?」
「各有不同……如大宋觀察周刊和大宋評論周刊雖說都是刊載時局,但態度截然相反。觀察周刊是堅決主戰,其讀者多是太學和武學學子,以及一些京城清流。
每七日發行一次,每次的數量大約在三五千之數。
我聽說。這觀察周刊是純粹的邸報。不接受任何資助,全憑那些人,還有一些讀者的支持;倒是那評論周刊做的風生水起,頗有些模仿我等的意思。高陽正店幾家客人,便是被他們拉攏過去。每期刊印數量,在兩萬左右,影響力高於觀察周刊。」
議和派,多唯利是圖者。
甚至從某方面來說,他們接受新事物的速度,遠遠高於主戰派。
這兩份周刊。倒也顯示出朝堂上主戰派和議和派的真實狀況。
李綱等人也許是忠臣,也許是能臣,卻終究還是鬥不過那些奸黨……不知為何,玉尹突然想起後世一部電影。名字和內容。都已經模糊了,但其中有一句話,卻印象深刻。
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
李綱這些人的品性或許不差,能力也不算弱,但比起奸黨,似乎還是少了些手段。
想到這裡,玉尹便有些頭疼起來。
如斯局面,他又當如何力挽狂瀾呢?
且不說他還沒有這個能力,便有這個能力。也少了這種機會。
「對了,有件事要提前與小乙知。」
朱絢面容一整,沉聲道:「我此前聽到了一個消息,李綱等人在朝堂上,連番彈劾應奉局。本來官家對此頗為不快,可是因為虜賊之事,也無意在這上面計較。
我估計,官家很有可能,會罷黜應奉局。」
玉尹的手,頓時一抖。
罷黜應奉局?
難道說。自己遲遲得不到調令,便是與此事有關?
玉尹記不太清楚,歷史上徽宗皇帝究竟有沒有罷黜過應奉局。不過從朱絢的話語中,他聽出些許端倪,這應奉局十有**。可能要被罷黜。玉尹對應奉局也沒什麼感覺,甚至從骨子裡有些反感。且不說朱勔那蘇杭應奉局如何。便是而今這杭州應奉局,雖沒有當初朱勔在時的肆意妄為,可搜刮的還不是民脂民膏嗎?
這一路押送花石綱,玉尹感受頗深。
只為官家的愛好,便不惜勞民傷財,押送的也全都是些沒價值的東西……那些奇石花草,在徽宗皇帝眼中或許價值連城,可是在玉尹眼中,卻真箇是一文不值。
怪不得章惇曾說: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
那章惇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對徽宗皇帝的評價,倒是真箇不差。
「那我……」
「小乙怕一時半會兒,走不脫了!」
高堯卿為玉尹滿了一杯酒水,輕聲道:「去歲小乙做出好大事,而今風波已逐漸平息。
周刊花落東宮,而且時隔甚久,蔡京更無機會復起,所以那些人也不會再與小乙作對。所以小乙便留下來也無妨……不過還是有些人看小乙不太順眼,前日更有人彈劾小乙,應奉局兵力過盛,有違兵制,要求把小乙那些手下,全部解散。」
「什麼?」
玉尹聞聽,頓時大驚。
他已經盡力控制人數,生平觸動某些人的神經。
哪知道……
這一千人,可說是他辛辛苦苦才拉起來的兵馬。好不容易成軍,若真箇散了,才是可惜。
「那官家如何說?」
「官家對此倒沒什麼態度,加之邢侯也為小乙解釋,言多出的兵馬,多是雜兵……」
朱絢接口道:「不過小乙還是要做好準備,一俟應奉局罷黜,那小乙這些兵馬,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早晚會被解散。而且皇太孫也要我轉告小乙,他希望你能留下來。若留下來,便是這些兵馬不被解散,小乙也不可能繼續執掌在手中。」
趙諶對玉尹頗有好感,玉尹也非常清楚。
他能在杭州過的逍遙自在,少不得也有趙諶私下裡的幫助。
別看趙諶年歲小,卻也明白事理。應奉局那地方,不是長居之所……哪怕是為官家辦事,可說到底也就是個編外機構。更不要說,應奉局的名聲,也著實不好。
「若應奉局罷黜,這些兵馬解散,該如何安置?」
高堯卿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此事成與不成,尚未可知……若應奉局真箇罷黜,家父倒是有一個主意。只是要等到有了結果。才能和小乙你。面對面的商議。」
高俅?
玉尹先愣了一下,旋即點點頭,表示明白。
只是,他一直不太明白,高俅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如果說此前高俅讓高堯卿和自己接觸,是為了搭上朱絢和太子這條線,那麼現在……
想來,高俅已有了主意。
玉尹思忖良久,便拿定了主意:若真箇要解散兵馬,罷黜應奉局。便去拜訪高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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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朱絢、高堯卿兩人喝了一會兒茶,玉尹便告辭離去。
今天得來的消息,著實需要消化一番才好。沿著汴河長堤緩步而行,玉尹突然又停下腳步。站在一棵已呈現出凋零之色的柳樹旁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汴河水流淌,呆呆出神。
從杭州帶來這些兵馬,可是他費盡心血,冒著性命才打造而成。
為了這支兵馬,他甚至不惜打劫了蔡京的生辰綱。可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方有了些起色,這支兵馬又要面臨解體的危險。一想到這支兵馬將要被解散,玉尹就感到心痛。你東京號稱百萬禁軍。為何偏偏就容不下,我這一支千人的部隊?
至於是誰彈劾?
玉尹沒興趣去了解……
反正總脫不出那些人,其他人也不可能會來找他的麻煩。
如今,虜賊即將兵臨城下,可朝堂上還沒有一個準確的主意,是戰還是和?那些吃著朝廷俸祿的傢伙,不思如何報效國家,卻整日介頂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箇讓人哭笑不得。
莫不是那場災難,便真箇挽回不得嗎?
若真如此。倒不如自家拉著兵馬,去當個山賊土匪,也好過似而今這樣事事受到節制。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旋即不見。
當山賊土匪?
說起來容易。可真箇要做起來,恐怕困難重重。
既然有人彈劾自己。想來自家那一千兵馬,也已經被人盯上……
不成不成,真箇如此,恐怕不等他有所動作,就要人頭落地。
要想改天換地,終須有個強悍之人。哪怕不是雄主,至少也要有強悍的性格。就這一點而言,徽宗皇帝不成!哪怕是之後的欽宗皇帝,而今的太子趙桓,也缺乏強悍的一面。至於玉尹自己,更沒有考慮過。他本就不是個性格強悍之流,甚至說骨子裡還帶著些後世文青的臭毛病……做事也許可以,做個雄主,實在困難。
「小乙!」
就在玉尹站在河堤上呆呆發愣的時候,忽聽有人喊他的名字。
聽聲音,是個女孩子。
玉尹一怔,回身順著那聲音看去,卻見汴河大街路邊停靠著一輛馬車。車簾掀起,露出一張俏生生,動人粉靨。
趙多福!
玉尹認出那車上喚他的女子,忙快步走下長堤。
北宋的皇家子弟,時常出皇宮游耍。由於種種原因,這些皇室子弟多輕車簡行,很少前呼後擁的耀武揚威。換句話說,北宋的皇室子弟大都顯得非常低調!便是徽宗皇帝為端王時,也極少縱馬在開封城內疾馳。這種風尚,也使得開封眾多官宦子弟隨之效仿。便是那朝中一品大員出門,了不得帶十幾個隨從,就已是隆重。
趙多福,也就是柔福帝姬坐在車上,前後不過十餘名骨朵子相隨。
算算時間,從去歲喬遷新居之後,玉尹便再也沒有見過柔福帝姬,倒是和茂德帝姬有過幾次接觸。
如今見柔福帝姬,卻見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清麗秀美。
玉尹上前唱了個肥喏:「小乙見過柔……」
「小乙,直恁多的禮數,卻不把我做朋友嗎?
之前聽人說你去了杭州,又何時返回?嘻嘻,你這一去大半年,京城裡卻是好生冷清。」
「哦?」
「自小乙你那部《牡丹亭》唱罷,再無好戲登台。
你原先那部《梁祝》雖妙,可是被那些無聊人攪得亂七八糟,全無半點意思……我已經看了好多次牡丹亭,有些膩煩了,卻不知你而今,可有做過些新曲嗎?」
牡丹亭唱罷,再無雜劇!
而今開封城裡,幾乎是家家演唱牡丹亭,雖是優美,卻又顯得有些單調。
似趙多福這種兔脫性子,聽一兩回還好,算是聽個新鮮。可若聽上十回二十回三十回,再好聽的戲,也會令人感到厭煩。她倒是沒有把玉尹當外人,上來便討要新曲。
玉尹苦笑道:「帝姬休取笑小底。
那《牡丹亭》不過小底妙手偶得,如何能夠接連創作?再者說了,小底此次前去杭州,先是大病經月,而後又忙於公務,如何有時間創作呢?」
趙多福小嘴一噘,好生不快。
「我不管,你寫了《牡丹亭》卻已是道盡了才子佳人,我而今看甚小唱雜劇,都沒得興趣。
你要賠我,一定要再寫出一部好劇來……若不然,若不然……」
說到這裡,趙多福俏臉一紅,而後做出惡狠狠的模樣,揮舞著小拳頭道:「便與燕奴姐姐說,你在杭州風流快活……到時候把你抓進宮裡,每日逼著你寫出新作。」
那小女兒的心思,玉尹哪兒能知曉。
只是見趙多福這嬌俏模樣,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才子佳人嗎?
玉尹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只是那念頭一閃即逝……紅樓雖好,若在太平時尚可抄襲,可在這危局中,卻真箇不適合。
「帝姬這是要往何處?」
玉尹忙把話題岔開,不想繼續談論。
趙多福嬌笑道:「今晚十九哥在豐樂樓設宴,宴請一些文人名士,說是有熱鬧可以看。
反正閒來也無甚事做,我便去湊個熱鬧。
對了,既然是詩社,怎可沒有小乙參加……十九哥對小乙的《牡丹亭》也是讚不絕口,更對小乙的琴藝傾倒。不如便隨我前去,左右無甚事,便與我說說你在杭州的事情。」
「這……不太合適吧。」
「有甚不合適,反正你也沒事,便隨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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