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小雨,打濕了杭州城。Google搜索
濕冷的空氣從小窗吹進來,把牢房裡60xs的氣息吹散乾淨。
劇烈的痛楚,把施全從昏迷中喚醒。他睜開眼睛,抬起那張滿帶血污的臉,朝窗外看去。
李梲把施全兄弟抓來後,便迫不及待的審問。
第一天,李梲的態度還算和藹,和顏悅色的勸說施全,不要為一個賊死囚丟了性命。
「你施家在杭州城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有些地位。只要你說出那武松下落,本官可以保證,既往不咎。若你願意,還可以來衙門裡做個班頭,你看如何?」
施全卻裝傻充愣,一口否認他知道武松的下落。
「當日武松故去,府尊也檢驗過,自家不過是遵從府尊的吩咐,哪知道許多周折。」
李梲好言好語勸說,但施全兄弟卻沒有鬆口。
在第二天,李梲被潘通逼得急了眼,便一改頭天的和顏悅色,對施全兄弟用刑。這施全施勇兩人,也真箇硬骨頭。被打得死去活來,遍體鱗傷,也沒有說出武松的下落。到第三天,李梲是真被逼急了……他命人用麻布條沾上魚鰾熬成的熱膠,貼在施全的身上。這魚鰾性黏,粘住了就別想分開。等晾乾之後,李梲再次詢問武松下落,見施全不肯招供,便倒拽麻布條。一扯之下,連皮帶肉便撕下一塊。
這刑法,有個名目,叫做披麻拷,也叫扒皮問。
據說是隋唐時期流傳下來的一種酷刑,但是卻從來不入正典記載。
施全被扯下了七八條皮肉,昏迷了十餘次。已氣息奄奄。
李梲見他快頂不住。只好暫時停止用刑,把他丟進大牢,準備明日繼續審問……
身體上劇烈的疼痛。讓施全渾身抽搐。
但他確是個硬漢,竟咬著牙,沒有發出半點呻吟。
撐不住了!
施全坐起來。靠著牆。
角落裡,施勇還在昏睡,但那張稚嫩的臉上,卻透著恐懼之色。
施全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可他清楚,施勇怕已經到了極限。如果繼續這麼堅持,怕熬不過今天。
也不知玉都監是否把武提轄轉移走了呢?
施全目光在牢房裡掃過,目光落在了角落處,一根大約有三寸長短的木楔子。
這木楔子。是用來固定牢門。
此前牢門失修,所以修繕過一回,原來門上的木楔子便丟在這裡。也無人清理。
施全的眼睛驀地一亮。掙扎著爬過去。
他拿起那根木楔子,見木楔子一頭鋒利。便緊握在手中,朝施勇爬過去。
既然熬不住,便至於這一著了!
可憐施勇才多大年紀,便被自己牽累,受此大罪不說,還要……可是,為了武提轄和玉都監的安全,也只能這樣做。殺了施勇,然後在自殺,想來武提轄和玉都監,必能安全。以後武提轄和玉都監,會為自己報仇……可惜卻不能親手殺了李梲。
施全爬到施勇身邊,深吸一口氣,高舉起手中的木楔子。
「六郎,休怪哥哥心狠。
只是你我若不死,那武提轄和玉都監便要遭受牽累。我施家受武提轄大恩,怎能做恩將仇報的事情。放心,你走之後,我跟著就來,黃泉路上,咱兄弟結伴而行。」
心裏面念完,施全一咬牙,手中木楔子便要落下。
卻在這時,只聽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跟著,便見兩個獄吏陪著一個中年人來到牢門口。那中年人個子不高,透出一股子書卷氣。他背著手,笑眯眯問道:「牢頭哥哥,那施全兄弟便在這牢里嗎?」
「是啊,那兩個鳥賊,便在這裡。
怎地看也看過了,便趕快走吧……若不是看在你銀子的份上,自家怎敢冒此風險?這兩人得罪了府尊,早晚都是一個死。如果被府尊知道,少不得要有怪罪。」
「施大郎,你那副西湖春景圖,究竟藏在何處?」
中年人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大聲喝問。
施全一怔,西湖春景圖?
他突然想起來,有一次和張擇端會面時,張擇端說待開春,定要做一副西湖春景圖來。當時施全還笑著說,若作好了畫,定要第一個欣賞,張擇端也欣然答應。
西湖春景圖,莫非他是玉都監的手下?
施全眼珠子一轉,厲聲喝道:「便回去告訴那張管家,休想得此圖畫。」
兩個獄卒有些不滿,連聲呵斥,上前便要推搡那中年人。
哪知中年人眸光一冷,從大袖中刷的滑出一柄匕首來,在手中滴溜溜一轉,橫里輕輕一抹,便割斷了一個獄卒的喉嚨。另一個獄卒嚇了一跳,本能的大喊道:「有人劫……」
『牢』字不等出口,中年人反手便把那匕首貫入獄卒的嘴巴里,而後側身一閃,躲過那獄卒口中噴出來的血箭。獄卒的屍體,直挺挺倒下來,蓬的一聲,卻驚動了門口的獄吏。
初春時,大牢里頗為空蕩,只關著施全兄弟二人。
因李梲特意吩咐,所以大牢里留了不少人看管。裡面的動靜,頓時驚動了牢外的獄卒。
「劫牢,有人劫牢!」
悽厲的嘶喊聲,頓時響徹雲霄,撕裂了杭州大牢上空的寧靜。
施勇也醒過來了,瞪大了眼睛朝外面看。
中年人卻不慌不忙,伏身從一個獄卒身邊抄起一口腰刀來,反手喀吧一聲便把牢門上拇指粗細的鐵鏈砍斷。旋即就見他抬腳蓬的把牢門踹飛出去,矮身便鑽進大牢。
目光在施全兄弟身上掃了一眼,這中年人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讚賞笑意。
「真箇好漢,不枉我冒死來杭州城裡搭救……兀那小子,可還能動嗎?」
中年人刀指施勇,沉聲道:「若能動。便攙扶著你家哥哥。隨我殺出去……施大郎,休許多囉唆,若不想死便跟我走。等脫險了。自會告訴你是怎生一個狀況。」
施全頓時閉上了嘴巴,搭著施勇的胳膊站起來。
說起來,施勇雖然也受了刑。但沒有施全那麼重……李梲的注意力都放在施全身上,從一開始便集中審問施全。所以施勇雖也是遍體鱗傷,卻沒有傷到筋骨。他攙扶著施全往外走,緊隨中年人身後。此時,牢門大開,十幾名獄卒蜂擁而上。
中年人冷笑一聲,猱身迎上。
手中鋼刀劃出奇詭刀芒,就聽一連串慘叫聲響起,那些獄卒。竟無一人能擋住中年人的一招。中年人好似猛虎入羊群,眨眼間便殺出一條血路。衣服上,沾滿了血跡。施全兄弟跟在他身後踉蹌而行。很快便衝出牢門。此時,剛過了卯時。天方蒙蒙亮。杭州城裡,卻是火光沖天,到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一個蒙面大漢帶著一群人,衝到了大牢門口。
這些人個個手持利器,只殺得杭州大牢血流成河……
那大漢來到中年人跟前,唱了個肥諾:「哥哥,各路弟兄都已經開始撤退,我們也快走吧。
若是杭州官府反應過來,調集兵馬,只怕城門口的弟兄撐不得太久。」
中年人點點頭,從那大漢手裡接過一桿九尺大寧筆槍。
「吉青,照顧好他們,休要讓他們有半點損傷……兒郎們,隨我一起殺出杭州城!」
蒙面大漢,也就是中年人口中的吉青二話不說,快步來到施全身前,哈腰一把將施全背在了身上。而後又喊來兩個蒙面人,攙扶著施勇。他也不說話,從一個隨從手中接過一口沉甸甸大錘,另一隻手則擎著一面青銅虎牙盾牌,隨著中年人便走。
杭州城此時,一片混亂。
中年人帶著吉青等人,一路順暢,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便來到新開門。
城門下,聚集了一百多好漢,一個個都是身著青衣,黑巾蒙面。
眾人見中年人來到,齊刷刷向中年人行禮,「哥哥,弟兄們已經聚齊,可否離開。」
「速走!」
中年人也不贅言,便衝出城門。
城門外,就見有一隊騎軍,約二十人左右,騎著馬,擎著槍。
「吉青!」
「喏。」
「先帶著弟兄們走,我隨後便來。」
蒙面大漢也不囉嗦,立刻答應了一聲,招手領著一百多青衣大漢,迅速離去。
這時候,從望仙橋方向馳來一隊官軍。
為首是一個虞侯,手持大刀,一馬當先沖在前面,口中叫喊著:「休走了那賊人。」
中年人翻身上馬,撥馬回頭看去。
見官軍追來,他非但不慌,反而咧嘴笑了。
他這一笑,頓時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兄弟們,已多時未曾殺豬,這些豬看起來,已經忘了咱們的威風。今日便要在這杭州城再殺一回,讓他們見識見識,咱黑旗箭隊的威風。」
說著話,他把大寧筆槍掛在馬鞍橋得勝鉤上,探手從馬背兜囊里取出一張弓來。
彎弓搭箭,中年人甚至沒有瞄準,一箭射出,正中那沖在最前面的虞侯面門……與此同時,那二十名隨從齊刷刷從馬背兜囊里超出三支黑旗,往後背上一插,口中發出一連串奇異的呼喊聲,縱馬便衝進城中。這些個騎士,在馬背上彎弓搭箭,唰唰唰一輪箭雨射出,便有十餘個官軍倒在血泊中,頓時沒了生氣……
「龐天王,黑旗箭隊!」
有一些老兵油子看到那疾馳而來的騎隊,一個幾乎快要被遺忘掉的名字,突然在腦海中閃現。
想當初,方臘起事,龐萬春麾下八百黑旗箭隊縱橫江南,殺得官軍望風而逃……許多老兵至今仍記得那呼嘯而來的黑旗箭隊,還有鋪天蓋地的箭雨。方臘被誅後,黑旗箭隊隨龐萬春遁入莫干山,便沒有了音訊。也難怪,打家劫舍,那用得黑旗箭隊出手?以至於許多人。快要把黑旗箭隊忘記。卻不想,今日復又重現。
「快跑啊,是黑旗箭隊來了!」
待黑旗箭隊衝到望仙橋的時候。三輪箭雨已過。
望仙橋下,橫七豎八倒著三四十具屍體,鮮血順著望仙橋上那青石的縫隙。流進河中。
虞侯死了!
而且是被黑旗箭隊所殺……
官軍哪還有勇氣應戰,兵器一丟,扭頭就跑。
有那聰明的縱身便從望仙橋跳進冰冷的河水中,但還是有那跑的慢的,被瞬間射成了刺蝟。
中年人勒馬望仙橋上,厲聲喝道:「回去告訴那狗官,便說龐萬春不日再來拜會。」
說罷,他喝住了黑旗箭隊,撥馬就走。
而距離望仙橋不遠的清河坊酒樓里。玉尹看著那呼嘯而去的黑旗箭隊,突然扭頭對陳東道:「少陽,若我大宋軍馬。有一半直若龐萬春的黑旗箭隊。虜人何懼?」
陳東則露出苦澀笑容,點點頭。又搖搖頭,目光顯得格外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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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萬春?黑旗箭隊?」
李梲昨晚陪著潘通徹夜飲酒,所以起得有些晚了。
當他聽說有人在城中縱火,而且那已經絕跡多年的黑旗箭隊復又出現在杭州城裡時,頓時被嚇得面色慘白。
黑旗箭隊!
當年方臘殺進杭州城時,便是黑旗箭隊為先鋒。
李梲沒有見過黑旗箭隊的威風,但卻清理了當時的戰場。從薦橋到新橋,中間還有一座豐樂橋,一路上就見橫七豎八倒著被射成刺蝟一樣的死屍,慘不忍睹。
當時李梲便嘔吐起來,後詢問別人,才知道是黑旗箭隊所為。
在那之後,李梲對龐萬春,對黑旗箭隊便懷有深深懼意。而今聽得黑旗箭隊重現,只讓他遍體生寒。
怎地那龐萬春,還活著嗎?
「李府尊為何不派兵追擊?」
潘通卻不知道龐萬春和黑旗箭隊的威名,見李梲呆愣不語,便露出不滿之色道:「施全兄弟被龐萬春救走,也說明那武松必然是在龐萬春手中。而今他既然自投羅網,正好把這幫大逆不道的賊子一網打盡……若拿不得武松,又走了兩個賊囚,到時候公相那邊,李府尊怕也不好交代吧。」
李梲,心裡咯噔一顫。
是啊,龐萬春不好招惹,那蔡京更難伺候。
我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才做了這杭州知州,連位子都沒捂熱,便要丟掉嗎?
不成,怎地也不能這麼算了……
李梲心一橫,一咬牙,厲聲喝道:「曹成!」
「末將在。」
「著你立刻點起兵馬,追擊龐萬春。
他們馬匹不多,大部分是步卒,想來追上去並不困難。給我殺了龐萬春,搶回施全兄弟。」
曹成聞聽,二話不說就領命而去。
他不是不知道龐萬春,也不是沒聽說過黑旗箭隊。
只不過,曹成來杭州時,方臘已經伏誅,龐萬春和黑旗箭隊,更已遁匿無蹤。所以內心裡,並不太在意龐萬春和黑旗箭隊,總覺得他們的威名,有些言過其實。
如果龐萬春和黑旗箭隊那麼厲害,方臘怎會失敗?
要知道,當初龐萬春和黑旗箭隊攻打杭州城時,還不是被韓世忠率部趕出了崇新門。昔日那韓世忠能做得,自家也能做得!若殺了龐萬春,奪回施家兄弟,滅了黑旗箭隊,必然是大功一件,說不得也能落一個承信郎的補身,豈不光宗耀祖?
曹成興沖沖走了,李梲總算鬆了一口氣。
「哥哥休要著急,待曹成殺了龐萬春回來,便點起兵馬,殺到龐萬春的老巢……想來那武松而今就在龐萬春的老巢里養傷,正好把他一併捉拿,送往東京,獻於公相。」
潘通頓時露出了笑模樣。
「早就知道李府尊才幹不凡,此次若辦得漂亮,自家回去後,自當在公相面前為李府尊美言。」
「如此,多謝哥哥。」
李梲喜出望外,忙不迭向潘通道謝。
想當初,他李梲也是壯志滿懷,對朝中事情諸多不滿,更痛恨蔡京之流把持朝綱。
結果,他中了進士,卻被趕出東京,發配到杭州做了個不起眼的小官。
一晃快十年,當年那個壯懷激烈,滿腔好強的李梲早已經死去,只剩下而今這個為鑽營不惜拍馬溜須的李知州。李梲心裡早已經看清楚,本事再大,抵不住一個好靠山。
當初若不是投靠了太子,而今說不得還在某個小縣城裡受苦,怎有現在知州風光?
昔日尊嚴,早已蕩然無存。
潘通年紀並沒有李梲大,說起來這官職,也比不得李梲知州尊貴。
可李梲卻『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絲毫沒有半點羞愧之色。他命人擺上酒席,和潘通在府中飲酒。至於杭州城裡那些火情,李梲根本沒放在心上。伺候好公相特使才最重要。若伺候不好,他李梲又如何能坐得穩這『知州』的位子?
再說了,龐萬春雖然厲害,可曹成同樣武藝不凡。
自家兵馬遠勝龐萬春,便他龐萬春有三頭六臂,也不是自家對手。
龐萬春生或者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把施全抓回來,最好也把武松抓回來,讓潘通開開心心的離去最重要。
兩人在府衙中推杯換盞,眨眼間已近午時。
潘通和李梲,都有些醉意。
就在兩人興致勃勃的說話時,忽聽門外一陣騷亂。
不等李梲開口詢問,就見一名小校,滿身血污跑進大廳,噗通一聲跪在了堂上。
「啟稟府尊,大事不好……
曹副使,曹副使在追擊龐萬春途中,遭龐萬春伏擊……曹副使他,他,他被龐萬春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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