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手有餘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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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皎月高懸,照映得金水河面,波光粼粼,煞是動人。
車中端坐一白衣女子,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
她,秋波閃閃,在車中,嫻靜而端莊。
玉尹乍一見這女子,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紅樓夢》里一句詩詞: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好一個美人,端坐車中,恍若觀音,令人不敢生褻瀆之心。
即便曹子建陛下雒神,也不過如此吧!
玉尹打量這女子,女子也正好奇看著玉尹。
說實話,此時玉尹的模樣,確有些狼狽。特別是胸前掛著胳膊,更讓人感到有趣……
女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可這一笑,頓令玉尹眼前一亮。
腦子飛快轉動,玉尹微微欠身,「久聞李娘子大名,不想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此前李娘子提攜幫助之恩,一直未能報答,今日相見,正要與李娘子道謝。」
說罷,玉尹欠身一揖。
這女子是誰?
能有這容貌,這風範的女子,開封府又能有幾人?
李師師!
毫無疑問,眼前的女子便是那位艷名冠東京的上廳行首。除了她,玉尹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人,能有此容貌。那嫵媚與端莊恰到好處融合在一處的女子,方能使得徽宗皇帝這種風流才子神魂顛倒吧。
白衣女子笑了!
「小乙如何知奴是何人?」
這話一出口,也就承認了她的身份。
玉尹則笑了笑,指了指心口:那意思是說:別問我原因,我也只是猜出來而已……
可這平常一個動作,卻讓李師師生出了誤會。
他是在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只是兩人都不會說出來,李師師心裡也僅止是一慌,旋即便冷靜下來,又恢復到了原有的清冷表情。
「奴助小乙,本是想小乙靜心打譜,卻不想小乙跑來參加這等事情。」
「這個……」玉尹無奈苦笑:「非小乙所願,實不得已而為之。」
「真箇是不得已而為之嗎?」
李師師眸光一閃,柔聲道:「既然如此,何不往潘樓?宜奴一直在奴面前誇讚小乙,言若得小乙,來年潘樓必可奪魁。宜奴雖只是一介女子,但也有些臉面。若如此,小乙便可以靜心打譜,修煉琴技……坊巷中種種困擾,自有人為小乙解決。」
玉尹,愣住了!
這算是拉攏嗎?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道:「非是小乙拿捏,怕要辜負娘子美意。
使琴是小乙所愛,閒來無事,三五知己,一盞清茶,便滋味足矣。可這勾欄瓦舍……卻是一處名利場。進得容易,出來卻難。小乙擔心,若進得那名利場,只怕會失了方向。倒不如似而今,快活時奏一曲,痛苦時奏一曲……我自使我的琴,管他人說三道四?如此方能快活,如此,才可以使得好琴,又不致於迷失方向。」
李師師沉默了。
勾欄瓦肆,便是一個名利場嗎?
名利場,真箇說的妙!每一個進入其中的人,勿論男女,不都是在追逐名利嗎?
看得出,玉尹並非是推脫,而是發自內心。
月光灑在橋頭,朦朦朧朧,又使得玉尹那狼狽之態消減許多,更平添幾分灑脫氣概。
柳三變留戀青樓,不過是迫於無奈。
而眼前的玉小乙怕才是真箇快活逍遙,比那柳三變,似乎有高明幾分……呸呸呸,不過一個殺豬賣肉的,奴怎地把他和柳三變相提並論?真箇是罪過,罪過啊!
李師師忙搖搖螓首,似是想把那荒唐念頭甩掉。
對了,我攔住他可不是為了與他說笑,還有要緊的事情與他說!
想到這裡,李師師忙收回了心神,輕聲道:「小乙,奴知你才學不俗,可今日,你確是招惹了禍事。你與那呂之士一戰,奴聽人說,康王殿下與高太尉作撲,輸了一萬貫。康王看似心胸寬宏,實在好斤斤計較。若沒甚事情,最近莫要再出風頭……你近來風頭有些過盛,難免會有人心懷不滿,在暗中對你使些壞來。」
康王?
玉尹一驚,不免有些茫然。
康王是誰,他當然知道,而且他還知道,在未來的歲月里,這位康王殿下,將成為皇帝,便是那位高宗趙構。這怎地好端端,就招惹了此人?玉尹心中暗自苦笑。
當下連忙作揖,「多謝李娘子高義,若非娘子與小乙知,險些惹來禍事。」
「手臂……如何了?」
「啊,這當不得大礙。」
李師師猶豫了一下,柔荑取出一張名剌,遞給玉尹。
「奴知道一位神醫,醫術高明,曾在太醫署勾當……只是性格怪異,招惹了仇人,以至於被罷黜了官職。此人而今就住在天清寺里,名叫安道全,整日裝瘋賣傻,你去一打聽便知曉。你把奴這名剌給他,他自會出手,讓小乙手臂早日康復。」
「啊,多謝李娘子。」
「便這樣吧……小乙早些回去歇息吧。
日後若有事情,可以去大相國寺那邊,請莫大郎出面與奴知,若能幫襯,奴必不推辭。」
玉尹忙伸出手,要接住那名剌。
哪知這時候,那拉車的駑馬突然一竄,令得馬車隨之晃了一晃。
李師師正傾著身子,隨著馬車一晃,頓時發出一聲驚呼,險些從車上摔出來。好在玉尹眼疾手快,忙伸出一隻手,蓬的一下子攙扶住了李師師的手臂。暮春時,衣裳正薄。隔著那層薄薄衣物,猶能感受到李師師那如同羊脂暖玉般柔膩肌膚。
「吁!」
馬夫忙拉住了馬,穩住馬車。
「姑娘,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
李師師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她急忙從玉尹手中抽出了手臂,但猶自不忘了道一聲,「多謝小乙,奴這便告辭。」
說著話,車簾垂落……溫香暖玉,手有餘香。
玉尹目送馬車上了橋,猶自有些發懵。
「小乙哥!」
耳邊傳來燕奴的呼喚聲,玉尹這才回過神來。
「剛才是誰?」
「呃,鎮安坊的李姑娘……之前借我們銀兩的,便是她!她也看了方才爭跤,見我受傷,便介紹一個神醫與我。九兒姐,咱們回去吧,明日一早,再去拜訪神醫。」
燕奴睜大了一雙明眸,看著玉尹半晌,方點了點頭。
「那,我們便先告辭了!」
陳東和李逸風二人上前和玉尹道別,玉尹又是一番感謝,這才各自取道回家。
順金水河入金水門,玉尹一行人緩緩而行。由於他胳膊不便,走的也不算太快,楊再興實在是等的不耐煩,便與父母前頭走,先去觀音院那邊拾掇,等待玉尹返回。
而燕奴和玉尹,則攙扶著慢慢行走。
沿途不時有人和玉尹打招呼,一個個表現的極為熱情。
更有幾個閒漢,更叫嚷著要跟隨玉尹,卻被玉尹婉言謝絕。經此一戰,玉尹慘敗李寶所帶來的影響力,將會消除到最小。畢竟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五龍寺的內等子。那唐吉的來頭,可比李寶大許多,而且還有官方背景,怎是李寶可敵?
玉尹有這麼一個靠山在,只要他想,能很快拉起一幫子閒漢出來。
至少在馬行街上,不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至少似郭京這種角色,已威脅不到玉尹。
「慢著!」
玉尹突然停下腳步。
燕奴詫異看著他,「小乙哥,怎地?」
「剛才那李娘子說,神醫叫安道全?」
燕奴笑道:「小乙哥與李娘子說話,奴又不在旁邊,怎知那神醫叫做什麼?不過叫安道全又如何?只要他醫術高明便好……既然是李娘子介紹,想必不會太差。」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道全,安道全……《水滸傳》里那個地靈星,當世華佗不就是叫做安道全嗎?
但玉尹知道,所謂的梁山108將,更多是虛構故事。
宋江,確有其人,而且也的確是為盜肆虐天下。只不過那不是108將,而是京東三十六巨盜。玉尹重生之後,還專門打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可以確定,這京東巨盜之中,也沒有什麼醫生的存在。可是這安道全……莫非同名不同人?只是個巧合?
嗯,倒也有可能!
李師師不是說了,這安道全是太醫署的人,後來得罪了權貴,被罷黜了官職,而今在天清寺裝瘋賣傻。如果他真箇是京東三十六巨盜,李師師一定會有所提醒……
「沒事,只是覺得這名字有趣。」
「有趣?」
燕奴一臉茫然。
她實在是不能把安道全這個名字,和有趣這個詞聯繫在一起。
安道全,很有趣嗎?
想到這裡,燕奴不由得疑惑搖頭。
回到家,已經是亥時中。
楊廿九和楊再興父子,在院子裡忙碌,而張二姐則燒開了水,點上了油燈。
玉尹的胳膊被踢斷,已經腫的不成樣子,傷處更透著青紫色。好在比試完畢之後,做了及時處理,用夾棍固定住了胳膊,使傷處不至於惡化。身為武者,難免磕磕碰碰。燕奴房中有不少藥水,為玉尹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後,抹上藥水,重新固定。
眼睛裡,淚光閃閃。
燕奴托著玉尹的手臂,輕聲問道:「小乙哥,疼嗎?」
疼!
疼得不得了!
特別是在剛才換藥的時候,那滋味真箇讓玉尹**。
不過,周侗留下的藥水,似乎頗有效果,塗抹之後,傷處有些清涼,緩解了不少疼痛。
「沒事兒,不過是小傷而已。
那呂之士也好不到哪兒去……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地也要傷筋斷骨一段時間。此前我還打了他十幾拳,恐怕這時候,正躺在床上動不得。相比之下,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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