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以東，大牛角嶺
鬼子的新一輪攻勢再次被打退，陣地前又多了上百具屍體，還有大量在痛苦掙扎的傷兵；
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鬼子不敢來搶傷員，守軍巴不得他們在死前受盡人世間的痛苦，越掙扎越看著解氣。
鬼子故技重施，打著白旗過來要求收治傷員，被鄧竹修嚴辭拒絕，回復就一句話——只有死透了的鬼子才能帶走！
鬼子其實也就是裝裝樣子，堵住士兵的嘴而已，接回去還得浪費大量的藥品，國內有的是免費的炮灰。
大隊長廖濤對鄧竹修說道：
「營長，看來鬼子是打不動了，攻勢一波比一波弱，還有七天時間，守住大牛角嶺問題不大。」
鄧竹修點了點頭道:
「鬼子也不是鐵打的，一顆子彈下去照樣死球，死多了自然就老實了；
現在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側翼的三營敲了迂迴鬼子一悶棍子打死鬼子1千餘人。
我盤算過了，他們滿打滿算還有4千多人，我們1營、2營、炮營加起來還有3千餘人，雙方實力相當，除非他們能得到大量援軍，否則雙方就在大牛角嶺磨洋工了。」
廖濤聽完忍不住一笑，他最喜歡看鬼子吃癟，笑完後又換了個話題問道：
「營長，聽說武漢那邊馬上又打起來了，全國都在高呼保衛大武漢，我們這很能趕上趟嗎？」
鄧竹修同樣很關注這個問題，但他不想弟兄們分心此事，於是說道:
「這些上峰會考慮，接到軍委會命令自然就會去，先打好這一仗再說。」
廖濤點了點，沒再繼續將話題深入，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們現在收到的軍令就是守住開封15日，執行好命令就行。
「轟轟轟……」
「轟轟轟……」
炮聲再次響起，新一輪的進攻又開始了，鬼子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2營只能繼續打下去。
開封城，游擊縱隊指揮部
參謀長陳中遠興沖沖的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張電文，岳千里見他歡快的腳步就知道，這大概又是一份捷報。
「老岳，軍委會急電！」
岳千里一聽是軍委會急電，沒來由的心裡一咯噔，手中剛剛接過的電文似乎沉了不少；
此時收到軍委會電文不會是好事，但逃避也不是他的風格，打開電文一看，頓覺一陣眩暈，陳中遠連忙搶前一步扶著他問道：
「老岳，你沒事吧？」
其他人也投來擔憂的目光，岳千里擺了擺手道:
「我沒事，只是站久了頭有些暈，叫上老田我們開一個碰頭會。」
由於幾個支隊都已經派出去了，縱隊部核心人員只剩下田園西、陳中遠和幾個直屬營長，政治處長潘應明就是一個邊緣人，這次也叫上了他，因為這封電文與陳上將有關。
岳千里見所有人到齊後，就直奔主題的說道：
「陳長官剛剛升任政治部部長，又兼了新組建的九戰區司令長官，大家呱唧呱唧一下。」
岳千里說完後帶頭鼓了一下掌，算是給足了陳辭修面子，滬寧游擊縱隊畢竟是土木系的核心力量，老大升官了如果不表示一下是說不過去的，潘應明的臉上更是難掩喜色。
從到游擊縱隊擔任聯絡人以來他都是一個邊緣人，很多軍事會議老岳都不帶他玩，只是高高的供著，換誰心裡都不得勁；
他在心裡盤算著，現在陳長官已經高居政治部主任兼戰區長官，軍政一把抓，岳千里態度應該要積極些了。
「弟兄們，鬼子的兵鋒直指武漢，根據情報顯示，這次日本大本營計劃動用14個師團約30萬大軍進攻武漢，後續只會更多，極限可能會到50萬人；
國府現在是華夏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的中心，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在籌劃武漢會戰，計劃調集百萬大軍保衛大武漢。
我滬寧游擊縱隊也被被納入了九戰區的作戰序列，由九戰區長官部代管，擇日南下歸建；
現在我宣布一下軍委會命令！」
眾人紛紛站起來聽令，洋洋灑灑數百字，大部分都是廢話，就一個意思，即日放棄豫東防線，南下參戰。
接下來就是軍事部署會，潘應明還是被示意迴避，這讓他很是不爽，但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離開，岳千里這個軍頭現在還不是他能挑戰的。
潘應明一離開，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性急的趙天賜就率先發問道:
「我們游擊縱隊南下了，誰來守豫東和平漢線？
一旦豫東丟下，華北的機械化部隊從黃淮地區南下，可以直接攻擊江漢平原，對大武漢的威脅是致命的。」
都是老弟兄，到這個份上岳千里也不再瞞著，冷冷的吐出了四個字：
「以水代兵！」
趙天賜等人先是一顎，隨即就反應過來了，眼睛瞬間就變得通紅，強壓住怒火問道:
「那黃淮地區中下游數千萬百姓怎麼辦？
我游擊縱隊還有4萬之眾，完全能阻止鬼子南下——」
李道民也反應過來了，冷冷的說了一句：
「他們不放心，這是上百萬人的大決戰，我們只擋的了豫東之敵，黃淮地區可不止豫東，沒有平漢線，鬼子照樣可以繞道南下。」
趙天賜不甘地繼續說道:
「國府在江北也有幾十萬大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惟死戰爾！」
趙天賜說完後又轉向岳千里，一臉期待地對他說道：
「我們帶兵去阻擊他們！又或者不奉命南下，就待在豫東打鬼子，讓軍委會看到我們的實力和決心。」
在國外留過學的趙天賜實在接受不了這種視千萬民眾為草芥的行為，哪怕有一萬個理由都不行。
岳千里的心裡比趙天賜還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但他阻止不了，還要用冰冷的話去阻止其他人有這種念頭，於是接過趙天賜的話說道:
「鄭州有8萬中央軍，未經許可北上鄭州形同造反，難道你願意跟一戰區的袍澤拼個你死我活？」
趙天賜頓時啞言，現在國難當頭，先自己人打起來肯定不行，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只能把希望放在賴著不走，李道民用同樣冰冷的話將他在最後一點期待打破：
「你知道為什麼給了最後的期限嗎？過了這個時間河水就滾滾而來了，我們不走就得一起被大水沖走。」
趙天賜沉默了，哀大莫過於心死，心中堅持了十幾年的信仰瞬間崩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那萬物也會把天地當芻狗。
水能載舟，矣能覆舟……
李道民已經看穿了這一切，在聽老岳說出「以水代兵」之後，他的信仰也已經崩塌，連最後的爭辯都懶得說，因為他們在高層那裡也是「芻狗」。
陳中遠等人同樣陷入了沉默，像陳中遠、田園西這些四、五期學員都是經過轟轟烈烈大革命時期的，他們當年報考黃埔軍校時哪個不是抱著為國為民信仰參的軍？
「老陳，縱隊部先奉命南下，與一支隊、二支隊會合後撤往許昌；
然後再電令第三支隊、獨立支隊利用夜色掩護脫離與鬼子的接觸，南下與主力會合，參戰武漢會戰。
補充支隊再守住開封一個星期，然後北上豫北、魯西堅持游擊戰；
通知王劍飛火速來縱隊部一趟，其他人抓緊準備撤退事宜。」
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岳千里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游擊縱隊的幾萬弟兄再說，大水一衝下來，誰都擋不住，不想餵魚的就只能撤。
當天下午，王劍飛就從前線趕回了縱隊部，作為留守部隊，岳千里自然要面授機宜，趙天賜、李道民也赫然在列，都是結拜兄弟，沒有什麼避諱的。
岳千里先是將自己的想法跟王劍飛說了一遍，然後說道:
「老四，國府儘管集中了百萬大軍保衛大武漢，但守住的概率不高，這註定了還是一場消耗戰。」
王劍飛點頭表示認同，這個國府上上下下都是有共識的，武漢是九省通衢之地，敵強我弱，強行去死守不符合國府長期抗戰的戰略；
簡單來說既要大打、打疼鬼子，又要保存骨血，否則後面沒辦法堅持。
在認識上達成一致後，岳千里繼續說道：
「國府一旦退守大西南，華夏的精華之地就大部落入了鬼子之手，而貧瘠的大西南、大西北養活200萬軍隊很難，以後可能要淪落到靠向國外伸手要飯過日子；
而鬼子則可以推行以戰養戰，用華夏的精華之地養活自己，此消彼長，國府只會越打越弱。
我們不能讓鬼子舒舒服服的以戰養戰，也不能餓著了自己，所以等武漢會戰結束後，游擊縱隊主力將北上與鬼子爭奪華夏精華之地，鑽到鬼子的肚皮里去折騰。」
王劍飛瞬間就明白了岳千里的戰略意圖，欣喜的接過話說道:
「你的意思是讓補充支隊先在豫北、魯西打前站，為縱隊北上發展做準備？」
李道民、趙天賜也躍躍欲試地望著老岳，他們似乎猜到了老大將他們也留下來的意圖。
岳千里警惕地望了一圈後說道：
「今天的話僅限於我們四兄弟知道。」
趙天賜等人重重一點頭，然後用期待的目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岳千里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道:
「鬼子計劃投入14個師團參加武漢會戰，國府同樣陳兵百萬拼死抵抗，所以這一戰時間不會短；
你們想想鬼子總共才多少個師團？他們還得留下一部分兵力守關外和南京、上海、平、津、太原這樣的大城市，廣大的占領區幾乎是真空地帶。
自古得北方者得天下，河東，天下之脊；河北，天下糧倉；山東，天下之兵，都是華夏的精華，是游擊縱隊未來發展壯大的根基。」
「老大，那你看中了哪裡？還是都想要？」
趙天賜興奮地問道，他又找到了戰鬥下去的信心，深入敵後作戰，以後天高皇帝遠，他們可以自主的抗戰了。
岳千里同樣感受得到眾人目光中爆射出的熱徹期盼，他要的就是這種積極進取的精神狀態，直接說道：
「河東和齊魯，先在魯西站穩腳跟，向後再擴展到整個山東；
山東土地肥沃、人口眾多，經濟發達，站穩腳跟後拉出50萬大軍都沒有問題。
我決定成立魯西遊擊支隊，由王劍飛任支隊長，趙天賜任副支隊長，李道民任參謀長；
教導營、輜重營、衛生隊一分為二，輜重隊（游擊支隊編制）可以生產火箭筒、飛雷炮、地雷等適合游擊戰的裝備。
火箭炮的生產權還得留在縱隊，教導營的偵察大隊全部給游擊支隊，所有排長以上軍官都要到教導隊學習敵後游擊戰戰術，教材我已經編好了，你們先看看。」
岳千里說完後就遞給他們一本《敵後游擊戰手冊》，裡面不僅有各種游擊戰術，還有發動群眾、武裝群眾、建立根據地的一整套策略，趙天賜等人看完後神色變的嚴峻，互相看了一眼後又王起飛問道:
「老大，這完全是對面那一套，你該不會是？」
岳千里已經不打算隱瞞他們了，點了一下頭後說道：
「我也不瞞你們，在學校的時候就秘密加入了，當年兄弟為了信仰分道揚鑣的多的是；
我們兄弟一場，你們同樣可以選擇退出，只是希望不要同室操戈就行，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趙天賜當場表態道:
「老大，你說啥呢，我早就說了，你去哪我跟哪！
別的不說，光一個以水代兵我就接受不了，老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打仗不就是為了萬千民眾嗎？
這與我們入校時的信仰完全背道而馳，很多人掌權後就背離初衷了！
黃河中下游可是有幾千萬百姓啊，我的家鄉也在，這一淹都沒了，我接受不了。
他倆我不管，我反正跟你幹了；
我相信你！」
趙天賜說完後還挑釁似的看了一眼李道民，李道民翻了一下白眼後說道：
「你看著我幹嘛？我報考黃埔也是奔著救國救民的，國家、民族、民眾才是我的信仰。
我之所以沒有說話，那是因為我信任老大，他一定會帶領我們趕走鬼子，實現民族獨立和民眾解放。」
所有人都望向了王劍飛，王劍飛苦笑了一下後說道:
「我要說跟老岳一樣你們信嗎？」
這下輪到岳千里傻眼了，暗道這小子隱藏的夠深啊！(本章完)